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君遠撒潑,君鴻白頭痛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文心滴露字數:3738更新時間:24/06/29 09:23:10
    “爹!兒子要被打死了!您快給我報仇!”

    君鴻白正捧着杜文娘的畫像緬懷着,一陣殺豬般的哀嚎就穿過空曠的院子,刺得他耳膜快被鑽孔地生疼。

    “這是怎麼了,在哪受欺負了?”

    君鴻白心急之下,也就沒功夫將杜文娘的畫像收到箱子裏,只是將畫的那一面蓋在桌面上。

    君遠已經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一頭扎到君鴻白懷裏嚎啕大哭:“是沈青鸞那個潑婦!爹爹,您看沈青鸞怎麼打的我!”

    他擡起頭露出紅腫的嘴巴,又舉起手掌露出傷口,眼淚嗒叭嗒叭地掉:

    “她又兇又壞,將我打得這麼狠,之前的模樣都是裝出來騙我的!

    她根本就是個壞女人,我不要她當我的娘了,我要姨母當我娘!嗚嗚嗚!”

    君鴻白看着兒子白嫩的掌心上斑駁的紅印,心頭一陣一陣抽疼,連忙讓下人拿藥來替他擦拭。

    君遠被人哄了不免嚎得更起勁,咿咿呀呀地喊着疼,巴望着嚎得君鴻白心疼得不行,即刻去把沈青鸞也依樣畫葫蘆一通好打!

    君鴻白摟着他拍打着安慰,卻並沒有如他的意去找沈青鸞。

    而是等君遠上完藥後,將下人遣了出去,強忍心疼正色道:

    “遠兒,你與爹說實話,沈青鸞爲何要打你,你怎麼惹她生氣了?”

    君遠嘴巴裏含着的哭訴就這麼卡住,眼裏含着淚,極爲滑稽地看着君鴻白。

    他聽到什麼了?

    他莫不是被沈青鸞打得太重,打出幻覺來了吧?

    他爹居然不替他去找沈青鸞問罪,反而還問他怎麼惹了沈青鸞?

    以前那個不問青紅皁白就要替他出氣的,天下第一頂頂好的爹去哪了?

    是不是被山裏頭的精怪給吃到肚子裏了?這個爹是假的吧!

    君鴻白耐着性子與他苦口婆心地解釋:

    “我早就與你說了要你好生在沈家學習,沈這個姓就代表着溫良恭儉讓,代表着世家最爲推崇的品德,與沈氏的學子交好對你百利而無一害。

    沈青鸞骨子裏更是流着正直知禮的血,你究竟做了什麼混賬事,讓她將你罰得如此重。”

    這番話稱得上推心置腹,然君遠還是呆楞着不開口,君鴻白語氣漸重:

    “沈家在文人之中地位非凡,你日後休要對她直呼大名。

    她是我的妻子,是你的母親,一言一行都是爲了你好,你哪怕再有不喜,也必須敬着她。”

    君遠徹底驚呆,忽然一把推開君鴻白,滾到地上嚎啕大哭!

    “父親不疼我了!娘,你死的那麼早,親爹也變成了後爹!姨母你快些來看看君家是怎麼虐待我的!”

    他在地上不住地打滾,看起來不像個快要十歲的孩子,甚至連三歲稚子都不如。

    君鴻白腦中電光念閃,忽然驚覺他這副無賴撒潑的模樣,可不就跟杜夫人逼他納妾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自認在沈青鸞面前忍辱負重,心心念念希冀着兒子在沈家學有所成,日後延續鎮遠侯府的榮光。

    可君遠卻絲毫不懂他的苦心,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跟沈青鸞翻臉爭執,反而心心念念記掛着要跟杜綿綿親近。

    不是他看不起杜家。

    就連他心愛的文娘比起沈青鸞,猶要顯出幾分小家子氣,更不用說杜綿綿了。

    一個商戶女,還是個連算盤都打不明白的,能教君遠一些什麼?

    教他如何小肚雞腸、如何丟人現眼嗎?

    他本對杜綿綿入府一事並無什麼特殊的感受,只想着給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給兩個孩子找一個心靈的寄託。

    可現在,他竟對杜綿綿生出幾分反感。

    看着哭鬧不休的兒子,君鴻白更是生出前途無望的焦頭爛額之感。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混賬!給我站起來!一不順心就大喊大鬧滿地打滾,我平日裏就是這樣教你的嗎!”

    他從未在君遠面前如此疾言厲色地怒斥過。

    君遠本就因沈青鸞的態度而心中惶惶,這會更是悲從中來。

    只覺天大地大再也沒人深愛自己,心中苦不堪言。

    登時一骨碌爬起來,鼓着眼睛喘着粗氣看着君鴻白。

    “我怎麼惹了沈青鸞,我做錯了什麼事?我不就丟了幾張紙嗎?

    君家這麼多錢,杜家這麼多錢,別說是丟幾張紙,就是把沈家燒了又能怎麼樣!”

    說到義憤處,他衝到書案前將擺着的幾本書全都丟到地上。

    又抓起蓋在桌面上的畫卷,瘋狂地兩手又撕又扯,霎時撕了個稀巴爛!

    君鴻白被他這混賬的胡話氣得腦仁生疼,反應也就慢了些許,直到君遠發泄地將碎紙丟了一地,還上腳踩了兩下。

    君鴻白才大腦嗡地一聲反應過來,瞬間拍案而起。

    抓着他的肩膀將他揪到身前,不等君遠站穩身子揚手就是一巴掌。

    “孽子!”

    他氣得指尖都在發抖,“你這個混賬!這可是你母親的畫像!”

    君遠被打懵了,捂着臉呆愣愣地看着君鴻白,片刻後聲嘶力竭地大喊:

    “沈青鸞不是我母親!沒有人能做我娘!我只認我娘和姨母!”

    原是將君鴻白嘴裏的母親聽成沈青鸞,誤以爲君鴻白爲着沈青鸞打他。

    他素來是個無人敢惹的小霸王,近日受夠了委屈,今日吃這一下,哪還忍得!

    攥着拳頭往君鴻白身上一頓砸,口裏咒罵不休,院子裏一時沸反盈天。

    不知是誰去叫了陸氏過來,陸氏走到院子門口遠遠聽到君遠哀嚎,連忙加快腳步入內。

    “可憐見的,誰將我孫子給弄哭了。”

    陸氏狠狠瞪着君鴻白,“作死,你爲着沈青鸞這樣罵他!咱們家就這一個男丁,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

    君鴻白臉色難看,“他毀了文娘留下唯一的畫像!”

    君遠眼淚一止,失聲叫道:“什麼?那是我娘的?”

    陸氏卻更沒好氣。

    她對沈青鸞是利用兼忌憚,對杜文娘那就是純粹的嫌棄和憎恨了。

    “毀了就毀了,一件死物難道還能比活生生的人更重要?”

    她將君遠攬在懷裏擦了兩把眼淚,“好了,毀了就毀了,日後找人再畫。”

    君鴻白嘴裏泛苦。

    再畫?說的容易。

    文娘去世多年,誰有這個本事將她的容顏再度畫在紙上。

    君遠也知道做了錯事,躲在老夫人懷裏囁嚅着脣,“爹,我錯了。”

    輕輕的三個字,樂得老夫人笑眯了眼,“遠兒果真長大了,如今敢作敢當,知恥後勇,果真是君家的好孩子。”

    君遠擦了擦眼淚,帶着濃濃的鼻音,“爹,都是沈青鸞,若不是她打我,我也不會毀了娘的畫像。”

    這話何其可笑。

    可聽在君鴻白心裏,卻宛如印在他腦海裏,他不自覺地就信了。

    都是沈青鸞的錯。

    君鴻白攥緊拳頭,是啊,他怎麼能怪他的兒子,怪他和文娘的血脈呢。

    若總要有一個人有錯,那就只能是沈青鸞。

    可見君鴻白的軟弱和逃避,俱都被他兒子完美地繼承了。

    “傳我的命令,沈氏不慈不賢,勒令禁足反省。”

    省得有事沒事再往沈家跑,讓沈舒再度譏諷他。

    總得過了這個風口浪尖的當口才是。

    陸氏動了動嘴皮,沒有出聲阻止。

    這話聽到沈青鸞耳中,她頭都未擡,“如此甚好,明日兩個姨娘入府,我剛好樂得清淨。”

    君鴻白聞言又是心口一堵。

    明明第二日有天大的喜事,他卻半絲喜氣也沒有。

    枯坐在書桌前看着那一堆紙,腦海中不斷閃過杜文娘的臉。

    他提起筆欲要重新畫出杜文娘的模樣,髮絲青纏,衣袂飄飛,眉眼含笑,脣珠曼妙。

    開口時彷彿琵琶般清揚悅耳,又如兵戈碰撞一般激烈剛強。

    玉節般的指甲信手擺弄着紙筆,也擺弄着衆人的心。

    君鴻白筆尖忽然一頓。

    隨即將筆在硯臺之中沾滿濃墨,一筆粗重地蓋在畫中女子的臉上。

    他畫出來的,居然是沈青鸞的一顰一笑……

    從什麼時候開始,杜文娘的臉開始變得模糊,模糊得讓他難以描繪。

    君鴻白怔愣地看着被他毀了的肖像,就這麼坐了一夜。

    翌日,鎮遠侯府側門人聲嘈雜。

    杜綿綿眼裏噙着淚花,衝着丫鬟鴛兒哭訴:“本來說好讓我做平妻,不知怎的就變成了妾室,還得從小門進去。”

    鴛兒手爪被她抓得生疼,卻也只能忍着勸道:

    “夫人說了不是暫且委屈一時而已,您先入府站穩腳跟,再將倩姐兒和遠哥兒攏住了,還怕大爺心裏沒有您嗎?”

    杜綿綿恨恨地又在她手背的皮上揪了一下,“站穩腳根,說得容易,府裏有沈青鸞那個狐狸精,還多了劉月娘那個下賤貨。”

    杜綿綿咬牙。

    若不是怕有些事情瞞不住,她何需如此急急忙忙地嫁過來。

    好歹有些時間謀劃,讓姓沈的無聲無息地死了豈不是更好……

    她手上越發用勁,鴛兒沒忍住“嘶”了一口,忽然將手抽了回來。

    杜綿綿斜睨着她,透過淚花,眼裏的狠辣越發令人心驚。

    鴛兒心中猛跳,正要求饒,就聽見一個豪邁粗獷的男聲罵罵咧咧:“什麼狗屁東西,敢在這擋老子的路!”

    緊接着,杜府的下人爭執吵嚷的聲音響起。

    杜綿綿本就心氣不順,聽得有人尋釁,一把揭開蓋頭往外看去。

    但見一個粗布灰衣的男子,蓄着濃密的絡腮鬍子,凶神惡煞地撞開杜府下人往侯府門口走來。

    肩上扛着一頭鮮血淋漓的畜牲,隨着男子的腳步,滴滴答答還往下掉着血滴。

    杜綿綿沒敢仔細去看那頭畜牲是什麼就收回了眼,朝着身邊的管事狠戾怒罵:

    “瞎了你的狗眼,今日我出嫁你就看着這個屠夫如此衝撞我。

    仔細我告訴了我爹將你打死,將你老婆女兒全都賣窯子裏去!”

    管事憋悶地咬着腮幫子,擡步往男子面前走去。

    走到近前才發現,男子身高足足九尺有餘,扛着一頭血糊啦擦的畜牲,渾身刺鼻的腥味。

    管事腳步便是一頓,拿袖子捂着脣罵道:

    “勿那屠戶,還不快快閃開!今日我家小姐出嫁,備的嫁妝價值千金。

    你要是弄污了一星半點,將你囫圇卸成八塊去賣肉也賠不起!”

    男子,也就是君呈鬆。

    將才獵到的死鹿往上推了推,越發顯得胳膊上肌肉噴張,眸光沉沉地打量着杜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