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章93竹溪村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殷讓字數:2068更新時間:24/06/27 11:14:51
“如蒙不棄,往後喚我一聲義兄便可,如此也不算生分。”楊墨庭負手持扇,卻也是一派隨和。
“……”凌夜失語垂眸,一時間心似江川百轉又千回,也不待他起首還說,那院外衆人便逐一開口:
“孫孟海。”他稍作頷首,隨後搖頭。其年青壯,有方士之姿,兼文豪風骨;雙手揹負中,身軀提拔,但眉宇多悵,想是個多愁善感之人。
“周心蘭。”她微笑頷首,雖左手揹負,卻不顯倨傲;而今擡手一捋鬢絲,自有風情飄逸,美不勝收:“我夫妻二人住在北角高地,門前高地下育有一處花園。你若有心,隨時常去。”
“黃昭昭。”這美婦接走話風,她容貌端莊,也是向凌夜含笑點頭,雖着一身布衣卻難收峯美,便是相對不高卻也五尺過半。
“周靖後。”他頷首微笑,是雙臂環抱,身正步穩;雖不修邊幅,卻也粗豪。遂向凌夜那邊一仰腦袋,大咧咧道:“我夫妻二人住在西林,那兩個不成器的小子便是犬子。以後若有爭鬥,還請不要留手。”
“唪。”周福生不忿輕哼,卻突然被旁側伸來的大手連頭帶人地攬了過去,原來是慘被親爹周靖後攬到懷裏,遂見這位漢子猛用拳頭去狠鑽那豎子的太陽穴,雖使豎子遭罪,但望着此子的時候卻是笑容可親:“你兩個以後要是輸了,別說委屈沒人給你去報,回來還得老子的收拾,聽到沒有?”
“知道啦知道啦——!”周福生被鑽得頭皮發麻,好是個兩腳亂蹦,卻也是無法掙脫,只能抱住腦袋叫苦不迭。
“唪。”她搖頭失笑,有見是翠布青衣,髮式精美;雖只有木簪一枚,卻正好點綴了她容顏上的大氣與高貴,一顰一笑更如同臘月暖陽,溫煦人心:“我姓楚名苒,旁邊這位是我的夫君孫盛龍,平日裏多靠砍柴謀生。至於這小子……”此間正好孫振炎拍整着衣服走到旁邊,她便笑容近人地將這廝摟在身側,卻是下手精準,可又無度,總之將兒子的後頸皮擰轉了個大半圈,直疼得這小子瞪大了眼睛張大嘴,一個勁兒地縮着脖子倒吸冷氣:“嘶——”
衆人雖然盡都說着當代通語,但鄉音卻不盡相同,遞談時也可謂你家唱罷我登場,便使凌夜不斷的隨聲轉目,一時間卻也有些應接不暇。
“唉……”一旁的孫盛龍搖頭心嘆,隨後便擡手撓頭,努力回想道:“我夫妻二人住在斜對過兒不遠,門前是個沒有圍牆的空院,門口還有一個石桌,再搭幾個竹椅,嗯——反正你去了就知。”
其人話音未落,站在牧青雲身邊的魁梧漢子便擡手撓了一下眉毛,沉悶發聲道:“老子名叫——”卻突然慘遭旁側肘擊,便倏地面上一疼、腰桿一歪,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名叫傅江河,是個本事不小的獵戶,這是我老婆張玉柔,非常賢惠,牆頭上蹲着的那個小子就是我兒子,反正不成器。”
“嘖。”傅博文當即斜眼,又豈會滿意那般說辭?卻見旁側小鳥依人的張玉柔禮貌一笑,而後先擡手將耳畔散落的髮絲挽到耳後,才向凌夜頷首道:“我一家三口就住在對面不遠。你轉過門口這個高蘆叢就能看到房屋所在,雖然間中還有小片林子擋着,卻也不遠便是。”
話音未落,又見站在楊墨庭身後的獨臂大漢敦實一笑,而當凌夜看將過去時,他卻是有些不太自然地撓了撓額頭,隨後才隨意地側歪了一下腦袋,如是道:“灑家不通禮教,是個有活就幹、沒活就歇的木工。我那小屋搭在周大哥西邊不遠,對了,俺叫王有爲,不見外的話叫一聲王大哥就行。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直接過去找我便是。”
凌夜久經轉望和沉默,這牆頭牆外、連主帶客統共十七人在前,但無論是那些少年還是這些大人們,卻都對自己如此和善。儘管他們都說着見生的話語,可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上,甚至就連眼睛裏——都沒有把自己當作外人看待,就好似自己是他們鄰舍友人家裏那剛剛從外地回鄉的孩子、早與他們相識一般,只那三言兩語之間,便把自己劃爲了許久未見的鄉友。
他不禁窒慢呼吸並垂下頭來,是因爲這突如其來的好意和善良太過炙熱,才讓他無法自制地攥住雙手,可卻又失了力道;也是因爲這份炙熱快要把心臟烤透,他才無法遏制的溼潤了雙眸。但他終究還是咬牙忍住了哽咽和眼淚,隨後擡頭便走,不止聲音強硬,語氣更加堅決:“凌夜實愧,不能留下。”
衆人一怔,唯獨牧澄雪眼睛一眨:“凌夜?”遂轉頭看向旁邊愣住的母親,訥訥道:“說話跟酒鬼一樣欸?好標準的通語啊。”
施敏一怔回神,便下意識地看向女兒,可才剛剛看到女兒那滿目的詫異,對方卻突然轉頭看向了門口那邊。於是,她又是一怔,而後也跟着看向了過去。
“……”凌夜默然垂首,原來是被牧青雲攔在跟前,擋在門口。
凌夜而今的身高只到牧青雲的胸腹,身軀與對方相比更顯瘦弱,但面對擋在身前的蒼峯,他卻又穩固如山。只可惜,不願擡頭,沉默如石。
“……”牧青雲眉頭微皺地注視着凌夜,他單手揹負,幾經審視之後猶感心中費解,便開口說道:“雖然這竹雲山地處平原,但西有羣巒成脈,東有高峯出山;南則是你落崖之處,非但林木連綿甚廣,還有猛獸四伏,實是個三面環山的林間竹海,唯有一條還算平坦的北路從那密林之中穿插出去,卻也只是遠接人煙。”但見凌夜悶不吭聲,牧青雲便不由加重了語氣:“以你的腳程和當下的身體狀態來看,就算能夠走出這竹溪中心,再順着村路穿過整個北部竹林,而後‘再’去到位於更北更外邊的彎月林……,就算你能一鼓作氣地走到或走出那裏,也不過算是剛剛走出這座地境的外圍而已。此後一路三百裏向前,盡都是無人荒野,你莫說想要找個食物充飢,就連水源都只能去遙東遠西的兩界山裏尋找。換言之,由此向外三百八十裏之路,你想只憑這雙腿、就憑這個狀態離開這裏,無異於癡人說夢,也只有殍於鴉口這一個下場。”
凌夜本不重視,也不想聽進心裏,可最後還是禁不住心中一震:是也,若一切真如對方所說,就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與其說是鐵心離去,倒不如說是直接出去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