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有準備的人

    王子楓在短暫的懵圈後，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看來高志力在美國尋求政治庇護的事情已經傳開了。

    “都是聰明人啊！”他感慨了一句。

    ……

    劉文君，一個非常文雅的名字，但本人卻是一個嘻嘻哈哈的胖子，跟文雅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副處級，大上一任市長本來要提拔他當齊州市發改委的主任，可惜這半步沒有邁上來，同時又得罪了陳強一系的官員，本來是規劃處的處長，直接被調到了調研室成了副職，養老的職位。

    一晃就是多年。

    今年他四十歲，基本已經要認命了，開啓了養老模式。

    調研室，一個政策研究部門，根本出不了成績，再說了，即便有成績，也是部門老大的政績，跟他這種被打壓的副職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中午，他正在食堂吃飯呢，老婆的電話打了過來。

    “喂，媳婦！”

    “文君，聽說了嗎？陳書記被省裏的老大批評了，還被叫到了省裏，那個四平縣的高志力在美國尋求政治庇護……”

    他老婆叫馬念薇，市一中教師，當年也是教育系統一枝花，看劉文君有前途才跟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文君中年遭遇坎坷，仕途從此一蹶不振。

    女人都有虛榮心，她本來在學校是一隻驕傲的小孔雀，校領導都要給幾分面子，畢竟改革開放後，發改委這個部分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和權力。

    劉文君仕途不振之後，馬念薇就經常聽到同事們的酸話，這也怪她以前太高調了。

    在外邊受了氣，於是就回家找劉文君的麻煩，本來非常恩愛的夫妻兩人，最近幾年經常吵架，有時候搞得劉文君都不想回家。

    “聽說了，怎麼了？”劉文君邊吃飯邊問道。

    “怎麼了？你是不是在調研室待了幾年，一點政治敏感性都沒有了？”馬念薇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齊州的天要變了。”

    “變了嗎？外邊晴空萬里啊。”劉文君打岔道。

    “你……”馬念薇氣得不行：“你馬上跟袁市長的祕書聯繫。”

    “我在調研室幹的挺好，省心省事，按時正常上下班。”劉文君道。

    心氣提不起來。

    “你……人家都說了，這次即便陳強不倒，省政府這邊也將還給袁市長，你們發改委就在市長的管轄之內，立刻打電話，不然咱們就分居。”馬念薇放了大招，她受夠了同事的陰陽怪氣，特別是有一人的丈夫調入教育局後，動不動就開口諷刺她。

    “打電話有用嗎？估摸現在袁市長祕書的電話都被打爆了。”劉文君慢悠悠的說道。

    他臉上沒有一絲急躁，慢條斯理的吃飯，講話。

    “先打電話，等袁市長的祕書回來，就請他吃飯，然後讓他遞個話，看看袁市長有沒有空聽你匯報工作。”馬念薇道。

    “這都是老套路，我猜現在想請王祕書吃飯的人能排到市政府大門口。”劉文君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要怎麼辦？”馬念薇生氣道，她有一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感覺，而她自己就是那個太監。

    “老婆，我在……”

    “劉文君，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再過幾年，就徹底沒機會了，你有這個能力，九十年代央財碩士，當年齊州的發展你是出過大力的，每次喝醉了就拉着我的手談齊州的發展規劃，現在怎麼了？有機會抓不住嗎？你如果沒有能力，我就不鼓動你了。”

    “劉文君，這次你不去跑，就別回來吃飯睡覺了。”

    “老婆，不要這樣。”劉文君仍然不爲所動。

    “劉文君，是不是要我舍了這張臉幫你去找王祕書？”

    “你找也沒用。”劉文君道，表情仍然很平和。

    “沒用，我就陪睡。”馬念薇已經被氣糊塗了，說出了虎狼之詞。

    咳咳……

    面色沉穩的劉文君，聽了這話，差一點被嗆死。

    “馬念薇，你瘋了。”他終於急了。

    “去不去？”

    “我去，我去還不行。”劉文君認輸了，主要因爲他老婆太漂亮，即便快四十歲了，他也認爲比二十歲的年輕小姑娘漂亮。

    “必須成功不能失敗。”馬念薇下了死命令，隨後掛斷了電話。

    劉文君放下手機，眼前的飯也不香了，自己的仕途斷了，家庭不能也垮掉，於是下一秒，他起身朝着外邊走去。

    ……

    省城。

    省政府大門口。

    本來袁雯潔說上午跟李斌一塊向葉書記彙報，中午吃個飯，下午就返回齊州。

    可是11點鐘的時候，陳強趕了過來，於是下午便接着開會。

    中午的時候，王子楓接到了袁雯潔的電話。

    “喂，市長，完事了嗎？”

    “陳強過來了，下午接着開會，你和小趙不用在外邊等了。”袁雯潔道。

    “市長，一切順利？”袁雯潔隱晦的問道。

    他不知道錢德方會不會監聽自己的手機，一般是不敢，但不排除對方喪心病狂。

    “嗯，天時地利人和。”袁雯潔道。

    “太好了。”王子楓真心高興。

    他和袁雯潔一榮具榮，一損具損。

    稍頃，放下手機，他跟小趙說了一聲，兩人起身去不遠處的小飯館吃飯。

    吃完飯，雖然袁雯潔說下午他們可以自由活動，但兩人都沒有亂走，仍然在省政府旁邊的小賣部蹭空調。

    大約三點多鍾，一個胖子走了進來。

    “老闆娘來包煙。”

    下一秒，胖子看到了坐在裏邊講電話的王子楓，眼睛一亮。

    下午，王子楓的電話仍然很多，都想給袁雯潔匯報工作。他嘴裏應付幾句，隨後掛斷電話，剛放下手機，一個胖子突然跑了過來，然後雙手握着他的手：“王副主任，真是緣分啊，在這裏遇到了您！”

    他掛着辦公室副主任的職。

    王子楓有點懵，他並不認識眼前的胖子。

    “你是……”

    “忘自我介紹了，齊州發改委調查室的劉文君。”劉文君自我介紹道。

    他中午跟老婆通完話，請了假直接開車到了省城，十分鐘之前，給王子楓打過電話，被王子楓冷淡的應付了一句，隨後掛斷了電話。

    他厚着臉皮詢問了在省政府工作的老同學，打聽到袁市長身邊並沒有跟着祕書，於是便在省政府大門口轉悠，煙抽完了，想買包煙，然後就遇到了王子楓。

    王子楓不認識他，但劉文君見過幾次王子楓。

    “你好。”王子楓看着劉文君，心裏想着這是偶遇呢？還是雖人特意來找他？

    直接來省城堵他？不可能吧？這麼瘋狂？

    “您好，您好，王副主任，能在省裏遇到您，真是緣分啊。”劉文君在決定找王子楓的那一刻，臉就不打算要了。

    幹任何事情，臉皮要厚，底線要守。

    看着矛盾，實則一切盡在其中。

    臉皮不厚，你敲不開門，底線不守，你退不了身。

    王子楓應了一聲，心裏想着對方接下來怎麼表演。

    “王副主任，您有沒有時間，我想向你彙報一下工作。”劉文君道。

    王子楓想了很多可能，但聽了對方的話，還是有點傻眼，匯報工作？向他匯報工作？對方的臉是徹底不要了。

    他一個小祕書有什麼資格聽別人匯報工作。

    “劉文君？”

    “對對，叫我文君就行了，王副主任有什麼吩咐？”劉文君道。

    姿態太低了。

    王子楓看着眼前的胖子，有點頭疼。

    “你來省城應該有事情吧，我只是一個小祕書，沒必要向我匯報工作。”王子楓拒絕道：“你去忙吧。”

    “事情都忙完了，王副主任，我以前是發改委的副主任，齊州高鐵站的選址，擴大城區的規模，去縣設區等舉措我都參與過，這幾年待在調研室，也做了很多研究，想談談國有企業改革的事情，特別是咱們齊州萬祥集團引入外資是否有必要？”劉文君道。

    王子楓本來是不想再跟劉文君講話的，但聽到他的簡歷，特別是對方要談萬祥集團是否引入外資的事情，於是到了嘴邊趕人的話又硬咽了回去。

    這次回去，他就要幫着袁雯潔處理萬祥集團的事情了。

    雖然審計局李子民一直在調查，舉報信也很多，但審計到現在，還沒有找出破綻和漏洞。

    僅僅抓着棉紡廠地塊的事情，根本不夠。一個地產公司，萬祥集團到了最後一步，可以斷臂求生。

    劉文君非常聰明，政治敏感性也很高，袁雯潔半年前調到齊州，他就猜到了跟萬祥集團有關，只不過半年時間，袁雯潔還沒有站住腳，他覺得對方完了，根本不是陳強的對手，即便有省領導的支持也沒用。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最近幾天峯迴路轉，先是斷了周文之的晉級之路，然後又殺雞儆猴搞掉了高志力，現在可好，把李斌和陳強都牽扯了進去。

    高志力這記助攻簡直是神來之筆，他都懷疑高志力是不是袁雯潔安排的棋子？

    “你說說。”王子楓道。

    他學的不是經濟專業。

    剛纔他拿着手機不經意看了一下內部資料，劉文君竟然是九八年央財經濟學研究生。

    “王副主任，我認爲，萬祥集團完全沒有必要引入外資，從全國各大國有企業的改制來看，引入外資都帶來了大量的國有資產流失。”

    “這是大的方面，具體到萬祥集團，主業是重型工程機械，最主要的兩點，柴油發動機魯省已經突破，另一點就是萬祥的看家本事，液壓技術，我做過調查，液壓這方面，萬祥有一千多項專利，不能說完全擺脫了國外的控制，但其性能已經可以達到百分之九十……”

    劉文君侃侃而談，並且言之有物，有理有據，一看就做過詳細的調查。

    其實這份調查研究他半年前就準備好了，可惜袁雯潔不給力，於是便一直沒有拿出來。

    “一旦外資進入萬祥，那麼萬祥的液壓研究將徹底被抹掉，全部使用國外的元件，這不僅僅是萬祥的損失，齊州的損失，也是全國重型機械液壓方面研究的損失，說大一點，萬祥的研究被打掉的話，那麼全國液壓元件就將繼續被國外控制。”劉文君道。

    “我們將繼續幹最多的活，而絕大部分利潤被國外資本拿去，甚至將來有一天，國外斷供，全國的重型機械行業都會受到重創。”

    “說句不好聽的話，引入國外資本就是賣國，就是阻撓民族復興。”

    劉文君將話題上升到了民族復興的高度。

    聽完之後，王子楓心裏也暗暗豎大拇指，這篇彙報太精彩了，有理有據，邏輯嚴禁，有高度。

    “整理成文件，給我一份。”王子楓儘量壓制內心的激動，眼前這是一個人才啊。

    別看胖，別看臉皮厚，但人家肚子裏真有東西。

    “我帶來了。”劉文君立刻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雙手遞到了王子楓面前，一臉討好表情。

    王子楓接過看了一會，道：“我會交給市長，你留個電話。”

    “謝謝王副主任，都四點多了，我請您吃飯。”劉文君再次雙手抓着王子楓的手感謝道。

    他是一點都不感覺肉麻。

    “吃飯就算了，一會市長應該就出來了。”王子楓淡淡的說道。

    “那好，您忙。”劉文君沒有再磨嘰，留了電話，然後離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王子楓有點感慨，果然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一天的電話之中，也有兩個人談過萬祥集團改革的事情，但都說不到點子上，只有劉文君，不但找到了省裏，還早早就做好了調查研究，形成了文件。

    不但有能力，姿態放得還低。

    只不過臉皮是不是太厚了？

    他隨之想到自己幾天前去求牛二標的時候，好像臉皮不比劉文君薄。

    稍頃，他自嘲的笑了笑，低頭仔細看起了手中的資料。

    “雯潔有了這份資料，將是一大助力，只不過工人工資的問題，還是要解決，也是一個麻煩，不行的話就丟給劉文君？”

    王子楓暗暗想道，能者多勞嗎？

    將這人調到市財政局，級別夠了，再升半級，給沈蘭去添添堵？

    算了，讓雯潔自己考慮吧，自己做好祕書的本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