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沈青鸞吐露心事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文心滴露字數:3251更新時間:24/06/27 11:07:20
他沒再說下去,話裏頭甚至多了些逃避的意味。
沈青鸞沉默了。
方纔她言辭鑿鑿說和君呈鬆之間並無逾矩和糾葛,可事實當真如此嗎?
過往經歷的種種在她腦海一一閃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和君呈鬆已經經歷了這樣多。
她真能問心無愧地說,她和君呈鬆之間清清白白,從無半分私情?
若是換了別人來問,她要麼冷嘲熱諷,要麼當場辯駁,絕不會讓任何人抓到半點把柄。
可現在來問的,是如此疼愛她的父親,是她在這世上最爲敬重的男人。
或許她現在可以將此事含糊矇騙過去,可日後,若真相浮出水面,她能承受父親的失望嗎?
心底深處,或許還有一個更深的念頭,只略一浮現,就被沈青鸞按了下去。
她不願就這麼絕了她和君呈鬆的未來……
因此,沈青鸞只是頓了頓,就擡頭,神色複雜卻堅定道:“父親,我與君鴻白合離,跟鎮遠侯並無半點干係,只是我真心想擺脫君鴻白一家人。”
聞言,沈舒心中一定,臉上的忐忑也去掉大半。
可沈青鸞卻並未就此止住,繼續咬牙道:“可父親若問我和鎮遠侯之間的私交,我與侯爺早在他回京之時便已經認識。
而後在鎮遠侯府他多次相幫,就連父親治病的人蔘藥材,也多是他私庫所出。”
簡簡單單一番話,聽在沈舒耳中卻如驚雷。
他瞠目結舌,磕磕絆絆道:“青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爹,我知道。”這番話說出來本該是極爲難堪的。
可一旦開了頭,沈青鸞原本緊繃的心反而鬆快了下來。
深吸一口氣,迎上了沈舒震驚的眸光,“我與鎮遠侯之間,糾纏良多。
我憐他幼年親母早喪備受人情冷暖,贊他義薄雲天爲人慷慨仗義,謝他危難之時屢屢出手從未挾恩以報,更敬他雖出身坎坷,卻從未自輕自賤,反而一路崢嶸向上。”
說着,沈青鸞微微咬脣,臉頰逐漸蔓出紅暈,“父親,自從合離後,我從未想過再嫁。
可若是要再嫁,青鸞……並未想過旁人……”
多少隱祕的情誼,隨着這一聲聲剖白而得見於自己的內心。
寂靜的屋子裏,燭火搖曳,只聽見父女兩個清淺的呼吸聲。
許久,沈舒才從女兒的大膽之中逐漸平靜下來。
是了,他的女兒,一直都是這麼膽大而堅定。
正如她覺出君鴻白不是良配,就立即回頭止損,豁出一切也要合離。
而此刻,哪怕和鎮遠侯之間的一切是不能大白於天下的隱祕,她也毫無遮掩隱瞞,願意光明正大說給自己聽。
這份坦蕩,世間大部分男子也多有不及也。
想到這裏,沈舒心中不免涌起一股驕傲和慈愛之情,原本想好的話都盡數消散了。
深深地嘆了口氣,才道:“你知道的,父親並未因你合離,便覺得擡不起頭,更不覺得你此生應該常伴青燈古佛,不能見人。
你若有了意中人想成親,父親必定風風光光送你出嫁。可是,世間那麼多男子,鎮遠侯與你最是難以相配,不爲別的,便因爲他姓君。
青鸞,你是沈家這一輩最出色的女兒,其中緣由,你該明白的才是。”
“女兒明白。”沈青鸞聲音很輕。
“你明白,我就不多說了。”沈舒心裏發酸,聲音越發輕柔:
“鎮遠侯此人,雖是武將,卻是難得的赤忱爽朗,他十四歲從軍,小小年紀就能迅速收服邊疆的將士,年紀輕輕便立下赫赫戰功,便是父親也多有不及。”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君呈鬆深邃出衆的模樣。
暗道若不論別的,他的人才品貌,倒勉強可與自己女兒相配。
“只是,”沈舒語氣驟沉,“你才從君家脫身,若又和鎮遠侯傳出糾葛,雖然爲父相信你爲人妻時絕無半點逾舉,可別人會這麼想嗎?
世人總是不忌憚以最惡毒和下流的法子來揣測女子,爲父不忍,你才從火坑出來,又陷入另一個流言的漩渦。”
沈青鸞沉默片刻,再擡頭時,臉上居然滿是輕鬆和舒適的笑意。
“父親多慮了,女兒雖然對鎮遠侯另眼相待,可也還沒到執意要和他在一起的地步。”
這樣一句輕鬆的話,落在沈舒眼裏,居然是愁腸百轉。
他的女兒,自小就懂事。
可最讓他心疼的,就是她的懂事太過。
此前她在鎮遠侯府備受搓摩,在孃家卻是閉口不言。
焉知不是因爲他身子病重不敢讓他憂思,這才將苦果往肚子裏咽。
他已經讓女兒委屈了三年,若再憑着自己的心意將她嫁出去,那才是真正委屈了她一生。
思及此,沈舒心中警鈴大作,痛如鼓擂。
再想到方纔,那君呈松本是個爆碳性子,捏着碩大的拳頭是連老虎都能打死的主。
可青鸞對他那樣不客氣,甚至當面怒斥讓他滾,他也不曾生氣,甚至言聽計從。
當着他的面都如此,私下裏,只怕對青鸞更是百依百順。
想到這些,沈舒忽然心中既歉疚,又欣慰。
他招手讓沈青鸞到近前,撫摸着她的頭髮柔聲道:
“乖女兒,都是爹不好,過去這些年平白讓你受了委屈。好在如今一切都好起來了,你還如此年輕,實在不必揹負這許多。
世上這些男人,你若討厭,爹便將他趕得遠遠的。你若喜歡,管他姓君還是姓什麼,爹都要爲你爭上一爭。”
沈青鸞擡頭,凝視他溫和的眉眼。
並無激動的情緒,也沒有指天賭咒,但正是這份沉靜平淡,卻是一個父親最堅定的承諾。
沈青鸞恍惚了。
沈這個姓氏,揹負了諸多約束,不止是她身上,沈舒身上猶是。
沈舒能說出這樣的話,是將整個家族施加下來的壓力盡數扛在肩上。
要替她遮風擋雨,讓她無憂無慮。
爲着這個心願,連最看重的名譽和家族顏面都要不顧了。
沈青鸞說不清心頭涌上來的是什麼感覺。
她只知道,那是一直支撐她走下去的力量源泉。
“父親不必如此憂心忡忡。”她忽然笑了,眉梢眼角都帶着愉悅。
“自古只有娶妻難,沒聽說過嫁女難的,我好歹姓沈,又生得國色天香才高八斗,父親何必憂心我的婚事。”
她語帶三分狹促,想是刻意在開解沈舒,“君呈鬆若要娶我,什麼荊棘滿地都該他自己趟過來才是,若還要父親憂心將我嫁出去,豈不是羞煞我也。”
沈舒也忍不住笑起來,“好,今日你肯跟父親說這些話,父親心裏頭只有高興。
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往日也沒能爲你遮風擋雨,可爹心裏,只要你能高興過一輩子就好,知道嗎?”
沈青鸞鼻尖微酸,垂頭應是,自是不提。
沈舒又叮囑了兩句才離去,心裏卻琢磨着,合該在家中再添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護衛才是。
今日過得雖是驚心動魄,沈青鸞卻一反常態地一夜好眠。
只可惜,這樣的平靜和愉悅只持續到第二天。
沈青鸞剛和沈母吃了一碗粥,便有下人來神色匆匆來稟:
“夫人,大姑娘,二姑娘,宮裏頭來人了,說是太后娘娘宮裏的,要召您去問話。”
沈青鸞筷子頓了一下,和沈母交換了一個驚疑不定的眼神,隨即讓人快速收了碗筷,讓丫鬟將人迎了上來。
等候間隙,她忽然摸了下腰間,佯作驚詫:
“呀,今兒個忘記佩戴母親替我求得平安符了,難怪心裏頭總是七上八下。新月你快去替我尋一尋,若不然我心中總是不安。”
沈新月不疑有他,連忙去了。
沈青鸞給翠翠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上去。
沈家的宅子太小,剛剛把人支走,宮裏頭的太監便到了正廳。
沈青鸞母女連忙迎了上去。
沈母還有些手足無措,反倒是妥善地招呼打點了一番,復又遞上一個重重的荷包。
黃公公將荷包掂了掂,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看沈家宅子這樣簡陋,還以爲屋子主人是個吝嗇的,沒想到如此識趣。
這般想着,他神色也熱絡起來,裝模作樣推了一手:
“沈姑娘實在是太客氣了,咱家也是領了差事過來,實在是愧領您的盛情。”
沈青鸞面上掛着和煦且真誠的笑:“公公在宮內爲貴人們做事,做的合該是關係天下民生福祉的大事,平日裏我們便是想見上一面也難。
今日一見本該好生和公公敘敘話,只怕誤了您的大事,這才聊表心意,還請您千萬收了咱們的心意,務必好生保重身子。”
黃公公心底忍不住襲上一陣暖流。
怪不得說這些讀書人說話就是好聽呢,這小嘴真是比抹了蜜還甜。
最難得的是,話裏頭這股子真誠勁,讓人忍不住便心生好感。
難怪聽說她在瓊林宴上一篇文章將陛下哄得龍顏大悅。
想起昨兒個聽說的事,黃公公臉上更加熱絡幾分,“嗨,沈姑娘這麼說,咱家便厚顏收了,到了宮裏頭您若有沈母差遣,只管吩咐就是。”
沈青鸞心頭微定,試探着問道:“小女斗膽,敢問貴人召見,究竟是爲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