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看啊,告死鳥,那是我們的神……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夜神說話字數:4578更新時間:24/06/27 11:13:36
    王大擺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在所謂的「世界重置」的死亡光錐抵達自己之前。

    他從林染秋的淺層夢境向深層夢境跳躍,通過被蜘蛛繭包裹起來的謝治軀體跳進更深層的精神空間當中,層層疊疊的紅蜘蛛,就在他的身後,幾乎是一瞬間,就把整個淺層夢境鋪滿。

    如同海浪。

    有那麼幾滴海水濺到了王大擺的左腿。

    劇烈的噬心的疼痛立刻就從小腿鑽進了王大擺的骨髓。

    他疼得當場倒吸一口涼氣,想要將左腿立刻從淺層夢境抽進深層夢境當中。

    但下一刻更加鑽心的疼痛就從他的左腿膝蓋處傳來。

    不,比起疼痛,先傳來的是一聲悶響。

    腿,斷了。

    王大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條黑色的觸手砍斷了自己的左腿,從膝蓋處擊碎,小腿的一部分緊接着就被擊飛去了淺層空間。

    紅色的小蜘蛛浪潮一瞬間就吞沒了那根小腿。

    王大擺從紅色的蜘蛛浪潮裏看見自己的骨頭。

    緊接着,黑色的觸手在他的眼前擴張成幕布,封住了從深層空間前往淺層空間的通道。

    王大擺這才明悟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切斷自己腿骨的人是告死鳥,她先自己一步到了這座深層夢境。

    「告死鳥……」

    強忍着疼痛,王大擺冒着冷汗,從口中吐出了眼前之人的名字。

    「謝芸。」

    操控着黑色霧氣觸手的女人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但那厭惡的表情轉瞬即逝:

    「我不叫這個……不,沒什麼。」

    「我確實是。」

    謝芸嘆了口氣,她已經忘記自己的名字了。

    自從趙海洋給她賜名謝芸以後,自己的名字就彷彿完全消失在她的記憶中一樣。

    一開始還留有淺淺的痕跡,而後這個痕跡越來越不重要,直到被她自己從記憶裏擦去。

    但,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沒有名字作爲自我認知的錨點,每一個超人都會快速地陷入自我情緒的失控當中。

    於是告死鳥只好稱呼自己爲謝芸。

    謝芸砍斷了王大擺的左腿,從紅蜘蛛浪潮裏救下了王大擺。

    「……謝謝。」

    王大擺看着陷入沉思的謝芸,左腿的疼痛傳到腦中,愈演愈烈,但他終究是說出了後半句。

    「謝謝你從緋紅手底下救了我。」

    「都是人類天平的幹員,不要說這種小家子氣的話。」

    謝芸從沉思中回神,擠出一個笑容,又朝坐在地上的王大擺伸出手去。

    「等你半天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王大擺知道謝芸說的是什麼。

    那是他們最終的計劃。

    或者說,被松鴉博士命名爲「最終」的,那個計劃。

    ……

    王大擺的左腿斷了,鮮血從斷裂的膝蓋處滴落,染紅地板。

    純白色的漆黑鍵盤俠出現在他的身邊,用過熱的鍵盤對王大擺膝蓋處的傷口進行烙印,以焊住出血點。

    這樣的做法在現實世界裏自然是於事無補的,即使能用這種方法焊死出血點,但劇烈的刺激也會讓王大擺在瞬間因疼痛而休克昏厥。

    但好在這裏是精神空間,只要前因與後果邏輯通順,中間的過程,即便無比痛苦,所呈現出的痛苦程度也比現實中弱了七成。

    王大擺止住了左腿的流血,又用鍵盤俠的鍵盤給自己當做一根較爲寬闊的柺杖。

    「還能活動嗎,海鷗?」

    謝芸看向正在做這一切的王大擺。

    「還能撐到任務完成。」

    王大擺蒼白的嘴脣擠出一個苦笑來。

    「我爭取死在那件事情完成之後。」

    謝芸點點頭,對王大擺說:

    「那我們找個寬闊點的地方吧。」

    「比如,實驗樓的天台。」

    告死鳥擡起頭,看向高處。

    王大擺跟着告死鳥的視線也看向高處,那裏有一處平坦的天台,天台不算高,只能算是視野開闊。

    但王大擺並不知道謝芸需要自己做什麼。

    在人類天平,海鷗的級別沒有告死鳥高,松鴉博士的計劃,只有告死鳥知道。

    「松鴉博士最後的計劃是什麼?」

    「他需要我在最後的計劃裏完成什麼樣的環節?」

    告死鳥笑起來。

    黑色的尾巴纏繞住王大擺的脖子,又纏繞了一圈,在王大擺的嘴巴上輕輕地點了一點。

    「你已經做到了,海鷗。」

    「只要你到達這裏,我們的任務就都完成了。」

    「接下來,我們只需要找到那處天台,靜靜地觀看那場即將開幕的煙花表演。」

    ……

    「想知道松鴉博士的最終計劃嗎?」

    實驗樓,天台,告死鳥謝芸和海鷗王大擺倚在欄杆旁,在前往天台的過程中,謝芸拆了一臺自動售貨機,從售貨機裏卷出了十幾罐飲料。

    「想。」

    王大擺看着昏黃的天空發呆。

    「喝什麼?」

    謝芸用黑霧尾巴捲起一罐蘋果汽水,熟練地拉開易拉罐的拉環。

    「啤酒吧。」

    王大擺依舊在發呆,他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寧靜了,明明自己來到了事件的正中心,經歷過九死一生,卻好像是穿越了狂風暴雨後來到了颱風眼一般。

    拖着一隻斷腿,在昏黃的天空底下享受寧靜。

    「沒有啤酒。」

    謝芸笑起來。

    「這裏是林晚秋的精神空間,投影出來的校園不是大學,只是她曾經就讀的女子中學而已。」

    王大擺也笑起來:

    「那冰紅茶吧。」

    「我都忘了這一茬了,這一層一層的嵌套,就跟寫計算機函數一樣。」

    於是謝芸和王大擺碰杯。

    謝芸對王大擺說:「我們今天都會死。」

    王大擺舉起冰紅茶回敬,說:「我知道。」

    「你不知道松鴉博士的計劃,但你知道你會在這個計劃裏死亡?」

    謝芸有些詫異。

    「我們每天都是奔着死亡去的,告死鳥,自從我們加入到這個組織。」

    王大擺摸了摸衛衣的口袋,從口袋裏翻出來一枚鐵質的胸章。

    那是一顆鳥頭,鐵胸章上畫着一隻海鷗。

    「我準備好了,我相信你也一樣。」

    謝芸搖了搖頭,從黑霧尾巴裏翻涌出屬於自己的胸章。

    告死鳥的胸章上畫着一隻烏鴉。

    是的,她也準備好了。

    海鷗總是會在下一場暴雨到來之前鳴叫,

    而告死鳥總是向世人宣告那亙久的死亡。

    ……

    松鴉博士留下的最終計劃,是讓海鷗和烏鴉潛入「循環者」經歷的某場幻境。

    對於這場幻境,松鴉博士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克來因泡」。

    松鴉博士並不知道這場幻境

    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結束。

    但鬆鴉博士告訴謝芸,當你發現這場幻境開始時,「最終的任務」就開始了。

    王大擺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時間停止的?」

    謝芸說:「這不好說,海鷗,我們與死亡的光錐離得太近,我們的腦中已經混淆了時間的概念。」

    王大擺笑了起來:「確實,我現在回憶我三歲的記憶,一會兒像在五十年之前,一會兒又在三百年後。」

    謝芸補充:「但我確實是在時間停止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樣的變化……畢竟,我們與循環者建立了羈絆。」

    王大擺知道告死鳥的意思。

    按照松鴉博士的理論,只要能夠成功和循環者建立精神上的羈絆,去代替他生命裏原有的某一部分,當循環者試圖開始下一次循環時,當他進入那個時間幾乎靜止的幻境時,我方的幹員就能夠立刻感知,甚至參與到這場事件當中。

    而人類天平所選擇的羈絆,就是被緋紅誓約利用的那個靈魂副本。

    更準確地說,是當時投射進周遊眼睛裏的,那一整個牆壁的「登神長階公式」。

    登神長階,五步登神。

    瞭解了公式的人,終其一生,都會走在成神的道路上。

    這,便是一種命運的改變。

    人類天平通過登神長階公式改變了周遊的命運,在那條命運當中強行加入了來自人類天平的羈絆,並將這種羈絆深深地紮根到周遊的靈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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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

    告死鳥擡起頭,望向天空,思考良久。

    「一個,能夠代替我們審判人類的神。」

    「把所有的惡人送去絞架,爲所有的善人帶來補償。」

    王大擺也跟着謝芸看向天空,整片天空都顯得渾濁和昏黃,太陽和月亮從天空中垂落。

    「但……我們怎麼才能確定,謝治成爲的這個神靈,會幫助我們審判人類呢?」

    王大擺問告死鳥。

    告死鳥搖搖頭:

    「不是幫助,是代替。」

    她指了指王大擺,又指了指自己,笑起來。

    「我們是善人嗎?」

    「不,兄弟,顯然不是。」

    「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惡人團體之一。」

    「我們燒殺搶掠,在世界各地引***緒爆炸。」

    「所以……」

    「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審判人類的神出現,那她將審判的第一批罪惡,就是隸屬於人類天平的我們。」

    「你,我,萬里之外的松鴉博士,乃至已經犧牲的那些鳥類同胞。」

    於是王大擺和謝芸都沉默。

    「再喝點?還有別的。」

    謝芸背後的黑霧尾巴指了指一旁的飲料瓶。

    「好。」

    王大擺點點頭,但剛拿起一瓶新的,旋即又把飲料瓶放下。

    「不,還是不了。」

    「爲什麼?」告死鳥看向謝芸。

    「我能感覺到,末日要開始了。」

    ……

    起先是天空的撕裂,昏黃的天空中出現一道不規整的豁口。

    然後是雨水,從豁口裏傾瀉而下的大雨,變成如注的瀑布。

    從清澈到渾濁,再從渾濁變成黑色的泥漿。

    驚雷像是天幕的撕裂聲,豁口變得更大,彷彿整塊天空都承受不住泥漿的重壓。

    於是更加稠密的黑泥從天空墜落,變成了黑色的,永不止歇的一根立柱。

    天空被黑色壓低,地面也被更多的黑泥擡起。

    雨水與泥漿混雜着,擡升到低矮建築的屋頂,擡升到樹枝,再擡升,到樓房的天台。

    王大擺和謝芸的腳下也滿是泥漿,而那泥漿還在迅捷地、繼續向上擡升,幾個呼吸的工夫,就擡升到兩人的褲腳。

    王大擺笑了起來,在綿密的天幕撕裂聲中,海鷗向告死鳥發出邀請:

    「坐船吧,坐上這艘最後的審判號!」

    純白色的鍵盤俠化身在泥漿和雨幕裏幻化成唯一的航船。

    與其說是航船,不如說是舢板。

    純白的舢板隨着泥漿的增長不斷擡升,就像航船行進在遠海的波濤。

    「天空在墜落,大地在擡升!」

    告死鳥在舢板上狂笑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發出那樣的笑聲,但她就是笑了起來,她發誓她從沒有那樣暢快過。

    「我們會死嗎!海鷗!我們會死嗎!」

    「會的!告死鳥!我們馬上就要死了!」

    王大擺用他的鍵盤划着船,也用同樣的聲浪迴應謝芸。

    驚雷聲越來越綿密,越來越洶涌,鍵盤俠的舢板離下墜的天空也越來越近。

    於是海鷗和告死鳥只能互相喊叫,只要喊叫的聲音低些,就無法傳達到對方的耳中。

    「越來越近了!我們離天空越來越近了!」

    「海鷗!你看見了嗎!這片天空是薄薄的一層!那天空快要被泥漿撐爆了!」

    「我看見了!我不止看見了這黑漆的泥漿!

    我還看見了那雙眼睛!」

    「哪裏!?」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在哪裏??」

    「我看見了!告死鳥,我看見了!我真的看見了!我看見了她!」

    「告訴我!海鷗!指給我看!

    !」

    「在我們頭頂!全部都是!所有都是!到處都是!

    !」

    王大擺伸出手指,高舉手臂,指向天空。

    而就在他伸出手指指向天空的那一刻,更大的驚雷聲傳遍整個精神空間。

    彷彿天空被這一根手指戳破,又彷彿是極度膨脹的氣球突然爆裂開來。

    天空與大地,在這一刻,真正意義上接壤了。

    「看啊,告死鳥,那是我們的神……」

    純白的舢板在黑泥裏打翻。

    王大擺與謝芸消失在漆黑的包裹中。

    ……

    漆黑的巨人自精神空間裏站起,撐開了天地。

    這一刻,林染秋的精神空間,碎了。

    時間,重新開始了流動。

    黑色的大洪水,翻涌着,自精神世界,傾瀉到現實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