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永遠在猜忌的路上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羋黍離字數:2433更新時間:24/06/27 10:59:50
    “都說皇城司的密探,上至王公,下及市井,此言果然不假,你手下的眼線,都安排進秦王府了......”

    以一個稍顯慵懶的姿態躺在椅子上,劉皇帝目光斜視, 平靜的語氣透着些複雜的意味,似是驚奇,似是感慨,讓恭立其側的張德鈞有些不自在。

    “皇城司一切都按照官家的意志行事,小的們始終牢記,官家若是覺得不合適, 便把人撤出來!”小心加謹慎, 張德鈞卑恭地說道。

    張德鈞進宮在劉皇帝面前刷存在感, 已然堅持了半年多了,此番亦然,向劉皇帝彙報着皇城司下屬們刺探的西京朝野內外輿情。

    而此次,張德鈞彙報的,卻是秦王劉煦府上的一些動靜,具體所指,乃是劉煦接見了其表兄耿繼勳,這並不出奇,經過一番思祥,劉煦還是把耿繼勳調回京城。而惹得皇城司眼線注意的是,兩人關起門來私談許久,只是未曾探明具體密議內容。

    看張德鈞這又緊張又忐忑的模樣,劉皇帝面露微笑,語氣也緩和了些, 說道:“不必,朕並非要責你,你對朕的忠心, 朕明白,你辦事積極周到, 朕同樣清楚!”

    “官家聖明!小的多謝官家信任!”張德鈞立刻做出一副感懷不已的模樣。

    打量了他兩眼,劉皇帝輕嘆一聲,道:“朕只是要提醒你,朝廷自有法度,做事積極認真值得肯定,然行事還需按照規矩來,不要肆無忌憚。

    朕可聽說了,你皇城司的屬下們,平日裏多有放肆,恣意妄爲!朝野內外,對你們不滿的,可不是一個兩個。

    朕信任你,也願意庇護你,但是,倘若犯了衆怒,做下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屆時就是朕有意維護,也未必保得住你!

    聽說你收了四個義子,頗爲倚重,個個是皇城司的幹吏,可惹了不少非議。朕自然不在乎那些謠言中傷,但你們平日爲人處事,還當保持一些敬畏......”

    劉皇帝輕飄飄一番話,張德鈞卻聽得冷汗淋漓,垂着頭,聲音都透着點激切:“官家關懷,小的感激涕零,官家教誨,銘記於心,小的定然會好生約束下屬,不使他們肆意妄爲,觸犯國家法紀,定不使官家爲難!”

    看張德鈞這賭誓一般的言辭,劉皇帝露出了一點認可的笑容,表情也變得和煦起來:“朕沒有怪罪於你的意思,你們是朕的爪牙耳目,自古以來,這樣的差事都是惹人非議的,並不好做,朕能理解。不過朕的提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是!小的明白!”張德鈞甚至有些不敢去擦拭額間的汗漬。

    “還有一點,你要給朕牢牢地記住!秦王,終究是朕的兒子,是大漢的親王!”劉皇帝語氣轉厲。

    “是!”張德鈞本能般地佝身答道,心臟也急促地抽搐幾下,他哪裏不明白,自己此番似乎拍到馬蹄子上了。

    “你去吧!”

    等張德鈞滿懷憂慮、面露反思退下後,劉皇帝再度恢復了從容平靜,雙目中的凌厲也趨於平靜。

    喦脫默默地恭候在側,一張老臉上,涌現出少許的遲疑,眼睛朝着張德鈞離去的方向看了看,又落到劉皇帝身上,很快垂下頭。

    劉皇帝與張德鈞的對話,他全部聽在耳朵裏,以其精明,當然聽得出,劉皇帝是在敲打張德鈞。作爲宮廷內部,唯一能夠與之相抗衡的宦官,張德鈞吃了掛落,喦脫心裏自然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而喦脫猶豫的,則是要不要趁機再給張德鈞上上眼藥。喦脫表情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劉皇帝就像一頭嗅覺奇敏的猛獸,突然扭頭,盯着他:“你似乎有話要說?”

    聞言,喦脫一個激靈,稍微瞥了劉皇帝一眼,嚇得趕忙垂下頭:“沒,沒,小的無話可說!”

    “可朕看你,似乎欲言又止啊!”劉皇帝坐了起,玩味地注視着喦脫:“你有什麼想法,還要瞞着朕嗎?”

    只是一個動作,喦脫似乎感受到了方纔張德鈞面臨的壓力,在劉皇帝的目光下,支吾兩句,一時不知如何接口。

    “與皇城司有關?”劉皇帝又問:“說來聽聽,正好,朕也想瞭解,在你們眼中,皇城司是怎樣一種形象!”

    一句話,幾乎把喦脫逼到死角,遲疑幾許,微拱手,喦脫表情鄭重,聲音低沉,說:“官家,皇城司在京中,聲名很盛,無人不知,無人不憚,幾乎無孔不入。聽說,不只是王公大臣之家,就是東宮之中,也有他們的眼線......”

    言罷,喦脫就閉口了,默默等候劉皇帝發言,而他明顯感覺到,伴隨着此言,殿中的空氣都彷彿凝滯了一般,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哦!”沉默了下,劉皇帝發聲了,目光並沒喲從喦脫身上挪開,而是好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東宮之中,也有你的眼線?”

    這話可就有些誅心了,喦脫頓露惶恐,差點沒當場跪下,趕忙道:“小的哪有這個膽子,做那逾越之舉。只是,小的身爲內侍行首,宮中從不缺流言,難免聽到些風聲......”

    喦脫這個解釋,有些難以站住腳,但是,劉皇帝也沒有深究的意思,只是淡淡道:“那你還是耳聰目明啊!”

    “小的得幸伺候官家,隨時聽候吩咐,自然需要耳目清明些!”喦脫惶恐之中,帶有少許尷尬。

    關於這倆太監之間的不對付,劉皇帝自是洞若觀火,也是他樂見其成的,也明白,喦脫縱然不敢在東宮埋伏手腳,皇城司中有些眼線,卻也不奇怪。

    想了想,劉皇帝收回那壓迫力十足的目光,揚手道:“你做自己本職工作即可,不該管的事,不要過問!”

    “是!”喦脫也終是鬆了口氣,當即應道。

    一股苦澀的感覺在心頭盤旋,適才他還在對張德鈞幸災樂禍,與之相比,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麼好得意的。

    在喦脫心緒艱難平復的同時,又聽得劉皇帝幽幽嘆道:“這個張德鈞,東宮之中都敢埋伏眼線,那朕身邊呢?”

    聽此言,喦脫直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內心中油然而生惶恐,然而冷靜下來,卻有一種莫名的喜悅,皇帝這顯然對張德鈞也有看法了。

    不過,聰明的喦脫,並沒有再貿然開口,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彷彿沒聽到劉皇帝的嘀咕一般,只是暗自回味着劉皇帝的話。

    而劉皇帝對張德鈞的態度,自然同樣是複雜的。要說意見一點沒有,顯然也是不可能,連李崇矩那般勤懇安分,都不得不主動請辭,以避災禍,何況張德鈞。

    張德鈞的優勢在於他是太監,是劉皇帝身邊出去的奴僕,但是,畢竟掌握是皇城司這樣的特務機構,以劉皇帝多疑,怎麼可能付以完全信任。

    至少“宦官亂政”這個警示,偶爾也會盤旋在劉皇帝腦海的。何況,張德鈞掌握皇城司,也有十多年了,並且由他一手建立並發展壯大的,哪怕他表現得再恭順忠誠,劉皇帝的猜忌之心都不會消卻,反而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越發深重。

    而皇城司在東宮安排眼線的事情,劉皇帝一方面是同意的,因爲他需要有一個祕密的瞭解太子動向的渠道,另外一方面,也難免忌憚張德鈞這宦官肆意逾越。

    有些矛盾,但事實就是如此!

    或許,皇城司也該有所改變了?劉皇帝腦海中不禁冒出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