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積善之家

    佛門典故中，有西方極樂世界、也有無邊苦痛地獄。

    爲善者，扶危助困、積累功德，死後可升入西方的光明琉璃淨土，享受極樂；

    爲惡者，欺壓良善、積攢罪孽，死後便要墜入無邊地獄，日日夜夜承受折磨。

    正因如此，張耀見到這可怖的漆黑地陸之景，直接就想到了傳說中的地獄，被摩尼寺後天煉造了出來。

    但念頭一轉，他就直接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不，這應該不是人爲製造的‘地獄’……”

    道理很簡單：

    整個摩尼國的運轉核心就是善功制度，不光修士要積累善功，大大小小的佛寺也在規勸、引導凡俗百姓棄惡從善，誠心禮佛、弘揚善舉。

    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摩尼寺真的煉造出了現實中的地獄，沒道理不拿出來大肆宣傳、用來進一步鞏固善功制度。

    實打實的地獄存在，對惡人、惡行的震懾力，遠遠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言可比的。

    可摩尼寺卻沒這麼幹，這只能隱晦的說明，這深藏於魔穴之中、不停折磨凡人魂魄的漆黑地陸，是見不得光的、不能讓旁人知曉的。

    “如果這裏不是後天煉造的地獄，那這些魂魄的來源就很有問題了……”

    張耀意識到了這一點，神念瞬息間橫掃而過。

    這一剎那，就數十道新的陰魂從漆黑地陸上冒出，被黑色咒文組成的鎖鏈牢牢困鎖住。

    這數十道陰魂的身形容貌，被張耀牢牢的記下。

    而後，張耀便直接轉身騰空而去，向着地底世界上方的‘金盤井口’，一刻不停的飛馳而去。

    僅僅十幾息後：

    “轟！”

    張耀衝過了金屬井道，落到鎮魔井旁的青磚上。

    他拂袖一揮，身上飛出幾個儲物袋，緊接着身形一晃、傀儡化身浮現，捲起那幾個儲物袋、飛身便走。

    “呼！”

    張耀深吸一口氣，收回目光，踱步來到封魔殿中坐下，喟嘆一聲。

    “還是行事孟浪了一些……”

    “沒有確認摩尼寺的監察手段到了何種程度，就貿然探索魔穴，有點莽撞了。”

    他成就金丹、破關而出之後，稱雄同階、壓服一國，走到哪裏都是威名赫赫，心中難免也飄了幾分。

    正如今日探索鎮魔井，在弄清楚了是地魂結晶引起的濁氣異常反應後，就該及時收手的，結果一時大意之下，發現了不該發現的祕密。

    此時此刻：

    他只能盼望摩尼寺的監察手段，還沒有變態到連濁氣遍佈的魔穴中都能細緻入微，否則他的行動是註定瞞不過去的。

    “還好有個化身傀儡，能提前將身家財產帶走，尋覓偏僻之地埋藏起來。”

    張耀想到此處，心情也平靜了許多。

    若是摩尼寺發現了他的行徑，準備派人來滅口，那他也凜然無懼。

    來人是金丹圓滿，他完全可以鬥上一斗、至不濟脫身的把握還是有的；若是元嬰老怪，那就直接自碎金丹而亡，真靈走脫、藉助大地神胎重生。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身家盡沒、一無所有，但他的修爲境界和天賦還在，東山再起也只是時間問題。

    “……”

    張耀盤膝閉目，坐在蒲團上，一邊煉化魔氣、一邊還在參悟和修煉神通，平心靜氣的等待此事的結果。

    無論未來如何，他都能坦然以對。

    …………

    摩尼國，中央之地。

    氣象萬千、恢弘無比的摩尼寺深處，大覺殿內。

    “嗡！！”

    就在遠在數萬裏之外的張耀，接觸到長樂山魔穴深處那黑色地陸的一瞬間，整個摩尼玉璧陡然嗡鳴震盪起來。

    玉璧前盤膝坐着的通行羅漢猛然擡頭，眼中精芒閃動，見到了玉璧上代表長樂山魔穴的地方，升騰出刺目的紅光、不停的閃爍着。

    下一瞬，這紅光就要衝破玉璧、引動整個大覺殿的警報。

    “咔咔！”

    紅光驟然熄滅，摩尼玉璧也平息了躁動。

    通行羅漢緩緩抽回手掌，神色古井無波，一雙眸子幽深如無底之潭。

    “……又來一個。”

    他低聲唸叨着，像是感慨、又似嘆息，誦唸一聲佛號之後、偌大的大覺殿便再度陷入了沉寂。

    …………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一天、兩天……

    長樂宮內，張耀一直等到七日七夜過去，也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沒有責問、沒有傳訊、沒有氣勢洶洶殺來的金身羅漢，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轟！”

    張耀起身離開封魔殿，化作刺目白虹飛馳而去，繞着長樂山區域轉悠了上萬里、確認沒有任何埋伏陷阱之後，心中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看來摩尼寺的監察手段，似乎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厲害。”

    “或許在濁氣橫行的地底世界，即便是手段通天，也無法真正的建立一套監察體系。”

    張耀推測出這一點後，心中頓時輕鬆了許多。

    返回長樂宮後，他盤膝坐在蒲團上，還在思索魔穴中看到的景象：

    “那黑色地陸究竟代表着什麼？那些活人魂魄又藏着什麼祕密？”

    “最關鍵的是……摩尼寺的謀劃，和我們這些外來的金丹修士，有沒有牽扯？”

    這是他最爲擔心的一點，若是自己不知不覺中淪爲了摩尼寺的棋子，那就悲催了。

    明面上，摩尼寺邀請外來的金丹修士坐鎮魔穴，只是爲了煉化魔氣、維護摩尼國的穩定，同時贈予善功，算是各取所需、合則兩利之舉。

    可問題是，他們在魔穴中還潛藏着見不得光的陰魂地陸，背後肯定還藏着別的圖謀。

    “此前幾千年，死在摩尼寺手中的外來金丹修士不在少數，但基本都是他們先壞了規矩、不遵守善功制度。”

    “可若這背後，還有摩尼寺的隱晦謀劃，那傳言就未必是真的了……”

    張耀想到此處，眉頭緊皺，心中十分糾結。

    他已經發現了摩尼寺的隱祕，若是不去追查、視而不見，屬實坐立難安。

    可若是繼續探查魔穴的祕密，那不小心觸碰到了摩尼寺的逆鱗，面對如此龐然大物、他也根本無力對抗。

    “除非一走了之，否則身處摩尼國內、但凡發生變故，都很難不被牽連。”

    “甚至以最壞的推測來看，如果我已經落入謀劃之內，那離開摩尼國、都不見得能避開……”

    張耀思慮再三，才算下定了決心：

    “那就先從那些陰魂入手，暗中探訪一番，但謹慎起見、魔穴不可再入。”

    “若是摩尼寺的謀劃與我無關，那就先佯做不知，積攢善功、早日將寶物兌換到手。”

    “若是他們的謀劃已經牽連到了我……”

    張耀的目光變得幽深起來：

    “那說不得，也只有大鬧一場了，攪他個地覆天翻，也不讓這羣禿驢好過！”

    …………

    數日後。

    先前被張耀派遣至身處摩尼國邊境的化身傀儡，終於返回了長樂山區域。

    長樂宮中，張耀收回了先前的儲物袋，立刻就派遣化身前去凡塵之中，去祕密調查那些陰魂的生前。

    一路日夜兼程、風雨無阻。

    張耀的傀儡化身駕馭遁光，維持着隱匿身形的道法，遊走在廣大的長樂山區域中。

    摩尼國縱橫十幾萬裏之廣，光是長樂山附近的區域，就有大大小小數千座城池，此間生活的凡俗百姓，更是要以萬萬來計算。

    在如此茫茫人海之中，想要找到幾十個特定的人，不亞於大海撈針。

    好在張耀的目標很明確，有固定的死亡日期和時辰、有陰魂生前的身形容貌，還有最重要的、能夠針對凡人大規模搜索記憶的手段，效率極高。

    饒是如此，張耀也在遊走了一百多座城池、耗費了十幾天之後，才找到了第一個目標。

    長樂山區域，天澤城中。

    一座佔地十幾畝的豪奢宅邸中，一大家子人正在吵吵鬧鬧：

    “我不管，反正老爺子死前交代了，我們不能分家。”

    “不能分家，那就白養活你們這些米蟲？你們想的還挺美，就說去年鋪面分紅的時候……”

    “放屁，老爺子在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老爺子剛走、屍骨未寒，伱就開始翻舊賬了？”

    “無論怎麼說，大家都是一家人，先坐下來再談談。”

    幾房的老爺、夫人互相指責、爭辯，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衆多僕役、婢女都躲得遠遠的。

    廳堂內，張耀維持着隱身道法，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觀賞這一場鬧劇。

    “嗡……”

    強橫無匹的神念，如同水銀瀉地一般無孔不入、同時翻閱數十人的記憶。

    張耀的目光閃爍，神色十分微妙：

    “真想不到……”

    那些陰魂的真相，和他想的截然相反。

    他找到的第一個目標，生前是一位胖乎乎的富態老頭，是天澤城有名的大財主。

    和他設想的不一樣，這老頭生前非但不是作惡多端的地主老財，反倒是天澤城附近有口皆碑的好人，被尊稱爲‘李大善人’。

    開設粥場、修橋鋪路、捐錢辦學、賑濟災民……可以說，這李大善人是實打實的積善之家，什麼好事都幹，而且大一家子都誠心禮佛，捐獻了好幾座寺廟。

    按理說，這樣的大善人，死後是要升入西方極樂世界的。

    可偏偏，他死後的魂魄被憑空攝拿而走、被魔穴中的陣法之力困鎖，在漆黑地陸日日夜夜承受可怕的折磨。

    “摩尼寺這麼幹，究竟是爲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