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章31李靖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殷讓字數:3508更新時間:24/06/27 11:14:51
柳宅,正房。
趙玉鳳在將柳平寬推翻上牀時可謂氣急敗壞,且因憤恨,還咬牙切齒地往柳平寬身上給以數道顏色。
可惜柳平寬早就爛醉如泥,已感受不到什麼疼痛也聽不到咒罵,只是在牀上翻來滾去的亂嚷嚷,將趙玉鳳氣得連連跺腳。
事到最後,趙玉鳳恨其不爭地喝指了柳平寬幾句,便怒其不強地摔門而去。遂至堂屋門口,抄走放在門口處的衣簍便去了偏房副臥,卻是坐在牀頭咬牙切齒,狠狠地給柳平寬縫紉新衣裳。
彼時,已經黃昏早罷,也不知柳平寬這一個下午又鬧騰了多久,唯見院裏的餐桌上壇倒酒灑映餘輝,再到皎月當空酒自哸。
事實上,趙玉鳳早就從柳平寬的嘴裏喝質出了是誰下的狠手,可正是因爲知道那人是誰,趙玉鳳此時才會這般咬牙切齒,滿腔憤懣。
畢竟,丐哥兒這號人物在河陽鎮裏也算一特殊。
丐哥兒本名張少天,雖然這傢伙兒年不過二十七,也只比柳月虛長了兩歲,但論及鎮裏周知共用的輩分,他實際上與張絮的老太公張公謹平輩,多少人看到他都要免上一大輪的輩分,更遑論柳平寬這廝?真要推論起來,他得叫上對方一聲爺爺!
話又說回來,若非丐哥兒父母早亡,祖上的家當也全被遠走外地的二叔一家給坑了去,他無論如何也淪落不到在鎮上乞討十多年的下場。而丐哥兒之所以那般心高氣傲,或這般囂張跋扈,也多少與這些脫不開干係。
然,儘管淪落至此又天性傲慢,但丐哥兒多少年來都未曾與別人發生過口頭之外的爭執與偏見,更遑論與人發生肢體上的衝突?再反過來一說,鎮裏還真就沒有幾個人能像丐哥兒這樣見到不公就嚷嚷、看到不平就援聲的。
而這,也是爲何脾性各不一樣的鎮民們卻如此一致的容忍甚至慣着丐哥兒的根本了。
是以在趙玉鳳看來,柳平寬這一頓毒打儘管捱得湊合,但確實捱得不虧。甚至她還感到有些不解氣,便是眼下這般咬牙切齒也還想過去踹對方兩腳。不過終歸是一時心氣,便用力地摔放下手裏縫了半天的新衣裳,獨生悶氣。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然,這可悲可憐,因人因己因天賴。
……
初四,晌午。
柳平寬一直睡到炊煙繚繞與天試比高的好時候才大嘴一拽的疼醒過來,隨後便捂着大腫臉驚坐而起。
雖然室內昏暗,無人令他惱怒,但側耳一聽室外的熱鬧他便眉頭一皺,遂轉頭看向窗外。
只不過,此間窗門緊閉,便是光線也進不來多少,他又怎能看到室外忙活的場景?遂見他憤懣一哼,便陰沉沉地捂着臉蛋兒下牀穿鞋。
彼時,趙玉鳳正在宅院中忙裏忙外的指揮着一衆友鄰張羅備宴,早沒心思去會管柳平寬什麼時候起來又從哪裏出來。
那院中忙得火熱,人來人往。柳平寬一打開廳門便見如此擁擠和繁忙,也是不由得眉頭一皺。
但眼下,裏裏外外忙得火熱的一衆鄉親們也沒空搭理柳平寬,便是看到也只是捂嘴一笑。至於那邊提着裙襬急趕到門口指引來人搬酒架桌的趙玉鳳,更是沒有發現他。
有見於此,柳平寬便老臉一沉,但他又能說些甚麼?便見他陰沉撇嘴,小聲嘟囔了兩句之後便轉身去往竈屋打水洗漱。
這一下倒好,趙玉鳳一回頭就看到柳平寬捂着老臉鑽進竈屋,便沒好氣地撇開腦袋悶哼了一聲。
且不等趙玉鳳多鄙其他,菜行的老闆便帶人來到,尤其是他在邁進大門前發出的那聲響亮非常的大吆喝,瞬間便打消了趙玉鳳的心思。
心事一拋,眼下又忙,趙玉鳳便懶得再管柳平寬那邊,遂換上一張笑臉,喜不自勝地提着裙襬迎向菜行老闆。
……
同日,小築廊亭下。
凌雲志今日總算揚眉吐氣,卻是在棋盤上好生生的殺了凌夜一大筆,直接痛快到仰天大笑。
看到凌雲志眼下這種無恥德性,那邊正坐在條凳上縫紉虎裘大衣的柳月便禁不住悶哼出聲,卻也不好多說什麼,便一個人嘟嘟囔囔着縫紉起來。
凌夜此間目裏陰沉、滿臉憋屈,卻是因爲屢屢慘敗而心中鬱悶。可儘管已經連輸七把,他卻並不服氣,遂陰沉沉地撇了撇嘴,卻將棋盤上的棋子全部掃亂,而後才板着臭臉開始分拿棋子。
看到凌夜吃癟至此,凌雲志便禁不住猖狂大笑,卻讓那邊的柳月恨恨地瞪來一眼。
然,如今雨過天晴,凌雲志又哪能再去看她的臉色?但爲了表示尊重,他還是慌忙閉嘴,隨後便縮顫着脖子怪笑起來。
……
小鳳祥客棧,天字一號間。
段志感背負着雙手站在窗前,他已經在此站守了一整天,但直到此時,黃昏將過,他也沒有盼來那個想見而又不願面對之人。
便是丐哥兒,也缺席陪伴。
暮風帶走了一絲歲月,看這流逝去的時間,卻沒有擾亂他沉寂的目潭。除非……是這只從遠外飛來的白鴿。
呼!
信鴿來向甚遠,縱是那一排窗口再多一些,它也自有判斷。遂見它從段志感的眼前飛過,入了旁側房間的窗口。那裏,地字一號,是石崇瑞的客間。
段志感深爲沉默,後慢慢垂下目光,只此而已,房門便被來人敲響。
段志感沉默一時,隨後才出聲讓進。
來者自是石崇瑞,他用左手輕抱着信鴿,右手裏不止拿着一卷信紙,還託着一撮米粒。也不出意外,那信鴿正在啄食他手上的米粒。
段志感沒有回頭去看,而是在沉默之後令對方宣讀。
石崇瑞略有一默,隨後便直接口述起來。
石崇瑞才說一句,信鴿便在腦袋一歪後停止啄米,遂左右轉動着小腦袋,卻是打量起了段志感的背影。
段志感一直垂目望着身前的窗下橫桌,之於石崇瑞傳達出來的信息,他深爲沉默。
石崇瑞在口述完畢之後便不再開口,只等着段志感作出指示。
段志感緘默稍久,隨後便舉目看向窗外暗沉的暮色,開口輕述起來。
……
是夜,小築。
柳月側坐在牀頭上,專注於縫紉手裏的虎皮大裘,簡臥內也唯有燈燭和月光作伴。
廳堂裏,餐桌處。
凌雲志雖然在指點凌夜抄錄詞冊,卻是撐着桌角,一直揚着腦袋翻白眼兒,哪裏有什麼爲人師表和父指導的模樣?
再看凌夜,既有憋屈也有不耐,一張小臉也是板板正正,拉得夠長。許是因爲心情不美吧,是以他筆下抄錄出的詞條才會屢屢要將紙張寫穿劃破。
……
同夜,地字一號間。
石崇瑞端坐桌前,正在執筆書寫。
此間,夜室長明,信鴿陪站,這小小的一方袖邊桌角,便是它的歇腳之地。
石崇瑞稍一停筆作思,隨後只簡單幾筆後便歇筆罷書,遂將信紙摺疊卷好,便澆上一滴滾燙的金泥加封小印。事後,石崇瑞輕輕一吹烙印散熱,便將信卷裝進了信鴿腳上的信筒內。
信鴿靈動,也未掙扎,只等石崇瑞輕輕一拍自己的腦袋便展翅飛走,還從窗口離去。
石崇瑞含笑目送,但已被信使遠遠的拋在天后。
“咕。咕。”信鴿振翅高翔,這漫漫黑夜也經不起它的幾次翅膀。
呼!呼!
大軍雖重,有條不紊。
兩翼騎兵環繞,前方勁旅爲鋒,中軍爲弓步,再後爲戰車、爲巨弩,好一座月光行軍陣,只把一路車馬隊護在腹中。
觀此伍,旗號鮮明,相當氣派。看前方,有一輛三騎座駕,威風凜凜。想來是主帥座駕。
以上,只是信使轉向飛來時的一眼所見。
呼!呼!
大軍雖衆,但信使自知歸處,它之所去,是位於大軍後半的車馬後勤部。因爲那其中,有一大排圈養着許多信鴿的籠車。
籠車之間各有一員信衛督馬隨行,而這位氣概不凡的使官則伴行在最左邊那個籠車的右側。
話外一提,這些信使部員雖然也着軍裝,但卻沒有加裝盔甲,且背上都揹着一具器材碼放整齊的信笈。
話不多言,迴歸場內。
見飛奴覆命,那使官頓時目光一閃,遂遙遙地伸出右手,接引對方。
呼……
信鴿一落到他的手上便收攏翅膀,遂側歪着小腦袋打量了一眼對方。
使官微微一笑,隨後先動手取出信卷,便將信鴿拋向了籠車那邊。
呼!
信鴿借力飛去,而後直接落在籠車上方,開始一步一動地四處閒逛。
“唪。”見狀,使官不由微微一笑,便垂目看向手裏的信卷。卻見那信卷之上加封着金泥段字印,他便不由眉頭一皺,隨後便策馬趕向前方的三騎大駕。
呼、呼!
儘管大軍的進步聲沉悶若風呼雨嘯,但這四位伴行座駕兩側的騎將卻幾乎同時聽到了那道與衆不同的馬蹄聲,便紛紛眉頭一皺,看向後方。
“籲——”使官未到近前便即刻勒馬減速,但先向四位護將點頭見過,這才在右二者的目光監督下驅馬去向座駕的右窗。
來到近前,使官便俯首敬見:“大帥。”
“唪。”對方傳出一笑,此間窗簾未落無遮,他便將右手伸出:“可是段賊二子。”
“正是。”使官一笑頓首,隨後便用雙手將信卷呈了過去:“請元帥過目。”
“唪。”內者一笑,便將信卷拿來一看。
爲帥者,龍眉飄遠、風目纖長,任憑半尺長鬚已灰白,也難掩面上英雄氣,只是風霜已飽飲。
此人,姓李,名靖,字藥師。
“哦?”一觀信容,李靖便不由眉頭一挑,隨後便撫須而笑:“豎子賊膽,妄敢指令老夫轉道。”
五位隨行者含蓄一笑,卻不多言。
“唪。”李靖悠悠一笑,隨後便攥拳將信紙碾成碎灰,遂用左手悠撫長鬚道:“傳令,轉向邵縣繞行,接上段賊二子同歸。”
使官悠悠一笑,便抱拳敬上,稱首領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