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章96春來煙雨重,仲夏念寒冬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殷讓字數:3210更新時間:24/06/27 11:14:51
    楚嬌嬌把話說得很是直白,所以田慧淑才會皺起眉頭,可桑秋雨卻選擇沉默。

    而之於石俊,他只是聞着那絲清清淡淡的體香便不敢輕易卸下姿態,畢竟眼前這位師孃,可不像明面上那樣小鳥依人——她雖然看上去柔豔婀娜,笑起來百媚千嬌,但實際上心腸冷酷,手段狠辣。便是門內許多執有事權的師兄們都不敢對其不敬,更遑論他這個武功還淺的軟性子了。

    許是因爲田慧淑無言以對,也可能是感察到石俊心中的念想,所以楚嬌嬌便輕飄飄地瞥了石俊一眼:“唪。”

    只是這一聲從鼻腔裏面傳出的笑息,石俊便聽得心中一凜,隨後便慌忙走向茶桌,並恭敬小心地把書信放到桌上,就此誠敬告退:“師傅,師母。”

    二人皆無迴應,楚嬌嬌也未多看石俊一眼,一直等到石俊退至門口並轉身離開之後又片刻,楚嬌嬌才對一直皺眉注視着自己的田慧淑寬心一笑:“小妹知道姐姐心地善良,可有些人……您也記得那日當天,整個宗門都白綾飄舞,黑綢系膀。”倒是不由搖頭,隨後蓮步一轉,卻是難掩語中失落地走向茶桌:“我等且是好了,只賠了十二三名弟子而‘已’——,可其他四嶽,其他門派,卻留下了數倍不止。”

    話音飄落誰人心,卻被她算作一筆交易。非但虧損嚴重,還無法商榷。

    “……”桑秋雨輕將放在桌上的右手攥動了一些,而田慧淑則是不錯眼地注視着那個女人,且看她不緊不慢地拿取杯壺爲桑秋雨倒上一杯溫茶,並用雙手將之遞送過去。然,他不動,也未接。

    楚嬌嬌會心一笑,便輕輕地將茶杯就近擱在夫君手邊,遂在那邊坐下,不無苦衷道:“那凌氏一脈,自建立絕情門以來,哪一代門主或傳人不是以殺證道?又有哪一個發展階段,不曾禍亂江湖?”

    二人無言,只聽她在那裏唱個獨角:“尤其是那兇魔凌雲志。他年少之時便不曾有人見他出沒宗門幾次,後來更是憑空消失了十幾二十年。想來也是爲了逃離親父,避那宗門之風,可到頭來……”話到這裏,她卻忽然傷感起來,還別過頭去偷偷抹了一下眼角:“人都說不聞此人聲名,想來是早就與那凌秀峯斷絕了父子關系,可這十幾二十多年的平凡生活,卻沒讓他修身養性。最後非但拋妻棄子,還仗着一身不知怎般修煉出來的兇能和本事,與前去主持正義的天下同仁逞威鬥狠,是一舉殺了多少英雄好漢,又屠滅了多少原本可以爲宗門效命,或以後可爲百姓謀福的青年才俊……”她話語一歇,便再度開口:“若只我等倒也罷了,可若是要求——”

    “夠了!”桑秋雨忽然拍案而起,卻把她嚇得身子一顫,好似不敢吭聲一般。

    反觀田慧淑,卻是輕咬着牙,難掩目中的陰沉。田慧淑知道自己智水不深,可她就算變作白癡,也能猜到這女人此般做作是爲了什麼,便禁不住心中起火,可夫君在前,她便只能將這火氣壓住,選擇用一種不傷和氣的說話方式與對方就事論事。只可惜,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分說,桑秋雨卻是搶先了一步:“此事如何,無須你在這裏多說。”

    田慧淑聲息一窒,她知曉夫君此言不是針對自己,可同時話裏也有讓她打消心思的用意,直接便斷了她的言路,於是便不由沉默下來。至於楚嬌嬌,則被桑秋雨隨即補充的一句話壓平了心中的算計:“我只是斷了半條腿,還沒殘了心智。”

    一時間,這姐妹二人各自沉默,也互不相看。

    “唪……”桑秋雨稍釋心中之鬱,隨後只擡頭一望室外便舉步而去,唯留下一道冷落:“正房之內的主事權在你姐姐身上,間中的話語權你更是沒有。你以後除了請安,若無緊要之事,便不要再來。”

    他把話說得既利索又乾脆,既冷酷又嚴正,而這話無論落在誰的心頭都足夠嚴重,直聽得楚嬌嬌指尖一顫,你看她方纔輕抿住脣,隨即又慢慢屏住小嘴,可沒等這氣攀上小臉,卻就一推桌子離開了這裏:“唪!”

    田慧淑對楚嬌嬌的離開毫無觸動,而心中沉默,也只能在這空落落的室內醞釀開來……

    華山派,東居牀廳內。

    孫不爲已在牀上打坐良久,但怎般嘗試都運轉不來功法。也該如此,功力早都沒了,經脈也都斷了,又怎能輕易重修?

    “唉。”他無奈罷休,遂搖頭一笑,便起身下牀,卻在走向外廳時將心中鬱氣全都傾吐了出去:“呼——”

    一口氣出,他頓覺心情開朗,腳下的步子也隨之輕快了起來。也正巧,他方纔走出牀廳,好夫人林千娥便率先走進室內。

    這般巧見之下,孫不爲一怔止步,而夫人林千娥則是眉頭一挑地頓在了那裏:“喲。心情舒爽得很嘛。”

    孫不爲輕妙妙地眨巴了兩下眼睛,隨後忽地轉眼一掃,也才發現:原來愛子孫孝仁和大弟子黃秋鬆也並在林千娥的身後兩邊。

    孫孝仁和黃秋鬆俱是一笑,語出同時道:“爹(師傅)。”

    孫不爲看上去顯得有些耐人尋味,想要開口說話時也多少有些費解的意思,但可惜,卻被林千娥搶先了一步:“怎麼?無怨無恨啦?”

    孫不爲聞言一怔,待他轉目看去時卻見對方已經走到茶桌旁,正在取杯倒茶。於是乎,孫不爲又下意識地與孫孝仁和黃秋鬆對視了一眼,卻見這二人含笑不語,很是稀鬆平常的樣子,便不由嘴裏不是滋味地咂了一下嘴:“吧嗒。”

    “呵呵。”孫孝仁和黃秋鬆連體人一般低聲同笑,直看得孫不爲無奈搖頭。自從絕門之戰後,他始終沒有從那場戰鬥的陰霾當中走出來,今天難得有個好心情,索性也不去管這二人,便直接走到桌前接走夫人手中的茶杯,一口飲盡道:“一個管宗務的,一個管弟子的,一個當兒子的,好些時候都沒有聚到我這個掌門面前一敘,怎般今日卻是如此有心?”

    林千娥扯嘴搖頭,孫孝仁和黃秋鬆則是相視一笑,隨後便不分先後地邁步走去,一人一句道:“恭喜阿爹。爲師傅道喜。”

    “少在這裏賣關子,你倆的葫蘆還小着呢。”孫不爲隨口堵了一句,隨後便放下杯子並掀開衣襬坐下,側身向外道:“自古有道,江湖恩怨江湖了,一人做事一人當。雖說就結果來看,不能對等;但打從一開始,我等的作爲便有失偏頗。而今過則過了,當罷則休,又豈能去做那些父債子償,禍及家人的歹事?更不該去興這個歹念。”

    孫孝仁和黃秋鬆俱都默然搖頭,而後便就停在一邊,雖然他二人心中或多或少的生出一些無奈與悲哀,但也沒有過多的表露出來。

    許是因爲看穿了這兩個傢伙兒那幾乎離譜的一致的表情和心情,是以位於孫不爲座位對面的林千娥便搖頭作笑,遂將茶壺放下,安然落座道:“非因此事。”

    孫不爲不由一皺眉頭,遂斜睨着夫人掃量了一眼,卻見對方雖然只顧喝茶而不看自己,但又屬實不似有假的樣子,他便不由將眉頭舒展,但同時又慢慢升起了一抹好奇之心:“那是爲何?”

    然,林千娥卻是出人意料地翻了半個白眼,隨後便老神在在地放下茶杯,也不說話。

    孫不爲難免一怔,遂見黃秋鬆搖頭一笑,便拱手回答道:“三師妹嫁人了。”

    “嫁人……?”孫不爲當即愣住,他心中實感錯愕,甚至以爲自己聽錯,於是便訥訥地看向對方道:“誰嫁人?你哪來的三師妹??”

    黃秋鬆聞言便怔,隨後便轉頭看向師母,卻見對方翻出白眼,於是便更加迷糊了一些的看向了身旁的孫孝仁,遲訥訥道:“孝仁……,這?”

    孫孝仁也是愣住,但隨後他便醒轉過來,卻也是心中費解,便皺着眉毛去撓腦門兒:“爹爹忘啦?”

    然,他不問還好,他這麼一問,孫不爲便更加錯愕,直是糊里糊塗,愈發的莫名其妙了。

    “……”孫孝仁稍有失語,隨後便用力抓撓了幾下太陽穴,隨後又擡手撓了撓頭,這才嘟囔着小臉盆子說道:“該是我八歲那年,不是有個比我小些的女的倒在堂口那邊了麼?”

    “呃。”孫不爲一愣點頭,卻是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的夫人,但對方卻無奈搖頭,隨後便自顧喝茶,也不管這廝如何。

    “你就將她救醒,”孫孝仁此間方捋順思路,也正好孫不爲向他看來,他便先提醒了一句“苿芝啊”,遂將一切娓娓道來:“她醒來之後稱自己是個流民,事後我們要給她盤纏將她送走,她卻說自己無家可歸,還怕出去被人擄走,於是便要你收她爲徒,只求教她學些粗淺的功夫傍身就夠。”

    “原來如此……”孫不爲輕輕點頭,他看上去有些瞭然,但實際上根本就想不起來。

    林千娥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兒,也是聽不下去這二人磨嘰,於是便將茶杯放下,一五一十道:“你沒收人家爲徒,只當個記名弟子。不過按照序列,她便排作老三。事後你便把她留在堂口,讓領事的堂主抽空教她一些基本功夫。如此大概五年,就連我、也才與她見過七次。她也總說讓我把她帶回山裏,但彼時局動蕩,來到山裏反而更容易遭受災禍,所以我便拒絕。五年後,那堂口遭亂軍衝散,苿芝也就此失聯。彼時我還因此與你哭訴過,沒曾想……”

    “唉……”孫不爲悵然一嘆,也確是因爲記憶塵封太久才如此神經大條,即便此刻已經開始慢慢想起了那些過往,卻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搖頭感慨道:“沒想到,今竟嫁人了……”

    三人聞言怔住,反觀孫不爲,先是突然一僵,隨後便慢慢瞪亮了眼睛,最後忽地扶案站起道:“嫁人了?!”又倏地轉頭看向妻子,兀自震愕道:“未……沒、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