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詩會開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文心滴露字數:2281更新時間:24/06/27 11:07:20
    這個下賤的女人,她怎麼敢!

    怎麼敢一把掐中自己的死穴!

    趙藏枝對自己嚴苛,對家中姐妹管束,除了不想步長姐下文之後,自然也存着要爭一口氣,不讓家中長輩看輕的緣故。

    都說越渴望什麼,便是越缺什麼。

    她如此強硬愛護名聲,卻還要飽受家中長輩訓斥管教。

    可沈青鸞一個被休棄失貞的破鞋,憑什麼被沈氏一族如此寶貝。

    但看她今日的穿着打扮,精緻貴重。

    再看她面上神情,滿是驕矜優渥、顧盼生輝,壓根不像是在家受刁難苛責的模樣。

    與她比起來,趙藏枝只覺自己是灰撲撲的一塊地瓜,拿個榔頭一敲怕不是要掉下三斤灰。

    身後馬匹噔噔聲臨近了。

    趙雲裳扯了扯趙藏枝的袖子,“二姐,她一個丟家族臉面的爛女人,憑什麼這麼囂張?”

    趙藏枝猛地抽回手,“開口閉口就是爛女人,誰教你的禮數。”

    趙雲裳面色一白,瑟縮着收手,垂頭站在她面前。

    訥訥如鵪鶉,全然沒有方纔的張狂驕縱。

    趙藏枝將她怒罵了一頓,滿意地看着她不敢言語的模樣,心中吃癟的火氣方纔散去。

    馬車後,排隊的人家越發多。

    趙藏枝轉身,臉上如唱戲一般怒氣頓消,重新掛着矜持文雅的笑上了馬車。

    沈青鸞並不知身後發生的插曲。

    姐妹倆一進忠勤伯府的花園,忠勤伯夫人笑容滿面地立刻迎了上來。

    “喲,大老遠打眼一看,還以爲是花園裏的花仙出來了,走近一看,我這大侄女比仙女還要漂亮幾分。”

    衆人聽她尾音快要飛到天上的說辭,只覺得太過誇張。

    可越過她的身影看到沈青鸞的模樣,頓時眼前一亮。

    又覺得忠勤伯夫人太過笨嘴拙舌,竟然未能將沈青鸞的美貌描繪出十分之一。

    只見沈青鸞自花徑之中翩翩而至,風吹樹搖,身段婀娜當真如仙。

    金晃晃的陽光自樹葉縫隙之中撒下,照在沈青鸞臉上,悠長的睫毛在凝脂般的臉頰上映出兩彎烏黑的彎月。

    走得近了,衆人才恍惚想道,這人究竟是怎麼長的,怎麼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呢?

    沈青鸞盈盈一笑,並無尋常女子被誇讚的羞澀,行雲流水地朝忠勤伯夫人行了一禮。

    “主雅客如雲,夫人如此誇讚我,想必是自信能夠豔冠羣芳之故。”

    忠勤伯夫人虛虛扶她起身,沈青鸞便繞着她緩緩踱步一圈,側頭吟道: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寶髻鬆鬆挽就雲,鉛華淡淡妝成漾。

    翠葉蔥蘢映紅香,常引鳳棲梧桐月。世間佳人天賦善,疑是王母下凡來。”

    被下人引進來的趙家姐妹,正巧聽到沈青鸞吟的這首詩。

    不約而同對視一眼,齊齊心中便是一沉。

    往日聽聞沈青鸞文採斐然,絕世之資,她們只以爲是旁人看在她家世上刻意吹噓之故。

    畢竟她們身爲趙氏女,平日也不乏文人墨客對她們吹捧。

    更何況沈青鸞自嫁入鎮遠侯府後,就再也沒有傳出才名,淡出視線這許久,今日陡然一聽,竟讓兩人陡生自慚形穢之感。

    她詩中非但誇了忠勤伯府的府邸之盛大,更誇讚陳夫人優雅端莊,最後還盛讚她品行高潔,如同王母,熱絡有餘又不顯得太過殷勤。

    算得上難得的好詩。

    趙雲裳斜眼偷瞟趙藏枝,訕訕道:“這人定然是知道今日詩會,怕露怯所以提前做了詩。哈——”

    幹笑聲在趙藏枝冷厲的眼刀下嚥了回去。

    “你當誰都像你那麼蠢,做詩都磕碰還得提前讓兄弟們替你作弊?”

    趙雲裳一陣灰頭土臉。

    趙藏枝冷笑,“她詩中說的芙蓉、水殿、寶雲髻全都是今日忠勤伯府擺設和陳夫人的打扮,怎麼可能提前準備好。”

    趙雲裳沉默片刻,又笑着討好道:“就算她有幾分詩文,也定然比不過二姐。”

    趙藏枝垂下眼眸沒接話。

    比不過嗎?

    那頭,以忠勤伯夫人爲首的衆夫人不約而同驚歎出聲。

    “難怪陳夫人一見你就這麼熱情地迎上來,原來誇你這一兩句就能得這麼一首精彩絕倫的好詩!

    青鸞,你可是我看着長大的,可不能厚此薄彼。”

    說這話的是羅不平的夫人。

    羅不平和沈舒淵源頗深,羅夫人的確可以說是沈青鸞看着長大的。

    沈青鸞仍舊笑吟吟的,並未像往日做君夫人一般總是自謙低調,而是坦然中帶着鋒芒道:

    “一首詩算得了什麼,羅伯父若來府上做客,十首詩都是有的。”

    陳夫人忙阻着她,“青鸞你可別聽她攛掇,如今詩會還沒有開始,你做的再多也是不作數,還是將你的詩才留到正戲上。”

    一羣人笑聲朗朗,絲毫嫌隙也無。

    趙氏姐妹無聲地看着這一幕,心中火氣愈發重。

    這幫女人,莫不是有病,跟一個被夫君休棄的女子爲伍,難道不怕晦氣嗎?

    “一幫老女人,抱團取暖罷了,別理她們,咱們自去作詩。”

    她的詩才不在沈青鸞之下,再加上她字跡秀美,人又年輕,還是聲名無暇的貴女,定然能蓋過沈青鸞。

    也好,如今她被捧得越高,被自己打敗的時候,家中長輩才越會高興。

    趙藏枝攥着拳頭,往一牆之隔的內院走去。

    時下男女大防並不如何嚴,年輕男女之間彼此談詩論古乃是常見的風雅之事。

    往日,趙藏枝便是其中備受追捧的那一個,今日應當也不會有異。

    這頭,忠勤伯夫人拉着沈青鸞說了會子話,便將她推了開去,“去去去,去和年輕的小姑娘玩去,老賴在我們身邊,倒顯得我們年紀大了。”

    沈青鸞知她是一片好意,便也沒有推拒。

    衝着衆人行了一禮,便也帶着沈新月往內院年輕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內裏,趙藏枝果然在人羣之中被衆星捧月着。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她一邊低吟,一邊在鋪就好的紙張之上揮灑。

    餘光瞥到沈青鸞的身影,心中一動,手中起筆改了去勢。

    “其始來也,效顰莫笑東鄰女;其少進也,頭白溪邊尚浣紗。”

    語畢,落筆。

    直起身,笑意溫雅,隔着人羣與沈青鸞遙遙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