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章86叢林依舊,人心不古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殷讓字數:3751更新時間:24/06/27 11:14:51
彼時,段府。
柳月才衝出偏院牆門,便迎頭撞見帶着一衆侍女趕來的老夫人。卻見小靈在側攙扶,後方兩路侍女八人,都端着好茶好菜好點心,正是要去那邊找她。
“小月姑娘……”老夫人方纔一怔,卻見柳月銀牙一咬,隨後扒開擋路的小靈便往院外跑去。
“哎!你……”老夫人大驚失色,伸手要攔卻見對方已經跑遠……
……
噔!
三兩槍矛驟然在闊林中落插在地,卻將凌夜的前路直接堵住,凌夜也因剎不住腳底板而險些撞在槍桿之上,但好在反應不慢,伸手一推槍桿便轉身逃走。
“駕!”獨眼頭目也策馬追來,卻在拽馬轉向中直接伸手拔走一杆長矛,只是稍微一轉矛頭便鎖準目標,遂策馬前躍,待一落地,便振臂將手上舉着的長矛投擲了過去。
噌!
此人力大,所以速急;且出手迅猛,準度更強,便見那長矛直接從凌夜的右腋之下穿插過去,若非凌夜未跑直線,當要被他一矛釘死在那裏。
刺啦!
凌夜因爲被長矛貫穿衣裝而被定在那裏,好在他身上的衣衫早是質地破爛,只是猛地一掙身子便將之扯破,人也掙脫。只可惜,他本要去拔長矛反擊,但方纔抓住長矛的長杆便在面色一變中不假思索地朝旁側飛撲出去。
噔!
馬蹄踏落,何其沉重?卻見這馬上的獨眼頭目拽繩轉頭,只是獨目一掃便看見凌夜翻滾進一處凹地,遂伸手抓住長矛,只是往左上方用力一拔便將之連根拔起,即夾鐙轉馬,眯眼鎖定了凌夜的脊樑。
彼時,凌夜方在那裏滾停,正要翻身向前爬,便聽其聲:噌!
那聲因沉悶,可速度卻猛,饒是凌夜及時地向左側翻滾出去,也被它釘住影子和背部的衣衫。只是那衣衫劣質,便是被釘在這裏也無法扯住主人的身體,反被拋棄,變成了一處標記。
“你這雜種!”獨眼頭目咬牙咒罵,隨後猛地一夾腳鐙便策馬躍過前叢,卻是不去那邊取矛,而是直接追向凌夜。
噠噠噠!
衆騎兵緊隨其後,再一息,步卒追隨,遂有不知疲倦者順路跑來此處將長矛拔走,卻見那邊的凌夜逃得氣息虛靡,只一轉眼便被那獨眼頭目策馬追上。
“唪鞥鞥鞥!”這戰馬從側方一越過人,被它越過的凌夜更被驚魂,卻只來得及去剎步子,更來不及把視線轉到對方身上,這戰馬就已經截路轉體,好一個前落後起,直接一記後踢腿便擊中凌夜的胸膛:“騰!”
其聲極重,實爲沉悶,好似被人一拳轟在耳膜之上。那一瞬間,凌夜只覺心臟驟停、兩眼外突,就像被一頭瘋牛撞中胸口一般失去了渾身上下的感應,隨後便不受控制地倒飛了出去。
噗嚕嚕……
馬蹄多強勁?這一擊有多強?只看他飛落丈外之後又向旁側翻滾出去老遠便可見一斑。
“籲——”衆騎兵接踵而至,卻紛紛勒馬不近,就連稍慢一步到來的步卒也是如此,只把場面交與二人。
“吭鞥——”凌夜面上一陣肉痛,雙手幾經抓轉才把身體的控制權尋找回來,遂咬牙強撐,頑固爬起。
“唪。”獨眼頭目爲之冷笑,卻見凌夜的大後方藤蔓成牆,身後的灌叢也頗爲厚重,最高處甚與兩側的樹杈連冠,只留下些許空白向外,便自覺凌夜無路可逃,也不急去下殺手,遂篤馬逼近,以笑慫恿道:“怎般不跑了?”
凌夜咬牙暗恨,遂在撐地站起時猛地將手中抓着的泥土撒向獨眼頭目的眼睛,隨後轉身就衝向後頭,雖然只作三步衝刺便向前起躍,卻直接躍過了那三丈灌叢,而後便接着從樹上垂掛下來的藤蔓從那方圓空之中蕩了出去。
“你他娘的!”獨眼頭目揮手驅塵,便直接策馬躍過灌叢,隨後只幾步衝刺便猛地一夾馬鐙,卻是直接縱馬從那方圓空之中飛將出去:呼……
原來這樹外是一處地上的斷層,地面與地面之間約有丈許高低的落差。遂見這頭目從藤蔓之中飛馬躍出,而先一步蕩出來的凌夜則早落地面,可卻因爲落地摔倒而一路翻滾出去老遠,早是渾渾噩噩,更不待他穩住身子停下便聽得一串嗡鳴:噌噌噌!
轉眼一看,竟有十數道箭矢從林中飛出,並瞬間接二連三的落將過來,卻是在凌夜的前頭不遠射成一道擋身的“柵欄”,致使凌夜從其上撞背碾過,就此翻停。
呼!
那獨眼頭目也駕着戰馬落地,而後只是一拽繮繩,便見馬兒側身嘶鳴着滑停到了凌夜前方:“噓噓噓噓噓——”
“噌、噔噔噔!”聲在後方,是那上層林地:一瞬間,非但坐騎連出,那十餘名步卒也或是飛躍而下,或是落坡滑行,更無一個崴腳或是墜馬者,只一個大喘息的時間,便見騎兵趕至,步衆聚停。
然此一瞬,卻見衆人面色一變,而後只聽“噔”的一聲重響,那獨眼頭目座下的戰馬便將鐵蹄踏落在凌夜耳邊,而當凌夜驚惶看來時,卻見那頭目咧嘴一笑,竟使戰馬用前蹄踩踏住凌夜的胸口,其人更往前傾,將半數體重都傾軋上去……
……
段府,正殿內。
此時,段志感正在殿中與父兄等人品茶議事。有見段父高居上座,其子段志合、段志玄和段志感則在廳中,分居左右。
“呼——”段偃師淺酌溫茶,隨後釋懷一嘆,便將茶盞放在桌上,另開一篇道:“我聞樑師都匹夫欲再勾結突厥南下,妄以鹽川爲跳板,打算侵併河東,而後一路東進,有將北境全盤割據的雄心壯志。”
“唪。”飲就中的段志合心有不屑,本不想提卻又不吐不快,便放茶在桌,不以爲然道:“鹽川之破,實因張世隆一輩無能。”三人頓手,他卻搖頭,如是道:“彼時朝政才穩,邊疆樹敵,是以才無暇分兵,取謀不伐。”有此一頓,便開始輕視起來:“料以那廝兵力應能與樑師都一衆抵敵,便是不能將之擊敗也能與之周旋一段時間,最好是相互磨損,如此便能讓我等一心布邊奪關,無須分心他顧。卻不想此賊弱不經風,非但一擊潰敗,腦袋搬家,還將太上皇差人送去的援戰品全盤奉上。簡直豈有此理。”
“呵呵。”段志玄樂呵一笑,本是不想開口,卻又禁不住放低茶盞,暫不作飲道:“那廝無能不假,但心思卻是詭滑。他之所以接納我軍援助,一爲補充軍備,二爲藉助我等軍威,打算震懾樑師都一衆而已。且早在樑師都行動之前,他便在暗中差斥候去那邊揚了‘已經投誠我軍’的謠言,更在兩軍開戰之前差密使前去私會,打算與樑師都暗中聯合。即在明面上兩軍長久對演,並假意營造出不敵之象,好從我方中求資借糧,便以此二一添作五,各是生財有道,可以藉資招兵買馬,壯大軍團。”
“嗤。”段志合爲之不屑,卻見對面坐在段志玄旁側的段志感微微搖頭,語出無奈道:“自以爲詭計多端,但奈何對方根本不吃這套。想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亦或是幽冥異路,明明沒有實力,卻還要去左右人心,考驗人性。”卻是搖頭,感慨一嘆:“正如那所謂的人情世故,有時候根本不值一提。”
“呵呵。”段志玄樂呵一笑,卻也不再多說,只是喝茶安樂。
段志感默默搖頭,許是心思作祟,便禁不住垂眸望盞,不覺間便慢慢陷入心思,既忽略了父兄之言,也被落寞攀滿……
彼時,那高地落差處。
“唔唔!”凌夜強撐着來自肉體上的痛苦和被人踐踏的屈辱,縱是想要拼命忍住,也終是嗆出一口血來。
有見於此,後方衆人便相繼沉默下來。不少仁義尚存之人亦不忍再看,但到了如此地步,卻也只得垂下目光,說不得什麼。
“小子,你可別怪林某……這世上沒有人會跟金子過不去。”獨眼頭目眯眼出言,卻見凌夜那般奄奄一息卻還要咬牙強撐着去推動馬腳,便不由陰沉下來,去着手按劍:“試以你的人頭,只是帶去消息也該有三十兩黃金一處。所以便是我不殺你,也還有旁人要殺。便是我將你放走,你也活不出這片森林。與其如此,倒不是變現予我,就當是助人爲樂,好讓這三十幾條擁有活路的漢子迴歸故土,再籌壯志。”
“可……笑……”凌夜因爲快要窒息而把眼睛瞪大,他有心想要掙脫,可那只踏在胸口上的馬蹄卻好比一根房樑將他壓住,只覺得胸膛一片麻木與冰涼,便是咬牙去抓住馬腳,也只是強撐着一股氣力而已:“落、草爲寇……爲金殺人,算什麼、將士軍人……恃強凌弱、與虎謀皮,算什麼、好漢仁心……便歸故土、也不過、死人而已……”
那話聽得獨眼頭目眼瞼幾顫,一腔怒火更是躥如激浪,遂見他凝目咬牙,更往上欺壓一些道:“既然你不甘死,我便讓你再跑一遭。”
然,凌夜非但不懼,反而露出一絲笑意,只是那話語卻因爲胸腔承重太大而無力說出:今日之仇,但有相見之日,必當十倍……
那獨眼頭目看脣知語,直“聽”得豹睛扭曲,他本來就是在強壓怒火、經不得刺激,此間更不待凌夜把話說全便猛地勒馬揚蹄,要把凌夜直接踏死在這裏。
凌夜驚怒咬牙,趁着戰馬擡蹄時的空擋一推地面側滾開來,遂見馬蹄落地,竟在地上踏出半寸之深的蹄印。好在凌夜躲得及時,此間更是爬身就跑,直往前方闊地盡頭的林地衝將過去。
“駕!”這獨眼頭目也只讓凌夜一息,而後策馬便去:“你若能逃走,我便不再去追!但若逃之不及,就別怪林某不講道義!”
唰!
後方部衆也紛紛策馬奔騰,各是不再保留,操兵追去。
呼!
凌夜一頭衝進叢林,雖是體力空耗,卻也因此激發潛能;雖是體內發冷、全身發麻,卻感覺渾身上下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般。而且身速更快,一時間只是藉着地勢和樹木環境,卻也不比後方的馬慢。
噌噌噌!
卻見那刀槍弓箭逐一從後方射殺過來,雖然全都被凌夜險險躲過,但凌夜也落得個衣衫破裂的下場,好生狼狽不說。反觀那獨眼頭目,卻因此惱羞成怒,但只是快馬加鞭,只恨樹多叢雜,讓那小子四處亂躥。
段府,正殿內。
“算了,且是不說這些,盡是糟心亂緒。”段偃師微微搖頭,而後便轉手端茶。卻見段志合擡手一擦右眉,話鋒突轉道:“有聞三弟外去尋歡,後在機緣巧合之下帶回一妙齡少婦?”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頓住,不止那父兄選擇緘默,段志感也沉默一時,但等擡頭看去,卻見大兄老神在在的端望着茶杯不語,也不看自己,便自知有愧,寞然垂眸道:“我與她……”
只可惜,他話說不及,便從門外傳來一聲:“段志感!”
有聞此聲,段志感頓時手頭一顫,致使茶盞傳聲。那聲音中有甚憤怒,他心中清楚,又有多少悲恨,他更聽得明白。卻也正因如此,才不願轉頭面對。
段偃師與段志玄稍有一默,正要擡轉雙眸之時,卻見那邊一直半睜着眼睛的段志合突然瞟目看向門口,雖見伊人滿面悲煞,卻也全不在乎:“柳姑娘。此是我段家內殿議正堂,不管你有何冤屈,心懷何恨,又是何身份,也不該來此喧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