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陽翟大地主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羋黍離字數:2586更新時間:24/06/27 10:59:50
    陽翟地處許州西北,西、北方向與洛陽、鄭州、汝州三州府接壤,山川相連,背靠伏牛山餘脈,又有潁水過境,地理氣候條件良好,是中原地區的繁榮地帶。

    而陽翟縣,也是許州治下最爲富庶的縣邑之一,經濟上幾與道州治所的潁昌相當。在潁水的長期沖刷下,陽翟中南部形成了一大片的沖積平原,地況良好,光照雨水充足,對農牧生產十分友好,而全縣耕地面積佔轄境超過三成之多,京畿道已經清丈出的耕地,便達70萬畝。

    但由於人口衆多,陽翟縣的人均耕地不足十畝,若以丁男計,也只二十餘畝。陽翟縣的土地,自然不可能只有這麼多,作爲許州下屬轄地最廣的縣治,哪怕只粗略估算,其穀物播種耕地至少超過百萬畝。

    官府的清丈工作,完成了七成,剩下的土地,毫無疑問,都掌握在那些擁有特殊地位的人手中。而隨着潘佑深入清查土地的大令降下,作爲司衙眼皮子底下的州縣,陽翟縣自然緊跟着動作起來。

    不過,這項工作實在是不好開展,比起那些中下地主,或者身份一般之家,佔據着這剩下三成土地的人,沒有任何一家平民百姓,不是功臣,就是權貴。

    平日裏或許不那麼顯眼,但稍一統計,便會有一個驚人的發現,小小的陽翟縣,竟然有二十多名侯伯在此置辦有土地、莊園,少者數十頃,多者上百頃。

    這些人,毫無疑問,身世背景強大,上述兩三代,都有拿得出手的功勞成績,爲大漢負過傷、流過血。

    其中擁有最多土地,便是馬邑侯黨進,他家在陽翟,雖然未經準確測量,但據傳他家在陽翟便有近三百頃土地,就是陽翟縣第一大地主。

    和許多勳貴一樣,党進家族也在全國各地置辦土地,而大部分人,除了家鄉之外,是扎推地往中原地區聚集。

    黨家最初在陽翟只有一千多畝地,而其中僅有少部分是屬於朝廷賞賜,剩下的,或購買、或開荒,當然也避免不了一些灰色手段,三十多年下來,土地數量翻了30倍。

    這麼多的土地,自然要擅加經營,最大的難處,就是耕作勞力。不過,這一點,對黨家而言,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從家鄉召集鄉親,又有不少舊部、扈從,再加上一些失地的農民主動依附,實在忙不過來,還可以僱傭長短工幫忙,甚至於,黨家還從安南、日本、朝鮮、南洋各地購買了上百名農奴,用來勞作生產。

    關於購買農奴這一點,嚴格得來說,是有些違規的,對於境外人口的輸入,朝廷始終是沒有放開的,甚至有所限制。只是爲了耕作朝廷直接轄有的大量官田、職權,而採取用海外農奴的辦法,但也下過專門的禁令,海外農奴,只允許在官營的土地、礦山中使用。

    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對於大部分人而言,只要有利可圖,自然是想方設法地要突破束縛。用海外農奴,成本實在低廉,基本只需給一口飯吃就夠了,而用大漢百姓,且不提僱傭成本,在當前大漢的政治環境下,不敢過於剝削也是關鍵。

    一般人,當然是用不到農奴的,但對党進這樣有地位、有渠道的人而言,買個幾百名農奴,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至於違規的問題,又不是他黨家一家,正常情況下,只要不出大問題,朝廷也不會揪着不放。

    在這樣的背景下,大漢這些年,也着實輸入了不少海外人口,基本都是壯勞力以及年輕女人,這些人分佈於官府及權貴們經營的土地礦山裏,拿着最微薄、最不人道的待遇,幹着最苦、最累、最危險的活計。在大漢的土地、礦山、道路、橋樑下,也埋葬着數不清的屍骨。

    在陽光下的陰影處,在大漢這樣繁榮昌盛的文明世界,人口買賣卻在大行其道,說來也有些諷刺。其中,最受歡迎的,毫無疑問是朝鮮人與日本人,勤快、賣力、服從,比起那些不開化的南蠻子,要好使得多。而由漢朝、漢日之間的友好睦鄰關系,對於境內的兩國勞力,名義上都是“僱傭”性質,真正毫無地位,完全被當作奴隸使用的,還得是那些南洋土著。

    對於這些情況,劉皇帝當然不會毫無察覺,但並沒有上綱上線,在與海外的頻繁交流中,這道口子已經打開了,想收卻是沒那麼容易的,只能從政策層面,做一點微不足道的限制。

    另一方面,劉皇帝則存在一種樸素的想法,與其讓這些拼命地壓榨剝削大漢百姓,幹出些天怒人怨的事來,不如將他們剝削的慾望轉嫁給諸國異邦,這也是劉皇帝推動海外拓殖的內在動力之一。

    如此,近三百頃的土地,得到了充分的開發生產,甚至遊刃有餘,每年都爲黨家提供大量的錢糧,供給其貴族生活。而其中,人身依附這一點,體現得格外明顯,而陽翟也成爲了黨家重點經營的地盤。

    而黨進在卸下軍職歸養之後,也沒有選擇回故鄉馬邑,就把陽翟當作養老的地方,馬邑哪裏能和中原繁庶之地相比。

    當初,因爲橫行不法,被潘佑樹立典型,借人頭立威處置的那名黨家從侄,就是負責經營黨家土地的主要管理人之一。

    對陽翟縣而言,要清丈剩餘土地,是避免不了和黨氏爲首的這些勳貴們打交道的,而要完成任務,困難是可以想象的,黨家則是最難啃的一塊骨頭。

    畢竟,黨侯可不是常人。党進在大漢朝廷有兩大名聲,一則目不識丁,二則性情乖張。但同樣的,党進也有着尋常人沒有的智慧,雖然做人做事並不乾淨,但從來不過分,也知進退。

    另一方面,本身就是一代功侯了,背後又有榮國公這樣一大靠山,在劉皇帝面前也能說上話。曾經不只發生過一次,党進有些荒唐出格的言行舉動,傳到劉皇帝耳中,劉皇帝的評價往往只是這樣一句話:党進就是這樣的人,不必在意。

    關於其在陽翟擁有的大片土地,當年在嘉慶節宴上,劉皇帝還和他開了個玩笑,說他田宅經營得不錯,若有機會也要到他莊上見識一番.

    如此能夠通天的老貴,又豈是地方官府能夠輕易拿捏的,念之即頭疼。但是司衙的政令,又不敢不做,否則黨侯只是威懾,道司可是有生殺大權的。

    而可以想見的是,陽翟縣的工作,從一開始便在黨家這裏遇到了麻煩。縣衙的職位吏們上門,根本不見,至於清查任務,也沒有配合的意思,被管事引到田畝間,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指着一大片正在養肥的土地說,這些都是荒地.

    至於知縣親自登門拜訪,也是連黨家莊園的門都進不了,党進直接讓人傳話,他人老了,正在養病,有事,等他病好了或者病死了再說,這就是一個混不吝,什麼話張口就來,在面對地位比他低的人,尤其沒有忌憚。

    知縣無法,把潘佑擡出來,拿道司的政令說事,党進的回答也簡單,說他黨家的土地都是皇帝的恩賞,有多少土地,陛下最清楚,讓他們問陛下去

    對於這樣的答覆,知縣冷汗都出來了,這黨侯實在太大膽了,什麼話都敢往外蹦。陽翟縣自是不敢輕易放棄,不依不饒之下,党進卻是徹底惱了,乾脆明言,你一個小小的陽翟縣,沒資格查他家的土地,讓潘佑親自來。

    這讓知縣心態爆炸的同時,也大鬆一口氣,回衙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向許州及京畿道司彙報,恨不能把這麻煩徹底拋出去。党進這頭惡虎,他一個小小的陽翟縣,身子骨弱,確實不好碰。

    而得知党進之驕橫,潘佑自然大怒。當然,也覺機會來了,他正愁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呢,党進正好送上門來,功臣元勳又如何,戰功赫赫又如何,潘佑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