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茶言茶語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文心滴露字數:2321更新時間:24/06/27 11:07:20
    一刻鍾前,忠勤伯夫人捏着沈青鸞的手進了正廳。

    “今日宣兒的話實在冒犯了。”

    忠勤伯夫人一臉柔和笑意,好似很爲自家不成器的兒子而頭疼一般。

    畢竟方纔那番說辭雖然可以將陳宣的魯莽糊弄過去,不過在沈青鸞面前卻是不必要如此遮掩。

    “我兒人雖耿直,卻是個再實在不過的,方纔的舉動也全然是出自本心真性情之舉。

    自然了,方纔他的話衝撞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這話就嚴重了,沈青鸞連忙口稱不敢。

    “今日本就是來府上向夫人道謝的,夫人在鎮遠侯府對我幾次三番出聲支援,青鸞不能光明正大謝過夫人已經是汗顏。

    今日又託夫人關照,夫人於我的深情美意,我若還惡意揣測夫人和陳統領的心思,便是這世上最蠢的愚人了。”

    她說話詼諧有趣,忠勤伯夫人只覺有趣得緊,忍不住抓着她的手說起體己話來。

    “要我說呀,還是你爹孃會教養孩子,一個個靈巧通透,不似我家那兩個,跟個實心的棒槌一樣。

    若你是我的女兒,我便是死了也要在棺材裏笑個三天三夜。”

    沈青鸞:……

    忠勤伯夫人果然跟傳聞中一般詼諧有趣。

    又說了會子話,忠勤伯夫人從手上褪下一個玉鐲。

    “好孩子,今日得了你的字,我們陳家一家都是粗鄙人,也沒什麼好回贈的,這個玉鐲便算是回禮,不許拒絕。”

    見着沈青鸞擡手要推拒,忠勤伯夫人立刻佯裝發怒:

    “兩府相交要有來有往才好,若總是你吃虧我們家佔好處,日後我便不請你了。”

    她如此說,沈青鸞哪還有話說,只得接下鐲子。

    忠勤伯夫人笑眯了眼,又道:“我聽說你們文人贈人墨寶,是不是還要蓋自己的私印?今日你來的匆忙想來是沒有的。

    你寫的字堪稱傳世之寶,若是缺了這一遭便是遺憾至極。這樣可好,我讓芳兒帶着字帖與你走一遭,你將印蓋上,此事才算得上和美。”

    這只是小事,沈青鸞並未思索就答應了。

    果然,忠勤伯夫人又是一陣高興。

    待到沈青鸞從熱情似火的忠勤伯夫人屋子裏出來,詩會已經接近散場。

    沈新月正和陳芳倚在一塊兒說話,聽見沈青鸞喚她,還依依不捨。

    “早知道芳姐姐如此爽快豪邁,便早該與她做朋友。她還會騎馬呢。”

    沈青鸞笑着用團扇敲了下她的腦袋,“怎麼,有了芳姐姐,就不要親姐姐了?”

    沈新月眼珠一轉,“親姐姐若是經常陪我起碼,不要我成日練字,我就更喜歡了。”

    姐妹倆親親熱熱地說這話,猝不及防便和君呈鬆遇上。

    空氣頓時冷了下來,好似有個大冰罩子將這一塊凍了起來,凍得人都要失聲了。

    良久,還是沈青鸞主動打破沉默。

    “請侯爺安。”

    哪怕君呈鬆一再告誡自己要守禮,哪怕是裝也要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卻還是沒能將自己的視線從沈青鸞身上移開。

    她身上彷彿無時無刻都在散發着耀眼的光。

    方纔在人羣之中,那麼多女子圍在她身邊,便只顯得她只是美麗了那麼一點點、溫柔了那麼一點點、驕傲了那麼一點點。

    可這會,兩人猝不及防於廊橋之下狹路相逢。

    沈青鸞幾乎是天邊最耀目的星辰,散發着讓人無法抵擋的吸引力。

    君呈鬆費勁地約束着自己,才勉強將視線移開。

    不是緊緊盯着她的臉,而是看着她鬢邊垂落下來的一縷碎髮。

    “不必多禮。”君呈鬆聲音沙啞得厲害,彷彿被十斤沙子摩擦過一般。

    沈新月不禁往沈青鸞身後靠了靠。

    君呈鬆何等敏銳,當即心中便生出懊惱。

    好端端的,怎麼就嚇到她們了。

    沈青鸞對她本來就惡感頗多,這麼一來,對他更要厭惡了。

    他這副垂頭弓肩的模樣實在可憐得厲害,沈新月扯了扯沈青鸞的袖子,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這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大將軍,好可憐呀。”

    沈青鸞一時無語,垂頭瞪了她一眼,緩和了神色:“侯爺軍務繁忙,我們姐妹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她又行了一禮,袖子沿着擡起的手臂緩緩滑下。

    露出一節白如藕節的手腕,和手腕上頭閃着瑩瑩之光的玉鐲。

    君呈鬆眼底一縮。

    他和陳宣交情不菲,一眼就看出那玉鐲是陳家祖傳的玉鐲。

    如今落在沈青鸞手腕上,其含義不言而喻!

    哪怕他知道陳宣的心思,卻也沒想到他動作會那麼快!

    君呈鬆這會心中又急又怕,兼之心痛難忍,在沈青鸞擦肩而過之時酸溜溜道:“陳宣這個人——”

    對上沈青鸞那冷而淡的眼神,那些酸話戛然而止。

    怒氣化作一縷縷冷汗,沿着毛孔從後背流了個乾淨。

    話在嘴裏打了個轉,改口道:“雖然魯莽,人卻是不壞的。”

    語畢,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上輩子殺豬,這輩子做武夫。

    上輩子吃錯藥,這輩子沒人要。

    而他……

    大抵是他臉上的悲愴和悽苦太過招眼,彷彿若是不管不顧地走了,下一刻這個人就要哭出來。

    沈青鸞腳步緩了緩,心裏頭忽然生出些惡趣味。

    駐足問道:“此話何解?”

    君呈鬆心底又是一陣酸脹委屈。

    自從兩人身份揭開面紗之後,這還是沈青鸞第一次跟他心平氣和地說話,卻是爲了陳宣。

    這會若陳宣在他面前,說不定會被他硬生生地手撕了。

    只是對上沈青鸞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君呈鬆心底那些暴躁和狠厲霎時變作一個屁,悄無聲息地就放了。

    臉上下意識堆出一個幾分討好幾分諂媚的笑:

    “軍中人都知道,陳宣這個人最是老實,若是見了女子落難,哪怕是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是要將姑娘們救回來的。

    在邊關,被他救過性命的女子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沈青鸞的神色透出一絲古怪。

    若非前世她深諳杜綿綿那些搬弄是非的口舌手段,這會說不定真會被君呈鬆騙過去。

    這人嘴上說着陳宣古道熱腸,實際上可不是在暗示他喜歡招惹女子。

    彷彿深怕沈青鸞沒能領會他的話,君呈鬆又補了一句:

    “這一點上,我是比不過他,在邊關,我從未摸過女子的衣角,連見都很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