2 第 2 章

    這話語親切溫柔。

    楚行雲看着懵懂喝水，乖乖點頭的小家夥兒心裏忍不住多了幾分憐愛。

    雖說三歲尚且年幼，可於修真者的後裔來說，這個年紀已經不算是太小了，該顯露出的天賦也該展露出來了。

    修真者的後裔被孕育時就得靈氣滋養，與尋常凡人的孩子不同。

    凡人的孩子資質平常庸碌，若說三歲的時候還不大會說話本也是正常。

    可得靈氣滋養孕育，修真者後裔大多根骨靈秀，早生靈智，於一兩歲上就已經言辭活潑伶俐。

    可面前的孩子卻似乎連凡人都不如。

    哪怕是想要說話，也似乎說得這樣艱難。

    怪不得這魔城中人連裝樣子待她好些都懶得裝。

    這一刻，楚行雲再想想過去三年時時掛心，眼下正對虞悠悠翹首以盼的師尊，心中已有計較。

    魔城不稀罕他小師妹，可對師尊與他們，這孩子卻是珍寶。

    ……也該還給他師尊了。

    他笑容那麼好看，目光那麼柔軟，一點都沒有第一次見面的生疏，連剛剛進門時的凜然威儀都軟化了。

    虞悠悠把自己喝得飽飽的，才一抹小嘴巴擡頭就對上這麼好看耐心的笑容，很不好意思地捧着玉杯還給楚行雲，努力半天還是挫敗地拱手，“好。”

    她喝好了水，而且也表示以後和大師兄更親近。

    哪怕只說了一個字，楚行雲卻聽懂了全部的意思。

    不動聲色地接過玉杯，他又問道，“餓不餓？”他並未多餘問及爲何偏殿沒有照顧孩子的人，虞悠悠也沒有告狀的意思。

    她正要點頭回答，憋出“餓”字，偏殿裏已經迴盪“咕嚕咕嚕”餓肚子的聲音。

    楚行雲在心中給魔城這羣東西記了一筆，先拿了些儲物戒裏的點心給虞悠悠。

    小家夥兒眼睛放光，擠出一個謝字，推讓了一下，見大師兄笑着搖頭不吃，就忙忙地拿起香噴噴還熱乎的點心往嘴裏塞。

    她顯然餓得狠了。

    楚行雲又倒了一杯靈水捧在手裏餵給她，看她有吃有喝，笑着說道，“這是師尊這次來看望小師妹，特意讓門人製作的點心。小師妹雖然長居魔城，可師尊也想你多嚐嚐咱們太古宗的點心。”

    他說話不急不緩，虞悠悠從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點着小腦袋乖乖地應和。

    見她這麼乖巧，楚行雲一邊盯着她不要噎着，一邊輕聲道歉說道，“小師妹，對不住。”

    大口大口啃點心的幼崽呆了會兒。

    她兩顆小腮幫鼓鼓的努力蠕動，歪頭看自己英俊又帶着幾分自矜，卻要對自己不知道什麼歉的大師兄。

    就算是要道歉，其實說起來……也該是書中的虞悠悠對楚行雲說一聲對不起。

    她曾經對他做出那麼多惡毒的事，不僅毀他性命修爲，甚至壞他清譽，幾乎令他在整個修真界身敗名裂。

    可哪怕是最後一切惡事被揭穿，虞悠悠依舊沒有半點悔改之意，一聲對不起都沒有對被她傷害過的人提過。

    小家夥就看着面前對自己微笑的華裳青年，不由想到曾經書中記憶裏他面對虞悠悠的那厭惡至極的冰冷目光。

    她不是那個虞悠悠。

    所以得到的大師兄的感情也不一樣。

    她要和這樣親切溫柔的大師兄一輩子都可好可好。

    “若是我之前多來看望小師妹，早就知道就好了。”

    虞悠悠並不與虞宗主一同居住，而太古宗之前宗門動盪，虞宗主忙碌着各處奔走，也覺得孩子在親生孃親的身邊必不會受委屈很放心。

    所以前幾次他來替師尊送小師妹東西，只聽那位前任師母說一句“悠悠好着呢！”便也信了，並未親自看她一眼。

    誰會相信親孃會薄待自己的女兒。

    畢竟當初夫妻緣盡，是他那位前師母哭着喊着抱着孩子不撒手，說“悠悠是我的命！”。

    那一副沒了女兒不能活下去的樣子，到底讓他那時奔波勞碌，焦頭爛額自認沒法全心照顧孩子的師尊心軟，把孩子留給了當娘的。

    楚行雲心中不滿，卻也不欲在孩子的面前提及她母親的壞話。

    虞悠悠卻急忙搖頭。

    “好！”她急得不得了，又恐楚行雲聽不懂自己的話，急忙舉了舉手裏的點心。

    見楚行雲沉默，她又扭了扭小衣裳，又說不出連貫的話，突然眼前一亮，抱着點心忙忙地湊過去。

    英俊青年半蹲在她的面前，很接近，她鼓起勇氣，吧唧，親了一口他的臉頰。

    軟軟的還帶着點心香甜氣息的親親落在難得露出幾分詫異的青年臉上。

    “親。”她抱着凝固片刻的她可好心，並沒有什麼錯不需要道歉的大師兄，小小地叫了一聲。

    楚行雲很少與幼崽們這樣親近，僵硬片刻，看着又急忙把點心捧起來遞給自己的孩子，突然笑了一下。

    “小師妹想去見師尊麼？”他自幼出身高貴，自修煉之後更是宗主首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素日裏雖然看似待人公允謙和，實則也有幾分倨傲，少有人會這樣敢親近他。

    換個人敢在他臉上動土早就被萬劍削成碎片。

    不過被小師妹喜愛的感覺並不壞。

    他心情因這孩子多了幾分愉悅，有心想抱她起身，卻又因從未這樣親近過什麼人有些遲疑。

    可幼崽已經眼睛亮了起來，慢吞吞地伸出小胳膊來，“爹！”

    她很自來熟的樣子。

    楚行雲一邊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憑生第一次抱了個小東西在懷裏，一邊有心想要說兩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師妹怎麼像是幾句親切的安慰，幾片點心就能騙走的樣子。

    做師兄的真是很想教教天真無邪的小師妹修真界的人心險惡。

    不過此時此刻，當幼崽怯生生地趴在他的懷裏，發現她的小衣裳也微微潮溼，楚行雲又覺得比起那所謂的警惕之心，還是先讓他師尊看看他以爲正過着蜜糖一樣生活的愛女是什麼境況才好。

    靈氣將虞悠悠身上的潮溼蒸乾，楚行雲塞了一塊暖暖的火系靈石給她抱着，便抱她往來路而去。

    虞悠悠自然老老實實地窩在她此生初見，不過卻早就很熟悉的大師兄的懷裏，想到是去見她爹爹，心裏只覺得雀躍。

    她的今生，書中虞悠悠的那世，兩世唯一確鑿無疑的共同點，就是她爹爹對她的愛。

    哪怕書裏的虞悠悠做錯很多事，他也會爲了還旁人的公道責罰她，訓斥管教，可卻也真真正正地愛着她。

    那些管教都是一個父親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爲更好的人。

    就算是今生，他奔波在外，卻依舊不忘把修真界那麼多好的東西都送到魔城來餵養她。

    “爹。”她躲在風吹不到身上的楚行雲的懷裏小聲又唸唸有詞。

    書中的虞悠悠從不珍惜爹爹的愛。

    她總是憎恨他嚴厲，覺得他爲了別人反而不替自己的孩子撐腰出頭。

    可是自己不一樣。

    爹爹愛她，她也會愛爹爹，做爹爹的貼心小棉襖，不會再讓那些書中所謂的不幸沾染爹爹分毫。

    見她孺慕素未謀面的父親，楚行雲眼角露出淺淺的笑意。

    這段路雖長，可修真者日行千里。轉眼楚行雲就帶着虞悠悠一同到了魔城的正殿。

    這正殿與偏殿更加不同，更加宏大巍峨，氣象萬千。

    這是此界魔族世居之地，魔族四城之首的九冥魔城，坐鎮此處的乃是魔族三大魔君之一的赤焰魔君，修爲已是半步天魔之境，於整個修真界都是罕見的頂級強者。

    不過大概是因今日魔城之中來了貴客，那逼近天魔的令人畏懼的強者威壓並沒有出現，而是從正殿之中傳來對話之聲。

    聽着正殿中和和氣氣的對話，楚行雲不動聲色，緊了緊懷裏的孩子。

    好話說盡，壞事做絕，大概說的就是此間道理。

    待客時恨不能倒履相迎，又有何人知道，“貴客”的愛女被這樣薄待。

    他快步進去，就見正殿魔族衆多侍立兩旁，正殿最上首正坐着三人。

    一側是一對夫妻，女子身懷六甲，穿着卻依舊華美燦爛，花容月貌，面上卻似乎有些顧慮，目光閃爍。

    她身側的男子極爲俊美，額上幾道鮮紅魔紋更添綺麗妖異，滿臉愛惜地對她柔聲細語，與她十指相扣。

    他們夫妻對面坐着一個高大威嚴男子，面對這對夫妻恩恩愛愛的樣子卻心不在焉，目光頻頻地往門口去看。

    當看見楚行雲進來，這高大男子頓時眼睛一亮，目光筆直地看向正從楚行雲懷裏探出一顆小腦袋的孩子。

    他臉上露出笑容。

    可當看到孩子那瘦瘦小小病懨懨的樣子，又是一愣，下意識往對面的女子看去。

    被他一眼看過來，那嬌豔女子頓時坐立不安，美眸中又忍不住露出幾分委屈。

    “大師兄，你別誤會。不是我不盡心，”她便對高大男子委屈抱怨說道，“你是不知這孩子多……”

    磨人二字尚未出口，那男子已經目不斜視，起身往楚行雲的面前而去。

    待他站定，看着躲在楚行雲懷裏怯生生看着自己的瘦弱幼崽，頓時眼眶紅了，勉強擠出笑容，又恐笑得難看嚇壞了孩子。

    他擡了擡手，還是怕她不喜，只努力和軟了聲音彎腰喚道，“悠悠？是悠悠麼？我是爹爹。你……”

    他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喉嚨被堵住，明明大風大浪都見過，卻又在這個孩子的面前不知所措。

    “爹！”小家夥見他紅了眼睛，忙伸出小胳膊要抱。

    換了旁人，她一定不會這樣親近。

    可這是爹爹啊。

    是今生一心一意把世間珍寶都送到她身邊的爹爹。

    ……哪怕都被魔城扣下，可她也確定了。

    是願意愛她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