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極北之地

    從林蔓露的眼神中，曲無名看到了她對自己的茫然不知，也看到了她和那位盧茂師兄之間的默默深情，便明白自己等待了三百年才盼來的重逢，怕是只能是一場鏡花水月了。

    她回來了，可卻已經不再是她。

    曲無名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與她重逢時的樣子，這樣的結局也是其中的一種。

    而且，是最有可能的一種。

    但當這一幕真實出現時，曲無名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一顆心好像一下子被人掏空，然後是失落，彷徨，難過……各種複雜的情緒一下子涌上心頭，在心裏不停地反覆拉扯，幾乎將曲無名的一顆心扯成碎片。

    畢竟，在曾經的幻想中，即便有個悲傷的結局，可那終究不是真正的結局，還總有那麼一絲希望留在未來。

    而此刻，那最後的一絲希望已在林蔓露方纔展露的笑顏之中蕩然無存了……

    曲無名默然而立。

    然後恍若失神般轉身離去。

    甚至忘記了再去給林家的那柄清霜劍重新灌注自己的法力和神識之力。

    這段緣，結束了。

    ————

    “一拜天地！”

    司儀的聲音響起，一對新人重新站定，各自牽着一根紅綢的兩端，躬身拜倒。

    “二拜高堂！”

    林蔓露轉過身，對着堂上安坐的師傅和父親深施一禮，重新回身站定。

    “夫妻對拜！”

    司儀喜氣洋洋朗聲喊道。

    林蔓露卻在此刻忽地再次轉頭向一衆賓客中望去，可剛纔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卻早已不在了。

    “他怎麼不見了？”林蔓露的心忽然有些痛，似是失去了什麼極其珍貴的東西。她慌亂地一把掀掉了自己的蓋頭，露出了下面那美麗的容顏，只爲了能夠看得更清楚一些。

    “你怎麼了？怎麼把蓋頭掀了？”林震南忙壓低了聲音問道。

    “蔓露，怎麼回事？婚禮之中怎能自揭蓋頭？！”林蔓露的師傅一臉不悅道。

    “你在找誰？”眼看還差一禮的新郎官盧茂一臉不悅，目光也在人羣中巡視起來。

    “他人呢？怎麼不見了？”林蔓露感覺一顆心都揪了起來，目光焦急地在人羣中尋找着，若不是盧茂師兄始終拉着自己的一隻手無法掙脫，林蔓露都想飛奔到外面去將那人追回來當面問問他是誰！

    “師妹！你怎麼了？！快把蓋頭蓋上，咱們還沒完禮呢！”盧茂一把將林蔓露拉扯到了自己身邊，撿起地上的紅紗就要給她蓋上。

    可他的手還沒有碰到林蔓露的頭髮，卻不由臉色大變停在了空中。

    因爲林蔓露的眉心之中，此刻竟然浮現出一道劍形的印記，隨即綻放出耀眼的白光來。

    一道氣浪以林蔓露爲中心驟然涌出，靠得最近的盧茂師兄和婚禮的司儀被那氣浪徑直撞在了胸口，二人噗地噴出一口鮮血倒飛了出去。

    氣浪滾滾，將前廳之中的所有陳設全部掀飛，就連大敞的門窗都在氣浪翻滾之間飛到了遠處，砸得不少賓客慘叫連連。

    霎時間，福威鏢局前院已是煙塵四起，雞飛狗跳。

    待到煙塵散去，衆賓客或是掩着口鼻，或是咳嗽着重新圍攏過來，卻見林蔓露已倒在了父親林震南的懷中，眉心處依然有道乳白色的印記在閃閃發光。

    而且，那道印記似是還在飛快地變化着形狀，時而是一把玲瓏的小劍，時而是一個長有龍角的異獸，看得一衆賓客不由得嘖嘖稱奇。

    而林家父子卻滿是慌亂地呼喊着，快去尋大夫過來……

    ————

    數日之後，林蔓露身穿一身勁裝，披着一件帶帽的黑色斗篷，頭戴一頂大大的斗笠，臉上還戴着一塊面紗，將那清麗的容顏遮擋。

    林蔓露將背後的包裹緊了緊，低着頭默默地牽着馬，轉身停在了福威鏢局門口，向自己的父兄抱拳道：“你們留步吧。”

    “蔓露……”林震南眼含淚水，半是不捨半是擔心，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林蔓露開口打斷了。

    “父，父親。”林蔓露的這一聲父親似是叫的有些勉強，“待我尋到了他，會回來看你們的。”

    林震南聞言，卻不由得淚如雨下，顫聲道：“多，多謝你還能叫我一聲父親……山高水長，你可要多注意安全啊！”

    “放心，我會的。”

    林蔓露沉默了片刻，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屬於她的傷感，沉聲說道：“我知此事確有些對你們不住。可她是我轉世重生之身，卻是我也選擇不了的。如今，她的記憶已變成了我的記憶，但我，卻終究還只是我。以後，你們還是管我叫林婉清吧……”

    言罷，林婉清翻身上馬，揚鞭而去。在她腰間懸着的一柄長劍隨着馬匹的奔跑上下顛簸，劍鞘上亦刻着兩個古樸而又蒼勁有力的字：清霜。

    ————

    而此刻的曲無名，正駕馭着飛梭隱在高空之中，向着北方疾速飛行。

    飛梭身後，遠遠拖出一道狹長的乳白色雲氣，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曲無名此行的最終目的地，是東域大陸北方大洋之中的一片特殊山脈——幽都山。

    東域大陸極北之地，是一片妖獸盤踞的廣袤大陸。然而過了那片廣袤的妖獸世界，便是一片神奇的海洋，名爲玄水。

    玄水如墨，片羽不能浮。

    傳聞玄水之中有仙島，每隔七百七十七年現世一次，七七四十九天後重新歸隱於虛空。

    島上有山，名爲幽都之山。

    幽都之山，其廣不知幾萬裏，陰氣匯聚，鬼怪橫行，終日陰霾，不見天日。

    在這幽都之山中，有一特殊的所在，名爲九泉山。

    九泉山上有靈湖，方圓十里，是爲冥湖。幽都之山上的所有陰氣，便皆是自這冥湖之中蒸騰而出——因爲這冥湖並非只是一池湖水，而是連接着冥土界和十方界的一條通道。

    呂凌交給曲無名的冥土界破界符，便是用來在這冥湖之上打開通道，前往冥土界的唯一工具。

    如今，距離幽都之山出現雖然還有很長的時間，但路途遙遠，曲無名卻也不敢耽擱。

    更何況，沿途之中還會路過極北之地那片寬廣無垠的危險地帶，曲無名更是不敢怠慢。

    因爲那片極北之地中隱藏着的妖獸力量很是強大，即便是煉虛期之人也不敢輕易踏足。

    之所以說冥土界尋常只有煉虛期之人才有資格踏入，不光是因爲冥土界本身危機四伏，其中更大一部分原因卻是因爲這片極北之地——唯有煉虛期之人沿着幾條特殊的路線才更容易安然通過，至於修爲低下的修道者，踏入極北之地便有可能意味着生命隨時都有可能終結。

    北疆雪域城，是曲無名踏入極北之地前必須先去落腳的地方。

    即使是駕馭着飛梭幾乎不眠不休地急速飛行，曲無名也足足用了二十多天，才終於接近了北疆。

    北疆之地，雖不像中土大陸其他地方那樣人口衆多、城池星羅棋佈，但也並非一片荒涼。

    若是有人能從太空之中望向東域大陸，便可發現東域大陸的形狀就好像一個不太規則的、巨大的葫蘆。這個大“葫蘆”南大、北小，中間偏北一線，有片連綿的高大雪山山脈橫貫東西，似是將整個“葫蘆”攔腰分成了兩半。

    那片雪山山脈也因爲其特殊的走向和巍峨的氣勢，有了一個霸氣的名字——橫斷山脈。

    而所謂的北疆區域，便是指“葫蘆”纖腰區域裏，橫斷山脈以南的所有廣闊疆域。

    雖是在“葫蘆”的纖腰之上，可這片區域卻依然廣闊無垠。整片北疆，自古以來便有十八座大城自西向東隱約間排成三行，各自管轄着大片的疆域，就算其中最小的一座城所轄地域都可堪比南邊的一個中等國度了。

    這十八座城並非獨立的城池。

    而是一片陣地。

    一片拱衛整個東域大陸人類的陣地。

    每隔數年到數十年不等，便會有大量的妖獸組成獸潮試圖越過橫斷山脈的三處低矮山口，衝向人類聚居生活的區域，吞噬普通人類的血肉，獵殺人類的修道者，若是沒有這十八座城池固守在橫斷山脈一線，怕是大半個東域大陸都有可能成爲妖獸們肆虐的樂園。

    橫斷山脈北側的極北之地，並非全是冰天雪地。相反，越是遠離橫斷山脈，那裏的地貌和氣候就會變得越發多元——

    那裏既有荒蕪的沙漠和陰暗的沼澤，也有廣袤的森林和連綿的羣山，有毒蟲猛獸遍佈其中；

    那裏既有成片的原野和起伏的丘陵，也有奔流的大河和星羅棋佈的湖泊，野鹿成羣，野馬奔騰，飛鳥翔集，魚蝦衆多；

    那裏還有不下百座大大小小的火山，有些甚至終年都是岩漿滾滾，毒煙瀰漫……

    更爲重要的是，那裏的靈氣十分充裕。

    若說東域大陸有十分靈氣，那麼至少有六分是在極北之地。

    因此，自古以來，那裏便是妖獸的樂園。

    每當極北之地的妖獸數量開始變得有些“擁擠”，食物開始變得匱乏時，便會有衆多妖王現身，將它們的血脈、後裔們匯成巨大的獸潮，涌向東域大陸的南邊，去獵取人類這種食物。

    若非橫斷山脈大多數地方都是萬仞雪山，飛鳥難渡，若非人類後來在三處山口附近接連佈下了十八座城來抵禦獸潮，怕是如今也不會有東域大陸興盛的人類社會。

    當然，人類當中強大的修道者也並非沒有過主動出擊、深入極北之地要將那些妖獸盡數消滅的嘗試。只不過，曾經所有的嘗試最終都失敗了而已。

    北疆雪域城，便是擋在橫斷山脈最大的一處山口前，人類構建的第一道屏障。

    儘管地處防禦極北之地獸潮的最前線，在歷次抵禦獸潮的過程中，都是廝殺戰鬥最爲激烈的地方之一，北疆雪域城的人口數量卻是北疆十八城之最。

    原因無他，只因這裏既是最危險的前線，也是獲取妖獸材料、妖丹，以及前往極北之地尋寶、探險收穫最爲豐厚的地方。

    有巨大的利益吸引，便會有喜歡冒險的人聚集。

    不知多少歲月下來，北疆雪域城漸漸成了北疆第一大城，僅僅是常駐居民中的普通百姓便有三十多萬，而這裏的駐軍則更是遠超北疆十八城中的任何一城。

    龐大的人口意味着這裏有着活躍的市場，無論是針對普通百姓的生活物資，還是針對修道者的各種交易坊市、拍賣行、丹藥坊、煉器坊，在北疆雪域城中的生意都十分火爆。

    曲無名作爲一介散修，時常會爲了靈石、寶物四處奔波，北疆雪域城自然也是他過去常來的地方。

    此時再次回到北疆雪域城，曲無名就像是回家一般，直奔城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