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糟糕,被發現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文心滴露字數:3370更新時間:24/06/27 11:07:20
    “唰啦——”

    君呈鬆鐵鑄般的大腿破開碎裂的牀板,如一柄鋒利的刀,邁着長腿一步一步往沈舒面前走來。

    沈青鸞站在沈舒身後,瘋狂地衝着他使眼色。

    君呈鬆看到她的視線,下意識腳步頓了頓,嘴角用力往上拉,試圖表現得和善一點。

    然而他許是習慣凶神惡煞地震懾旁人,並不怎麼知道該如何表露和善。

    笑起來眼尾透着兇光,脣角僵硬地上揚,看起來更兇了。

    他帶着一身木屑走到兩人面前,衝着沈舒彎腰拱手行禮:“呈鬆見過沈大人。”

    揚手時,木屑洋洋灑灑掉了一地,就連沈舒衣袍上都沾了不少。

    ……

    不過沈舒倒並未立即發作。

    君呈鬆雖然年輕,可官位卻比沈舒要高,又是襲了侯爵的勳貴。

    按規矩來說,應該是沈舒向他行禮。

    但他卻主動拱手爲禮,又謙遜地自稱名字以示恭敬。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沈家人又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加之沈舒方纔口出惡言君呈鬆也並未爭鋒相對地迴應。

    心裏頭的暴怒散去些許,沈舒面色稍微好看了點,卻依然沉着臉道:

    “鎮遠侯若是深夜拜訪,也該走正門才是。”

    君呈鬆一板一眼道:“今日青鸞受了傷,我心中放心不下,特來探視。”

    沈舒剛剛散去的那絲怒氣,頓時又凝聚起來。

    夜半私闖沈府,和他的女兒孤男寡女相處。

    他礙着女兒的名聲和顏面,不好當面指責他無恥孟浪,這才略微遮掩換了個說法。

    這個鎮遠侯倒好,不知道是真的聽不懂還是臉皮太厚,居然明目張膽地說來探視青鸞。

    還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就好像極爲自然天經地義一般。

    而站在他身後的沈青鸞,神經早已經緊繃到極致,眼神又氣又怒地瞪着君呈鬆。

    君呈鬆眼睛還是瞪得炯炯有神,嘴脣卻下意識抿緊了。

    他他他,他又說錯話了?

    他已經盡力在表現得禮貌了……

    沈青鸞忽然就從他看似鎮定的臉上,看出一絲可憐巴巴的意味。

    輕咳了一聲,拉了下沈舒的袖子,“今日在瓊林宴,被毒蟲追趕命懸一線的時候,是侯爺出手救了我和妹妹。

    還有之前在鎮遠侯府,欲要合離之時也是侯爺出手相助。”

    聽她爲自己說話,君呈鬆配合地點頭,又綻出一個有些彆扭的笑。

    沈舒將她的話聽在耳中,心頭閃過一絲怪異。

    忽然扭頭,沉着臉問沈青鸞:“青鸞,你老實告訴我,和君鴻白合離究竟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偏生是在鎮遠侯回京之後就合離,該不會起因是……”

    說着,眼光在君呈鬆身上飄來飄去,滿是隱怒和懷疑。

    沈青鸞心頭一突,心知父親想岔了,不敢再有什麼僥倖的心思,忙解釋道:

    “父親誤會了,我和君鴻白合離,只是因爲他爲人虛僞刻薄,屢屢踐踏沈氏門楣。

    我和侯爺的相識實在是意外,此後相識相交,也並無任何愈舉。”

    說這話時,她腦海裏不受控制地閃過日間在水面下,那一觸即分的親吻。

    不,那並不能算是親吻,只是命懸一線時的權宜之計而已。

    沈青鸞滿身的血液冷靜下來,聲音愈緩:“我受父親教導,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和侯爺相交,他助我良多,我亦感激他良多。

    可我也知道我的姓氏代表着什麼,背負着什麼,青鸞此生,絕不會再因一己之私而讓父親母親蒙羞。”

    她的聲音滿是堅決和破釜沉舟的篤定,揹負的,絕非是這個年紀的姑娘該有的沉重。

    沈舒怔了怔,隨即卻是百感交集齊上心頭。

    當初沈青鸞在鎮遠侯府三年,一直委曲求全,被人百般羞辱都不肯找父母傾訴。

    每每想起那段時間青鸞或許遭遇的一切,沈舒只覺心如刀割。

    這樣的女兒,他怎能懷疑她。

    沈舒面露愧色,緩和了聲音嘆道:“乖孩子,方纔是爹說錯話了,爹不該誤會你。”

    沈青鸞垂着眉眼,讓人辨不清神色:“是女兒舉止失當,怪不了父親。”

    她冷眼看着君呈鬆,“我很感謝侯爺對我的幫助,可我已經在鎮遠侯府蹉跎三年,更累得我一生負重難消,侯爺如今還要將我名譽毀到什麼程度方纔覺得夠了?”

    君呈鬆怔怔地看着她,胸腔處激盪的洶涌像是被一頭怪獸盡數吞下,逐漸化爲一團死水。

    “我,我只是……”

    他想說,他只是因白日的那一個吻而心神動搖,所以迫不及待想見一見她。

    更因爲日間她冒險之舉受傷,因而擔憂至極,衝動來此。

    不,這些或許都只是藉口。

    真正的原因,不過是想她了,所以就來了。

    “我從未想過要毀你名譽。”君呈鬆眼神裏泛着委屈,可再多的,他卻吭哧吭哧說不出來了。

    書到用時方恨少,他這輩子就虧在一張嘴上。

    沈青鸞抿脣,扭開視線不去看他,嘴裏只道:“既然如此,還請侯爺日後不要再做這些惹人誤會的事。”

    君呈鬆默了片刻道:“好,那我便按照禮數,找人上門提親。”

    沈青鸞凌亂了一瞬。

    某一個瞬間,她甚至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

    怎麼就說到這個份上了?

    還不等她反應,沈舒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夠了!你口口聲聲說並未想過毀青鸞的名譽,可你做的事樁樁件件,哪件不是將她推到風口浪尖!

    青鸞是我掌上明珠,她的婚事自有我來定奪。你雖位高權重的侯爺,可我沈家也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你若敢來,我就算拼個魚死網破也決不讓你羞辱我女兒分毫!”

    聽他這樣說,君呈鬆眼底也緩緩蔓上怒色。

    “青鸞是你的掌上明珠,你還不是將她嫁給君鴻白那個王八做繼室,縱然是我拒了和沈家的婚事,可一開始也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還不是你自己怕擔那背信棄義的名聲,才硬生生將女兒推入火坑!事到如今你有什麼資格定奪她的婚事!”

    被他這樣毫不留情面地怒斥,沈舒臉頰漲紫。

    七分俊逸去了五成,只餘十足的窘迫。

    不過他涵養極好,哪怕是這個時候仍舊沒有口出惡言,只既羞又怒地捏着拳頭。

    “你……像你這樣魯莽無禮的人,也敢放言來沈家提親,做夢!”

    而君呈鬆怒氣衝衝一說完,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

    他若想娶沈青鸞,無論如何也不該跟沈舒起衝突。

    這不是絕了自己的後路嗎?

    可還沒等他想着說些什麼來補救,又被沈舒這句話激得氣血上涌,森森地盯着沈舒。

    像是冬日裏最堅硬的冰霜破開後露出的棱角,凍得人心肝脾肺都忍不住滲得顫了幾顫。

    “沈大人,您要如何罵我都使得,可青鸞的婚事。”

    他頓了一頓,臉上的侷促無措早已不在,一雙黑眸斜飛着眯成一道鋒銳的弧線,眸中狂風驟起。

    “她已經被你錯嫁了一次,耽誤了整整三年,難道還要被你的自負清高耽誤一生嗎!

    今兒個我只一句話,不論是陳宣,又或者是什麼旁的書生,除非我死,若不然青鸞絕不會嫁!”

    他氣勢洶洶,一改往日在沈青鸞面前慫成麪糰的慫樣,一時間竟將沈家父女震得說不出話。

    良久,又或許是一瞬。

    沈舒仍在惱怒失語之中,沈青鸞卻是反應了過來,率先涌上心頭的,居然是兇巴巴的惱意。

    “君呈鬆,你今日胡說八道夠多了,我與你之間過往沒有什麼,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你哪來的膽子在我沈家大放厥詞,給我滾!”

    她指着門口,不,不能走門口。

    沈青鸞改了方向指着他翻進來的窗戶,“滾出去,日後若再私闖我的房間,你我死生不復相見!”

    她平日裏總是溫婉含笑。

    陰陽怪氣譏諷別人的時候,也是眸光泛冷,脣畔反而掛着冷冷的笑意,瞧着總人人以爲她是個高貴出塵的仙子樣。

    可這會盛怒之下,冰雪般的肌膚染上赤色,泓深湖般幽深的眸子因憤怒而愈見璀璨晶亮。

    逼視得君呈鬆渾身膽氣瞬間沿着毛孔往外流了個乾淨,轉瞬間彷彿脖子都縮短了幾寸。

    “我,我走就是了,何必與我說這樣的狠話。”

    他緩慢地挪着步子往窗邊走去,一邊走,一邊以餘光往沈青鸞臉上看來。

    可憐巴巴似乎等着沈青鸞開口挽留。

    只他已經走到窗邊,仍舊沒等到沈青鸞開口。

    高大的身軀彷彿要搖搖欲墜起來,緊緊抿着的嘴脣,似欲哀求又不敢多言。

    最終仍是單手壓着窗檐,一躍而出。

    窗外的星星彷彿都因這一刻的沉痛而失了光,窗外漆黑一片。

    是以,沈青鸞也就不知道君呈鬆到底走了沒有……

    屋子裏好歹是安靜了下來。

    良久,沈舒的心情才將將平復,回身看着沈青鸞:“青鸞,你跟父親說實話,你和君呈鬆之間……”

    餘下的話,他竟然難以啓齒。

    也是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這個父親做的有多不稱職。

    他對女兒的一切,居然一無所知。

    不知道她的愛恨,也不知道她的痛苦。

    他有什麼資格和立場來質問他。

    話語在舌頭上打了個轉,沈舒改了話頭,“你若不想說就算了,總是別人胡言亂語,爹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