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吵架,或許是單方面的碾壓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文心滴露字數:3216更新時間:24/06/27 11:07:20
    “你瘋了!”

    沈青鸞一手攥住身下絲質的錦被,破天荒地露出些許驚慌。

    在她印象之中,哪怕是最讓她瞧不上眼的君鴻白,也不會做出這種深夜闖入女子閨房的事。

    實在是,不可理喻!

    君呈鬆沒被她的厲斥所懾,或者說,他心中的憤怒和不解太過深重,以致他注意不到旁的事。

    又衝着牀沿逼近一步,深邃的輪廓印在半掩的月光之中,幾乎是咬牙道:

    “你才是瘋了,你想和離,我替你創造機會,只要君鴻白入獄,沈氏族人出手我自會替他同意。”

    沈青鸞默了一瞬。

    她的沉默讓君呈鬆心底的那絲火氣燃得更旺,不知想到什麼,君呈鬆倏地氣急敗壞道:

    “我早就將前因後果告訴了你,你爲何要與我對着幹,莫非他這樣對你,你還喜歡他還想和他長長久久?你怎麼就那麼……蠢……”

    他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

    不知爲何,沈青鸞盯着他的眼神雖然很平靜,卻比戰場上最強大的敵人還要令他心虛。

    “我真是爲你好。”

    他乾巴巴地解釋了一句。

    沈青鸞聞言嗤地一笑,一直緊皺的眉峯鬆開,雖是傾城的美麗,只那眉眼中的嘲諷怎麼也掩不住。

    “侯爺說爲我好?那我倒有一句話想問侯爺。”

    君呈鬆下意識昂首:“你問。”

    “三年前,沈家和鎮遠侯府議親,侯爺可知情?”

    一句話,君呈鬆直如兜頭被潑了一盆冷水,整個人心虛得透心涼。

    知情?還是不知情?

    若是正常男人,這會定然是顧左右而言他。

    要麼直接否認,要麼扯些冠冕堂皇的謊話敷衍過去。

    偏偏,君呈鬆不是個正常男人。

    他還未成年便被陸氏趕出侯府,自叢林之中廝殺出一條血路。

    和野獸拼殺的過程中,難免學會了動物慣有的真誠、坦率和橫衝直撞。

    所以這會,哪怕心裏頭虛得直打鼓,他也只是遲疑片刻就解釋道:“我知情,只不過當時我不認識你。

    若換做現在,我定然二話不說就答應和你的親事。不,就算親事被君鴻白搶走了,我也是要搶過來的。”

    月光下,沈青鸞忽然笑了。

    君呈鬆以爲自己說對了話,也跟着笑起來。

    “沒關係,今天雖然沒能將君鴻白按下去,日後還有機會……”

    “夠了。”沈青鸞倏地收了笑,雙眸帶上了刺人的冰渣。

    “我早就說過,我的事情不必侯爺插手,或許是我說得不夠清楚,那麼現在我便再說一遍,或許你我曾經有過淵源,但如今我是你侄子的夫人。

    以後不論是什麼關係,這一點既然發生過,就永遠不會消失或者是改變。

    所以,請侯爺和我保持距離!無論是幫助我和離,抑或是半夜闖入我的房間,這種事情還請侯爺不要再做。”

    屋內氣氛沉默得令人窒息,沈青鸞歪頭,勾出一個頑皮到接近惡劣的笑,一字一頓道:

    “侯爺雖然是與野獸爲伍長大,可沐猴而冠這麼些年,應當學會人的禮義廉恥了吧。”

    君呈鬆渾身都僵住,無邊的憤怒和羞恥如潮水般襲來,淹得他喘不過氣。

    很多人曾因他少年時的那段經歷恥笑他,甚至當面的羞辱也是有的。

    可這樣的話從沈青鸞口中說出來,讓他渾身骨頭都在生疼。

    她是不一樣的。

    這個念頭忽地就從君呈鬆腦子裏鑽出來。

    半晌,君呈鬆不解地抿脣,艱澀的聲音響起:“君鴻白那個畜牲寵妾滅妻,我看不過去才會出手,我真的是爲了你好……”

    說到最後,難免又帶上幾分氣虛。

    沈青鸞淡漠地笑了,“爲我好?將我推到君鴻白身邊,讓我被陸氏磋磨,讓我被羞辱的那個人難道不是你嗎?”

    內疚、後悔、自責齊齊涌上心頭,交織成一陣難言的錐心之痛。

    “我知道,那時的我對你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

    沈青鸞聲音緩了下來,彷彿又恢復了往日的溫和。

    她從牀上起身,繞過君呈鬆,緩緩走到窗邊,垂眸凝視着小幾上沐浴在月光之下的一盆芙蓉花上。

    一襲長身絕世而立,肩側兩縷月光點了些許冷意,脣畔笑意亦明亦暗,應當是絕美的一幕。

    但不知爲何,落在君呈鬆眼中,卻激起了他極大的恐慌。

    彷彿接下來,沈青鸞會說出什麼讓他絕對無法接受的話來。

    “我還記得十天前,侯爺在花園中摘下了一朵芙蓉,那支花後來去哪了?”

    她以指捻花,側目望來,君呈鬆心中頓時撲騰劇跳。

    恨不能化作那朵花,讓她指尖拂過自己的每一寸皮膚。

    到得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哪怕她譏笑嘲諷,哪怕她刻意讓自己難堪,他的心卻控制不住地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

    正如此刻,明知她的問話或許不懷好意,君呈鬆卻依舊控制不住的,老老實實回答:“丟了。”

    “哦。”

    君呈鬆忙又解釋道:“你說你不喜歡芙蓉花,我才——”

    “不必與我解釋,”沈青鸞輕笑,伸出瑩白如暖玉的手掌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侯爺天性如此,不喜歡的花好端端開在路邊,侯爺卻要隨便折了丟棄在路邊,任它成爲一灘零落花泥。

    是了,那花兒沒手也沒腳,在侯爺眼中不值一提,毀了就毀了吧。”

    她一步一步逼近君呈鬆,聲音低沉柔和,卻如惡魔呢喃,一下又一下捶打在君呈鬆大腦最深處。

    “侯爺當初不認識我,便將我隨意推開,任我落入君家這個魔窟自生自滅。如今侯爺喜歡我,又要來救我出深淵?憑什麼?

    君呈鬆,你以爲你是誰?你憑什麼去主宰一個女人的命運?在你眼裏,我究竟是什麼?是你不在乎的陌生的女人,還是你心之所愛?

    抑或是,路邊可隨意採擷、隨意丟棄的,無關緊要的芙蓉花?”

    月光下,她美豔絕倫的臉帶着慣有的、漫不經心的笑,說出的話卻徹底將君呈鬆展露出來的滾燙的愛意丟入塵埃。

    很長一段時間,這張臉,這副神情,這番看似繾綣深情實則冷漠至極的話,都蓋過了君呈鬆少年時最不堪回首的經歷,成爲他心中最讓他恐懼的噩夢。

    在無數夜深人靜之際,一次又一次地於他腦海之中徘徊,讓他體味無邊的悔恨和痛苦。

    年少時漫不經心做下的事,在這一刻化作利劍,正中胸膛。

    “我,會改。”他忍着難堪和慌亂,笨拙地地憋出幾個字,代表着他竭盡全力地挽留和祈求。

    哪怕他心底深處其實並未意識到,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你改不掉的。”沈青鸞笑着搖頭。

    對上君呈鬆不服的眼神,她換了一個狀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方纔你質問我,爲什麼要和你對着幹。”

    君呈鬆連忙點頭。

    沈青鸞漠然垂頭,手指在芙蓉花的葉子上打轉:“我的確不喜歡芙蓉花,可是我不喜歡的花也有好生活着的權力。

    我的確有意和離,卻絕不會拿着整個大房的下人來鋪這條路。我們,不一樣。”

    她收了手,擡眸,直直看着君呈鬆的眼。

    君呈鬆心中恍然,這似乎是今夜沈青鸞第一次正眼看他。

    “你方纔問我是不是還喜歡君鴻白,如今我可以回答你。我不喜歡他,也不喜歡你,我不會喜歡任何一個漠視百姓和普世生命的男人。

    君呈鬆,如今你佔據高位,自以爲可以高高在上決定低位者的生死,我無意轉變你的想法,只能祝你永遠都不會潦倒落魄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似乎是祝福,又似乎是詛咒,將君呈鬆的腦子攪得一片混沌。

    唯有一個念頭格外鮮明清晰:他可能真的做錯了事,一件觸碰到沈青鸞底線的事。

    “夜深了。”

    沈青鸞轉身,“請侯爺從哪來的,回哪去。”

    不,不該是這樣。

    君呈鬆強迫着從混沌中抽出思緒,“我跟君鴻白不一樣——”

    “滾。”沈青鸞眼眸終於流瀉出一絲怒氣,語氣冰冷決絕,不留一絲餘地。

    說來奇怪,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女人,無論是從身體力量,還是背景權勢應當都是不堪一擊的。

    可這會,君呈鬆只這麼被她一掃,就生出一種自己若再惹怒她,定然承擔不起後果的感覺。

    這個鮮少被人類倫理和情感浸韻過的男人這會還並不明白,愛是盔甲,也是軟肋,其實並不是什麼值得令人高興的好東西。

    “好,我走。”

    他擁有比野獸更靈敏的直覺,這種直覺多次在戰場上救過他的性命。

    所以這一刻,對上沈青鸞的視線,他半句多餘的話都不敢多說。

    哪怕心中不捨、不甘、不願至極,也只得從半開的窗戶間翻身而出。

    沈青鸞盯着那已經沒有人影的窗樞,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瞬,重新回了牀榻。

    她今日很累了,應當很快就能入睡才是。

    事實卻是,許久,沈青鸞猛地睜眼,眸光之中半點睡意也無,反倒盈滿說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該死的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