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寒心，真正的心寒……

    劍道一術，初學勢。

    這個“勢”，既是執劍者對劍式的掌握，也是用劍時周身氣場與劍招獨有的劍勢特點。

    “劍走輕靈，刀重剛猛”，這裏“輕靈”二字，泛指快意劍，它的劍勢特點便是輕快靈動，不拖泥帶水，對敵時，能夠隨機應變。

    下午太陽毒辣，似乎爲了鍛鍊江卿虞的意志，老天居然連風都不捨得刮一個。

    頂着烈日，江卿虞獨自一人肅立在校場上。

    雙手撐開，掌心向下，兩隻胳膊各掛一隻金鐲子。

    鐲子是好看的，前提是忽略它的重量。

    據說這是無涯劍宗代代相傳的法器，“負重鐲”，它能夠隨時調節重量，輔助修煉臂力。

    江卿虞保持這個姿勢已經有一個時辰了。

    兩個胳膊酸到麻木，額頭碎髮被汗液打溼，凌亂的黏在臉頰兩側，脖子裏的汗順着光滑的肌膚滾進上衣裏，沾溼裏衣。

    好在沒有蹲馬步，不然憑這具身子，她立馬能跪下給大師兄拜個早年。

    腦子裏在瘋狂叫囂難受。

    這種囧困的局面，多久沒出現過了？

    好像從前不管熱了還是冷了，只要使用一點點靈氣就可以抵禦。

    江卿虞頑強的堅持着。

    “加油小魚，還有半個時辰，師兄相信你哦！”

    遠處的白潯坐在舒服的躺椅上，頭頂撐着一把遮陽傘，身側一方小幾上擺滿清爽多汁的瓜果，笑眯眯的看着江卿虞，語氣慵懶的提醒道。

    江卿虞只感覺腦子一熱，十分上頭。

    她就知道，妖族骨子裏多少都帶點腹黑屬性，偶爾惡劣整蠱他人，哪怕是正事兒，興味來了，攔都攔不住。

    妖族不能倖免，半妖不能，所以就連風光霽月的溫婉大師兄，他也不能！

    白潯不重口腹之慾，那些瓜果本來也沒想擺的。

    但就在一柱香前，她不過隨意提了一句，“今天天氣最適合食用甜甜的西瓜”，然後大師兄他，就拿出了那些誘人的東西！

    並一本正經：“想吃嗎？”

    江卿虞眼巴巴，傻傻的點頭。

    然後，她敬重又心疼的大師兄就無情的來了句：“不給你，我就給你看看。”

    他是不想吃，江卿虞想吃又吃不到，痛苦，好痛苦。

    “球球師兄做個人，好嗎？”江卿虞面無表情，說出的話帶着生無可戀的美感。

    遠處幽幽傳來大師兄雲淡風輕的一句：“可是，師兄本來就不是人啊。”

    寒心，真正的心寒……

    三十七度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

    等到熬過剩下的半個時辰。

    江卿虞的手像兩根煮熟的麪條，沒骨頭一樣，軟趴趴吊在左右兩邊。

    那對金鐲子已經變回裝飾物，安靜的圈在手腕上。

    不知道鐲子被調成多少斤，但那絕對不是一個九歲小姑娘能承受的起的重量，能撐過剩餘半個時辰，靠的全是江卿虞鋼鐵般的意志！

    條件允許下，她覺得她也可以寫一部——《鋼鐵是怎麼練成的》。

    叫停後，白潯圍着小朋友走了一圈，鼓勵的拍拍手：“不錯不錯，堅持下來了，當初你四師兄才站了了半個時辰就不願意了，不過他是鬼修，不練就不練，也沒多大影響。”

    臂力只是其中一項，接下來，還有心境，柔韌度，靈巧度訓練，等掌握基礎劍式後，她還要每日揮劍至少五百次。

    等到把“勢”練到像模像樣，就要進主峯下的劍谷進修，觀摩學習前輩們的劍氣和劍意。

    所以她現在做的這些，真的就只是些開胃小菜。

    “小魚應該聽說過劍修越境殺人的故事吧？

    沒錯，這些都是真實的。

    劍修，他們除了苦修基礎，與人對練以外，還有一種常在鬼門關反覆橫跳的狠人，每次歷練都去挑戰自己的極限。

    這種效果最直接，但也最危險，他們似乎自帶勇氣光環，心中秉持一種‘打不過就死，死了就去做鬼修，修了還能用劍’的堅定信念。

    這種，呃，我們勉強稱他們這種行爲是‘大無畏精神’，因爲這種精神，他們手中的劍變得無慾無情，劍勢凌厲，殺伐果斷，對於劍招的使用也遠高於常人。

    這種訓練，恰巧彌補境界的缺陷。

    所以，才會出現越境殺人。”

    江卿虞大爲震撼。

    用死亡來激發自己的極限，她無法評價這種極端的修煉方式，只能敬佩這些將生死度外的人。

    畢竟她死過一次，重來一世，她寧願苟一點，在這個遍地牛人的修真界做個小透明。

    白潯“啪”一聲，一掌劈開西瓜，瓜瓤鮮紅多汁，果然是個好瓜。

    遞給江卿虞一塊，自己也拿起一塊慢條斯理的品嚐，一邊吃一邊說：“師兄告訴你這些，並不是要你爲了修煉不擇手段。”

    江卿虞咬了一大口瓜，腮幫子鼓鼓囊囊，和白潯一比，她就像那個餓死鬼，生怕慢一秒就嗝屁。

    聽到大師兄點名，來不及嚥下，怕汁水從嘴角流出，只能歪歪頭，發出一個“嗯？”

    白潯幅度極小的挑了挑左眉，覺得自家師妹像個松鼠，有點可愛：“師兄的意思是，你還小，不必拼命，偶爾也可以使小性子，偷偷懶。”

    “……？”江卿虞有點茫然。

    不是，誰家師兄勸師妹偷懶啊？

    白潯有點一言難盡，自家小師妹似乎腦子反應比較慢，要是別宗別派，聽了這話不得高興的飛起來？

    聽說外面有的宗門建立監察司，只要帶着證據，舉報師弟師妹划水偷懶等負面行爲，就能得到獎勵，因此，留影石一時間成爲熱銷品。

    他不僅不舉報，還提倡“適當休息”，師妹不應該很激動嗎？

    大師兄的表情有點豐富，江卿虞沒能解析出來，如果要形容，那一定就是傳說中的“扇形統計圖”！

    帶着幾分試探：“那，多謝師兄？”

    白潯扶額，他尋思是不是應該買點核桃放着。

    兩個人都不在同一個頻率，但雙方內心都很活躍。

    “其實今天這種程度的訓練，一個九歲姑娘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小師妹，我很意外，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堅持下來的？”

    “嗯……那你就猜咯！”江卿虞可不想說自己意志比鋼鐵還強硬。

    聽到小師妹這麼說，白潯心裏更好奇了，他本意是想先從柔韌度開始。

    就在小朋友享用午飯時，師父叫靈雀給他送來負重鐲，帶着口諭，讓他一定不要“手下留情”，並附帶一張訓練內容安排。

    只一眼，白潯人就麻了。

    想當初，他們幾師兄弟都沒能享受到，這種來自師父的“特殊關懷”。

    訓練開始前，他故意沒說確切時間，等着小朋友堅持不住叫停，然後順理成章拉着人去說情。

    結果，他不提，小朋友也不問，像根木頭一樣愣生生站了一個時辰！

    他突然覺得師父要求的一個半個時辰，這個看起來柔弱成雞崽的師妹，真的能達到要求。

    於是，看着幼崽可憐兮兮想吃瓜的目光，他心軟的一塌糊塗，就想直接說“師兄不愛吃瓜，那就是給你訓練結束準備的”。

    話到了嘴邊，突然想起，自己的僞裝已經暴露，立刻有意換成了“想吃嗎？不給你”。

    他這麼惡劣，小朋友會不會生氣？

    答案是：不會。

    白潯一手環胸抱着胳膊，右手摩挲了兩下光潔的下巴，若有所思：“小朋友有祕密啊……”

    江卿虞大大方方，由着那個狐疑的眼神掃量。

    她不怕被猜到原因，因爲有人似乎已經猜到自己的來歷，這種遲早要內部曝光的事情，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師兄嫌麻煩，誰都有祕密，要是每一個人都去猜那些，早就累死了。”

    這個結果，也算在江卿虞意料之中。

    白潯看看天色，今日份訓練內容已經結束，變戲法拿出一包香料，不對，是藥料交給小朋友。

    “等下你回去後，就着這包藥，泡上兩刻鐘的熱水澡，否則明日你全身必定疼得下不了牀。”

    末了，又補了句：“可要師兄送你回去？”

    江卿虞跺了跺腳，腿還健在，笑着拒絕：“沒事，又不遠，我走過去就是了。”

    白潯反覆確認後，點點頭，心裏想的卻是：小師妹九歲，懂事又乖巧，就是不太依賴人，肯定是今天留了不好的印象。

    求如何讓小師妹不那麼獨立，在線等，挺急的。

    ……

    無涯劍宗一共有三座大峯，連綿數十座小峯。

    因爲宗門上下加起來就六個人，所以只有三座大峯有名字。

    蕪凌君獨自守着宗門大殿，住在主峯，也就是宗門大殿背後的竹林裏，依山傍水，環境幽宜。

    三個師兄同住一峯，憑瀾峯，與其相鄰的那座叫觀雲峯，住着江卿虞和未曾謀面三師姐宋舞。

    這兩座其實本質是同一座，叫憑瀾觀雲峯，原本這山比主峯還要大上兩分。

    後來收了宋舞，男女有別，不能同住一峯，蕪凌君索性從中間劈了一劍，把山一分爲二，中間修個校場，一邊男徒弟住，一邊女徒弟住。

    至於峯名也直接從中間劈開，一個叫憑瀾，一個叫觀雲，簡單又好用。

    回到住處後，天已經黑了。

    打了水，朝浴桶丟一張黃級火符咒，水立馬溫熱冒起霧氣。

    江卿虞將藥包丟進水裏，人也跟着坐進去，在藥性的揮發下，好像被人摁着做了套全身按摩，靠在桶壁，昏昏欲睡。

    兩刻鐘後，浴桶的水變得難以形容。

    怎麼說呢？

    按顏色來講，從綠變成了墨綠，再從氣味上說，它正隱隱散發出惡劣的味道。

    江卿虞看着自己白了一個度的肌膚，陷入沉思。

    其實。

    她覺得，這種藥浴再多來兩次又怎樣呢？

    帶着好心情，很快入睡，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