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黎世與黎兮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夏子羽字數:3382更新時間:24/06/27 11:03:13
    大概隔輩親,在何處都是一樣的。

    黎世邀請兩人進入祠堂中。

    墨修塵看向周圍:“此地是你們黎家的祠堂,那麼牌位呢?”

    秦連山也有同樣的疑惑。

    黎世苦笑道:“已經足夠打擾先輩們了,總不能讓他們沒了落腳處不是。”

    兩人看着黎世的披頭散髮的模樣。

    知曉黎世並不好過,不僅是看得見的局勢上,更是在心靈的煎熬上。

    “黎世,既然你知曉的身份,那麼可否告知,爲何要顧開陽城滿城無辜百姓不顧。”秦連山說道:“以前你身爲開陽城的縣丞之時,可是近乎將全部心血都花進去了啊,如今這般,又是何苦呢?”

    黎世低垂着頭顱:“殿下,臣下自知是有罪的,但並未想讓開陽城陷入浩劫之中。”

    他很是慚愧。

    墨修塵道:“但你已經看見了,昨日那道術法若是不被阻止,開陽城會是何下場,這是你想與不想的事情嗎?”

    黎世痛苦地捂着腦袋,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原來,在墨修塵與秦連山離開府邸後,並未第一時間趕到黎家府邸,而是在大街小巷中打聽關於黎世這些年的作爲。

    無一例外,百姓們都十分愛戴這位郡守。

    他身上不僅有武將的殺伐果斷,更有竇飛白身上的愛民如子,是一位真真切切辦實事的官員。

    不像有些官員,打着爲民爲國,暗地裏卻是男盜女娼,吃喝把拿樣樣不少。

    在黎世的主張下,黎家每年都會幫助周邊鄉鎮,提供救助,也會儘量壓低苛捐雜稅,讓百姓過得好一些。

    不談家家戶戶盈餘,至少吃穿不愁。

    秦連山與墨修塵誰都沒有開口催促,來此並非是要個結果。.

    相反,他們需要在這場局中,黎世究竟是怎麼樣一個角色。

    過了半響,黎世開口說道:“兩位若是不閒我嘮叨,便當做一笑話來聽……”

    黎世的出身自然是不差的。

    黎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門,但身爲大秦官員弟子,享受的待遇自然也極好。

    而由於黎正陽公務繁忙,陪伴子女的時間自然也就極少,而黎世的母親,也是操勞着府邸中大小事務,有時候更是爲黎家撐起了半邊天。

    於是在黎世小時候,與之最爲親近的就是他的祖父。

    秦連山的聞言看向了那一粒金光。

    墨修塵自然也注意到了。

    黎世繼續說着。

    在八十年前,大秦之中,有一位武道通神的武道絕巔,名爲黎兮。

    人送外號,黎尊者。

    秦連山目光驚駭莫名。

    在他記事起,他便聽聞過此人的名頭,曾經可是東境戰場的武神。

    雖然不是真正的神,但卻是戰場上實打出來的名聲。

    傳聞,曾經東境戰場上,黎兮只要立身戰場,方圓百里內,不論是武夫還是煉氣士,皆要退避。

    而大秦東邊的玄商王朝,更是被黎兮一人率軍打得差點斷層。

    雖然當年的東境有鎮國公坐鎮,可與黎兮比較起來,鎮國公言氏就要遜色許多。

    可就是在東境之後,黎兮就彷彿銷聲匿跡了一般。

    若不是秦連山查閱各方諜報中得知,都不知道這號人的存在,而秦連山與之相比,中間可是隔了兩代人左右。

    他也曾各方諮詢過,但是都沒人知曉黎兮最後如何了。

    如今看來,黎兮應該是被人算計,此前的所有功績都被有心人抹除了。

    黎世說道:“當年他總是掰着手指頭算日子,說他已經幾百歲了,還能再看我幾年,可最後他卻說我小氣,每天也不咋去看他,可他也是個小氣鬼,這麼多年連一個夢都不來夢中看我……”

    墨修塵聞言沉默了。

    簡單的三言兩語,其實已經將他們之間的親情說得淋漓盡致了。

    秦連山與墨修塵都明智的沒有追問,他們絕對不相信黎兮是壽終正寢的,至少黎世知道些什麼。

    至於是否關係到當下這場局,還不得而知。

    黎世捂着臉,小聲說道:“在我五歲那年,他帶着我去踏青,同樣的春天,一樣的百花齊放……”

    老人身穿儒衫,神采奕奕,牽着孩子的手在山路中朗誦古聖賢人的詩篇。

    孩子問:“祖父,當年你真的去過傳說中的書院嗎?”

    “去過的,當年祖父可丟臉了,不會吟詩作對,也不會講啥大道理,但是先生們看祖父就是順眼。”老人揉着孩子的小腦袋,眼神溫柔:“祖父進入書院後,聽夫子們傳道授業解惑,讀聖人們的傳世篇章,肚子中也算是裝了幾斤墨水的……”

    孩子仰頭天真且崇拜地問道:“墨水也可以裝進肚子嗎?那東西不咋好喝……”

    老人瞪大雙眼,然後撫須而笑:“所以,書也不好讀啊,需要用心才能讀書的。”

    “好像也是唉!”孩子撓着腦袋:“我就比較笨了,喝了墨水也不認識幾個字。”

    “哈哈,讀書是長久事,活到老學到老,學問是越老越精的。”老人拍着孩子的小腦袋瓜,滿臉寵溺。

    他們不知道走過多少山川,孩子也長了些個,習得的字也多了起來,背上也多了個小書箱,其中有老人在市井坊間給買的話本。

    老少手中的行山杖也變得光澤瑩潤。

    走過了春夏秋冬。

    越過凜冽寒冬,來到春天,他們也終於踏上了歸程。

    老人說回去就讓孩子去學塾聽夫子們講課,等到年歲大些就可以去書院了。

    孩子手舞足蹈着說好。

    但就是在那個百花齊放的春天裏。

    天地間響起轟隆雷聲。

    緊接着便是雷電交加,狂風驟雨傾盆而至。

    老人將孩子護在身後。

    過了片刻,老人蹲下身來,撫摸着孩子斗笠下的臉頰,溫柔道:“記得回家的路吧?”

    孩子使勁兒點頭:“曉得的。”

    老人欣慰地點着頭,爲孩子緊了緊身上的蓑衣,帶好斗笠,笑道:“接下來的路,你要一個人回家了,怕嗎?”

    孩子緩緩低下腦袋,雨水劃過臉頰,然後仰起頭來,堅定道:“不怕,我有行山杖,妖魔鬼怪都要退避,神靈爲我護航!”

    老人點點頭:“現在,認準回家的路,堅定地走下去,不要回頭!”

    孩子沒有嚎啕大哭,看向老人,揮舞着手中的行山杖:“祖父,那我先趕路,你要快些跟上啊。”

    “好的!”

    孩子一手持行山杖,抓緊書箱的繩子,最後看了一眼老人,邁步往前走去。

    他不知道後方發生了什麼事。

    只聽得有猛獸般的咆哮聲,有山嶽傾倒之聲,大地都在爲之震顫。

    雷霆越來越猖獗。

    彷彿有人將天空都撕裂開來。

    雨越來越大。

    孩子很聽話,沒有回頭,只是腳踩雨水不斷前行。

    哪怕是天黑了下來,也沒有停下腳步。

    他對峙過豺狼,遇到過下山猛虎。

    他憑藉着長久趕路的積攢的機敏,與豺狼猛虎周旋,最後躍進山洪中,依靠着行山杖緩緩度過。

    他還是沒有回頭,就那麼堅定地走向回家的路。

    他答應過祖父,絕對不會回頭。

    哪怕身後的猛虎豺狼虎視眈眈,他只管前行。

    最終,他走到了本南郡。

    也終於等到了跟上來的老人。

    只是老人面色蒼白。

    他很是擔心,但卻什麼都沒有問。

    “世兒很了不起,一個人也能回家了。”

    黎世所有的委屈都在這句話中爆發了出來,撲在老人懷中大哭。

    直到哭累了,才被老人揹着回家。

    “世兒,這一次祖父怕是熬不過去了。”

    “多想看見你去書院,更想見你平安喜樂,見你結婚生子。”

    “世兒,這個世道很亂,祖父也不知道該不該傳授你拳法,亦或者找人教你修道,但都好像沒機會了。”

    “到時候可莫怪祖父啊,將來結婚那天,記得給祖父滿上一杯好酒。”

    孩子迷迷糊糊地摟緊老人的脖子:“祖父,不要丟下我,孫兒會很聽話的。”

    老人聞言雙眼泛紅:“傻小子,你可是我孫兒,我如何會丟下你呢?”

    興許是前些日子一個人趕路過於勞心勞力,孩子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孩子不知道,老人嘴角一直滲出血液,而老人的臉色也越發蒼白。

    老人走的時候,家裏人刻意將孩子支開了。

    等到孩子知道的時候,已經是老人要入土之時了。

    那個孩子跪在地上,眼神空洞,雙手緊緊握着泥土。

    從那天之後,孩子彷彿變了一個人。

    很少流露出笑容,也不愛言語,整日就是枯坐在書房內。

    唯有清明前後,他很忙碌。

    這一過,便是數十年。

    整個黎家沒人知道黎世已經是修行中人,直到開陽大亂,黎正陽等人才知道黎世修爲已經超凡脫俗。

    終於,秦連山問道:“據我所知,你大多數時間都在世人的目光中,壓根沒幾人知曉你已經是中五境煉氣士,你何時開始修煉的?”

    黎世自嘲道:“我的祖父告訴我,書中自有黃金屋,自他離開後,我便預覽各方典籍,外出遊歷自然也接觸到了修行法門,於是我便暗中修行,也不知道資質好壞,如今也只才堪堪邁入無相境而已。”

    秦連山嘴角抽搐,看向墨修塵說道:“這傢伙和你估計有的一拼,只是未遇名師。”

    墨修塵感慨道:“我差得遠了,三十來歲的八境煉氣士,望塵莫及!”

    黎世緩緩擡起頭,眼神炙熱道:“墨公子如今也才三境吧?”

    墨修塵點頭:“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