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章39便是如廁無紙,也不敢出聲叫喊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殷讓字數:3697更新時間:24/06/27 11:14:51
距離那日三對時,如何歸築已不知。
小築,簡臥內。
凌雲志已經在牀上昏睡了兩天一夜,如今旭日東昇有風來,晨鼓無形醒人態。
眼睫睜動有三,眉宇凝動爲一,手指動彈不過息,淡漠之眸才掀起。
然,這股沒由來的煞氣,卻令正好端着湯藥走到屏風門道裏的柳月詫然停立。
她是一驚,但望見凌雲志那雙望着窗外的清冷之眸……便是沉默,遂垂首,才邁進。
“唳。唳。”兩隻黃鸝跳叢暱,但有幼蟲太早起,遂被公鸝一口啄起飛離,引得雌鸝歡然追去。
凌雲志目送一程,隨後慢慢軟化了目光,卻是淺然一笑道:“夜兒呢。”
聞聲,正要將湯藥放至牀頭桌上的柳月即刻頓住,但一時無聲,遂將湯藥慢慢放下:嗒。
望之湯藥溫和,柳月禁不住黯然升起,便見她慢慢地收回雙手揣抱起來,呢喃自語般回答道:“在廊亭,兀自作畫。”
凌雲志一語不發地望着窗外,巡望過窗外那漫漫遠景後才露出微笑。卻見他嘗試着動彈了幾下右手,但仍感無力,暫難攥握:“你知道……”
柳月深陷沉默,卻不知是因爲凌雲志聲色上的沙啞和虛弱,還是因爲凌雲志語意所指。只不過,她縱有萬般雜念,在面對對方時也都變成緊張和侷促,便禁不住慢慢抓緊了雙手,輕輕點頭道:“嗯。”
凌雲志微微一牽嘴角上,露出的淺笑極淡弱,但終歸是有那麼一絲笑意存在:“這裏很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令垂首背聽的柳月緊張到攥白了指頭和手背。
“唪。”凌雲志坦然釋笑,隨後便將目光撤回,閉上眼睛道:“我看不厭。”
柳月慢慢凝噎了呼吸,隨後又緊緊地抿住素脣,最後強忍着哽咽,點動了一下螓首:“鞥。”
……
他知是不知,沒人知道。
他猜到多少,不再重要。
因爲他,給了結果。做了選擇。
所以一切,無關緊要。
……
小築,廊亭下。
沙,沙……
凌夜以石子兒作爲畫筆,在桌面上隨心刻畫。許是因爲心亂了,所以那筆下的竹林圖也變了樣子。他也越畫越惱、越畫越怒,手中的力道更是越畫越狠、越畫越快,更爲繚亂: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騰!
他突然一拳砸在桌面上,遂因憤然而悲恨起來,便突然將手裏的石子兒砸了出去。
嗒。
右拳攥握出的指節碾動聲微乎其微,但卻迎接出一縷鮮血淌落。只是不等這鮮血落地,他突然咬牙,遂豁然轉身地衝向了竹林那邊。
呼——
風掃落葉淚光離,一入竹林衣抹淚。切齒之恨泣無聲,不等深入叢林裏……
嘭!
凌夜因一頭撞到黑暗而摔坐在地,許是吃痛,他才會怒淚猙容,要去質問前人爲何不開眼。可他剛剛擡頭看去,那人已然在瞳孔一擴下對他冷寂出言:“你的名字……”
冷目呢喃之啞澀,令凌夜聲息休窒,而那人的裝扮,也讓凌夜瞳孔劇縮。
黑衣黑髮遮黑巾,怒眉粗長鷹目冷。
究竟,是爲何人?!
……
小鳳祥客棧,天字一號間。
段志感負手站在窗前,但無論是樓下的繁鬧還是那一處去也空空的坐位,都讓他深陷沉默,不知神歸何處。
嗒、嗒。
房門被人輕輕敲響,但他卻一動不動,緘默良久之後才垂目觀心,呢喃言請:“進。”
聲音雖輕,但勝在房間安靜。
門外,石崇瑞略有一默,遂深深釋懷,便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
竹林一道,小徑之中。
凌夜雙目驚顫地望着那人,雖然對方的突然出現和裝扮讓他一驚,但此間看去也不過如是,便禁不住怒從心起,下撇着嘴角惡視前人:“路有徑,眼無珠。”遂起身,拍打衣袖:“天無尾,人藏頭。”
“唪……”黑衣人輕釋短息,也可能是爲冷笑,他看人時的神態有些癲煞,那雙盯着凌夜的眼睛也似擇人而噬一般:“叫什麼。”
其聲沙啞乾澀,猶如呢喃低語,聽上去更有些蒼老和低慢,令人感到不適。
凌夜陰沉抿嘴,又清掃了兩下衣袖便冷冷地質問對方:“你又是誰!爲何擋我去路!”
“喉——哦?”黑衣人禁不住睜大了眼睛,確是好奇,隨後便見他笑眯眯了起來:“小子……”
然,他話未說完卻突然聲息頓消,隨後便在凌夜的眼中慢慢退入了黑暗:“我記得你了……”
呼……
風之所至,亂了凌夜的發縷。而人之所消,則驚顫了凌夜的目光。
他眼前,分明是白天。
於此一瞬,凌夜才後知後覺,禁不住心中駭然地後退了一步。
然,一步才落,他卻禁不住震怒起來,是因察覺到自己如此不堪,才咬牙切齒地攥住雙拳:“可——惡——”
凌夜罵聲未完,便突然從後方傳來一聲沙啞的輕喚:“夜兒——”
聲一入耳,凌夜頓時身形一顫,可他的瞳孔卻又慢慢收縮起來,遂見他咬牙切齒,而後便怒然轉身地看向了後方。
遠見凌夜回身看來時那般面目可憎,凌雲志便不由啞然失笑,可這一笑卻亂了他的氣息,便禁不住悶咳出聲並擡手扶住了竹子:“吭鞥。”
“凌雲志……”凌夜爲之怔愣,但隨後他便驟然狂喜地衝了過去:“爹!”
豎子大不孝,妄敢當面直呼親父姓名。此若放在禮教當中,當要打足三戒尺。不過眼下嘛……嘿嘿。
“唪……”凌雲志剛剛止咳、擡頭一笑,凌夜便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裏,卻將他衝撞得一陣肉痛,且是渾身軟酸,連聲悶咳:“吭鞥,吭鞥,吭鞥!”
“唪鞥。”凌夜卻是不管,更不放手,是將整個臉都埋在父親的懷裏哽咽出聲,還在將對方抱得更緊時流下了委屈淚:“爹……嗚嗚呃呃……”
“唪。”凌雲志好笑出聲,隨後又灑然失笑地搖了搖頭,便寬笑着擡起手來,揉了揉凌夜的小腦袋:“好了……死不了。”
沙啞依舊死玩笑,聽在凌夜的耳朵裏卻是不種聽,便屈惱不依:“鞥鞥鞥……”
“哈哈哈……”凌雲志發出嘲笑,只是笑聲微小,隨後便一把抓住了凌夜的後衣領,硬拽着這個難得哭泣的小鬼往家回。
“嗚嗚嗚嗚……”凌夜儘管跟隨但卻一直都在抹淚,只是哭聲很小罷了。
……
小鳳祥客棧,天字一號間。
段志感默默地望着石崇瑞用雙手呈上來的小小信卷,一動不動。
石崇瑞垂眸不語,他無心打擾對方,但此間事態不能擱置,便舉目看向段志感的眼睛道:“不到三日,李帥大軍便能趕至邵縣地境,與我等匯合。”
段志感沉默一時,隨後便轉身看向了窗外。又緘默片刻,便垂下目光,道:“回信一封。——可在邵縣東南外的曠野略作休整……”話才一半,他又沉默,隨後才重振心神,舉目望向窗外的遠闊:“於當日,前去匯合。”
石崇瑞略有一默,隨後深深閉目,俯首稱是:“是……”
……
某山林之內。
林深草稀疏,灌木叢也無。
一座小屋舊,門口一井枯。
較於其它,這門前的一院草藥卻是相當繁茂,還引來不少蛇蟲伴生。
不多時。
呼!
癡劍狂雙手揹負、倒持長劍,在借步踏物之下連連貼地飛掠,似如閃電騰挪,徒留掠影。
但此時,他一路都是暗咬牙關,陰沉待定。
呼!呼呼呼!
一近那小屋百丈範圍,癡劍狂便驟然踏地,一步飛縱而起,隨後只幾個簡單的飛枝走樹便直接空翻向前,就此平穩從容地落在了藥院前,正正是直對着前方小屋的門戶。
要說姿態孤傲,本就是他所揹負的名條。
此間,癡劍狂並未去看小屋那閉合着的房門,而是在從右到左地掃視這一院子的藥草。只不過,他越是看下去便愈是陰沉,越是發現蛇蟲出沒便切齒越深,乃至於最後氣急敗壞得瞪大了眼睛:“老匹夫!”
這句臭罵可謂深入人心,只是不等誰人再行回味一遍,癡劍狂便即刻轉身飛離了這裏。
他如何來,便如何去。且這一次,還多了很多可能不會輕易停下的咒罵:“不想見你偏來擾!需要你時無處尋!若非師父當年與你燒香拜把子,老子定要給你剃頭開個昇天口!”
“舅的!”尤其是最後這一句臭罵,可謂是突然提氣上喉頭,別提罵得有多使勁了,也不怕氣量突然轉移而致使自己腳下打滑從天上摔下來。
……
小築,家門口。
柳月端着午餐從竈屋出來,但她還沒向廳堂那邊走出兩步便突然停頓,遂輕慢轉身,看向了廊亭那邊。
彼時,凌雲志正在笑呵呵地指導凌夜下棋,雖是一派悠然,卻也帶着些許笑嘲。
柳月略有恍惚,本就泛紅的眼角又再次迎出了晶瑩。但不等眼淚涌出,她便偷聲哽噎着將眼淚抹去,遂慌步轉身,將飯菜端進了廳堂。
凌雲志突發惡疾般仰面大笑,卻使凌夜屏住嘴巴快要惱哭,他本就哭到發紅的眼睛也再一次委屈了起來……
想來,這“哭”——有癮,是一發不可收拾。
……
陳家,廳堂內。
如今正廳作奠堂,但燒紙守棺、披麻戴孝者卻唯有陳三秋一人。
有者來祭拜,但只能在事後換來陳三秋的麻木點頭。
眼鑑於此,堂內的祭拜者和院中的弔唁者無不悲起嘆息,但只能深痛搖頭。
而陳三秋的髮妻……如今綁着白綾、穿着喪服,卻是在街道上逢人便去、見人就拽,可無論她如何悽求追問,都只能換來對方的悲哀搖頭。
好生一子,如何就此失蹤?
她想不明白,更換不來一絲可能、丁點希望。
彼時,有一位陌生人帶着孩子路過,可能是見那孩子身高相仿、側面相像,她便恍恍然然、又驚又喜地衝過去拉住對方。
然,驚急捧臉的觀望,反將那孩子嚇得慌亂掙扎,也令其父氣急敗壞得將她推倒在了地上。遂憤然拂袖,拽着孩子離開了這裏。
悽慘趴地望人去,淚落如雨怎別離。
鬧市長街,已然化作了悲慘泣天地……
……
悲從何來,緣之何起。
早在那日人離後,柳宅便宅門長閉。便是早間,趙玉鳳在外出購菜時也恍惶快去,匆匆而歸,宅門更是外鎖內插梢,生怕被人闖進了室內。
連日來,柳平寬整日坐在院中喝苦酒,不敢見人,不敢外出,便是如廁無紙也不敢出聲叫喊,只能找些土碎和泥瓦湊合將就。便是如廁時間也全部排到了夜深人靜時,不到大急不出門,遇到小急牆角泣。
如此之下,又怎會,又怎敢去那靈堂——焚香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