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納降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羋黍離字數:3281更新時間:24/06/27 10:59:50
    沉淡的暮色之中,陰冷的秋風肆意地在光禿禿的小漫天寨周遭肆虐,發出陣陣呼嚎,似乎在爲成功奪取蜀寨的漢軍歡呼,又彷彿在替死去的士卒哀鳴。

    插上了漢旗的營寨內,燈火通明,仍舊在忙碌中,李彥、韓繼勳、何重建等將領,有序地處置着善後的事宜,安排着駐紮事宜。

    參與攻寨的士卒,血戰一場,都得到了最周全的撫慰。休息的休息,療傷的療傷,被俘、投降的蜀卒收繳兵器、甲冑,移於前寨,集中看守。

    最忙碌的要屬於張美,除了盤點繳獲,安排人手清理戰場,收容雙方陣亡將士的屍體,還要做後勤的調度調調整......

    即便經過簡單的清理,營寨尤其是戰鬥中寨間的血腥味道仍舊濃重無比,肅殺之氣也未消減,從那激烈的拼殺中擺脫出來後,更添幾分淒冷,就如那悽切的蟬鳴一般。

    作爲主帥的向訓,作爲勝利者,踩着鮮血登上敵寨,望着營寨的景象,滿臉的感慨。在白日,即便攻堅最激烈,漢軍死傷最重的時候,他都心如鐵石,面無表情,以極其冷酷的姿態,鞭策着士卒冒死而戰。然而此刻,向都帥竟然連連唏噓,重重慨嘆。

    跟在其側,慕容承泰不禁納罕:“都帥,此戰我們大獲全勝,一日破敵,一戰踏平漫天嶺,正當振奮激昂之時,何故做此嘆息?”

    見慕容承泰滿臉的興奮之情,向訓說道:“爲將者,慈不掌兵!若說我對死難的雙方將士心生憐憫之情,只怕有人會覺得我虛僞吧!”

    慕容承泰實在有些難以理解向訓的心情,在他的印象中,向都帥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就今日的督戰間的情形來看,有將校以傷亡過大建議緩攻,都被他斷然拒絕,強硬的督促攻寨,不給蜀軍喘息,同樣也不給漢軍喘息,那是何等強勢霸道!

    大概是察覺到了慕容承泰的疑惑,向訓微微說道:“或許是我老了吧!是以心軟,感慨良多!一將功成萬骨枯,累將士們如此傷亡,我心難安,更不敢居功啊......”

    很快,向訓臉上便隱去所有情緒,招呼道:“走,我們去看看受傷的將士們!”

    小漫天寨的攻防,漢軍的傷亡並不算低,直接陣亡就有上千,輕重傷者更倍之,即便蜀軍戰力不支,強行攻堅,仍是拿人命去填。而蜀軍的死傷則更爲慘重,約四千卒,能活着被俘的只有不到500人。在破寨之後,許多殺紅了眼的漢軍,有過一場放肆的屠戮,費了些功夫,方纔抑止住。

    小漫天寨的戰事已經結束,但死亡仍在持續,即便北路向訓軍中足足配備了五十名醫官、醫士,仍舊有諸多重傷者不及救治而亡,當然,有的人是真的救不回來......

    漢軍之中,要屬懷德軍的傷亡最爲慘重,從徵共六千人,一戰傷亡了三成。但通過這一戰,“蜀卒”爲自己正名了,伐蜀漢軍中的“鄙視鏈”也受到極大的衝擊,此後,這些“蜀卒”方可真正地挺起胸膛做漢軍了,再沒有比鮮血與死亡更沉重有力的宣言了。

    “所有受傷的將士,必須盡力挽救,不要吝惜藥石,如果缺了,找張美,讓他以最快的速度籌措調集!”巡視過傷兵營後,向訓做出了強力的指示。

    “此戰的傷亡,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啊!”回到臨時帥帳中,向訓再嘆。

    “但戰果是輝煌的,付出的代價也值得!否則,真正強攻,就如王都將之言,死五千人,都不一定能拿下!”慕容承泰說。

    點了點頭,向訓吩咐道:“派人去察看,大滿天寨那邊戰果如何,天色已黑,告訴高懷德與王全斌,如難速下,可暫止進攻,等休整之後,再行取南嶺!”

    “是!”

    只休息了一會兒,馬仁瑀帶人押着蜀將王審超及趙崇溥入帳。馬仁瑀此番是作爲騎將隨軍的,但這山嶺間並沒有騎兵發揮的餘地,是故從徵以來,見着別的將領建功立業,他都有心朝向訓請兩千步卒帶着作戰了。寨破之後,幫忙清剿。

    看着兩名蜀將,向訓來了些興趣,打量着受創被縛的二人。馬仁瑀則指着王審超介紹道:“這便是小漫天寨的守將王審超,這廝也是好運,亂軍之中,竟然沒被亂刀砍死!”

    “王將軍了得啊!此戰,可給我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向訓說道:“若蜀將皆如將軍這般難纏,大漢如欲滅蜀,可就艱難了!”

    聽向訓之言,王審超苦笑道:“敗軍之將,豈敢言勇!我原以爲,以漫天嶺之險,以寨防之堅固,準備之充足,足以拒貴軍三月!沒曾想,不過半日,就爲貴軍所破!我僅注意着正面之敵,卻不料殺機已經隱於背後。我有個疑問,不知這位將軍可能解惑?”

    “請說!”向訓顯得很有風度。

    王審超說:“貴軍迂迴之師,是走的米倉山間小徑吧!”

    “是!”向訓點頭。

    表情嚴肅了些,王審超提出疑問:“在下很好奇,貴軍南征,至今也不過二十日,拿下三泉也不過十餘日。要繞襲小漫天寨,所費時日與路途,決計不匪,何以行動如此迅速,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找到通行之徑,並實現迂迴?”

    淡淡一笑,向訓並不介意給此敗將答疑,說道:“繞襲的策略,在我軍進兵前,就已有所計劃,行軍的路線,也提前做好了勘探,足夠隱祕,並找好了嚮導。是故,當日將軍焚燬金牛棧道之後,本帥便已遣良將精卒,潛行米倉山......”

    “果然如此啊!在下敗得不冤啊!”聽其言,王審超不禁悵然一嘆。

    感慨間,反應過來了,看着向訓,道:“本帥?你就是漢軍主帥向訓?”

    “大膽!都帥的名諱也是你能直言的嗎?”馬仁瑀忍住動腳的衝動,斥道。

    向訓伸手止住馬仁瑀,對王審超道:“怎麼,與本帥對話這麼久,還沒認出身份?”

    打量了向訓幾眼,王審超說道:“都帥之名,早有所聞,今日一見,果然氣度非凡,王昭遠絕非都帥對手!”

    說着,遲疑幾許,王審超道:“不知向都帥,打算如何處置在下?”

    向訓露出了一絲玩味,反問道:“並未想好,王將軍能給本帥一個建議嗎?”

    聞問,王審超咬咬牙,利落地道:“在下雖僻處蜀中,但素慕都帥威名,今爲所虜,如蒙不棄,願投效都帥,唯都帥馬首是瞻!”

    “哦?”向訓似乎來了興趣,問:“你的家人應當都在蜀中,投靠我軍,就不怕給他們招致災禍?”

    王審超說:“此番漢師南下,必攜滅蜀之心,苦心經營之漫天嶺防線,難當兵鋒一日,川蜀之地,又還能存有多久?兩川將歸於朝廷,豈慮禍患?”

    “倒是有些見識!”向訓又問:“我如讓你調轉馬頭,去進攻蜀軍呢?”

    稍作猶豫,王審超認真地說:“只要都帥信得過我,但有其命,在所不辭,絕無二意!”

    見其狀,向訓笑了:“甚好!良禽擇木而棲,即便你戰敗而歸順朝廷,猶未晚也!”

    聽其表態,王審超微微鬆了口氣,頓了下,好奇問道:“敢問都帥,我拒守此寨,給大漢將士造成了不小的傷亡......真的信我?不怕我反覆?”

    向訓擡手,以一種坦誠的語氣道:“兩軍對陣,各爲其主,這沒什麼好苛責的!而如你所言,大漢興師,必滅孟蜀,此乃大勢,識時務者皆當順勢而爲,何懼你反覆?

    至於你,歸順大漢,獻之以誠,朝廷必還之以信!另外,你記住,你投效的是大漢,該效忠的是當今天子,不是我向訓!”

    “都帥雅量,末將拜服!”王審超徹底放下心來。

    “哈哈!王審超,我真是看錯了你!沒曾想,你竟然如此貪生怕死,行此背主諂幸之事!”這個時候,一旁的趙崇溥忽然大笑。

    向訓將目光投向趙崇溥,只見他渾身血污,受創頗多,不禁好奇道:“此爲何人?”

    馬仁瑀道:“此人叫趙崇溥,就是那金牛寨守將,十分頑固,拖着傷體,猶殺傷了我三名士卒,末將親自出手方纔將此獠擒下!”

    “若非臀股杖傷,我還能再殺幾名漢賊!”趙崇溥昂首叫囂道。

    見其狀,向訓朝向王審超。察覺到其疑惑的目光,王審超當即將趙崇溥的事蹟以及杖傷的由來,解釋了一遍。

    “如此說來,倒是那王昭遠,去了一良將的戰力!”向訓有些哂然,瞧向梗着脖子的趙崇溥。

    還沒開口,便聽其言:“你不用勸我!趙某尚知忠義,斷然不做那投降苟且之事!”

    “你不怕死?”向訓眉毛一挑。

    “死則死矣!有何懼哉?”趙崇溥一點都不漏怯。

    見狀,馬仁瑀有些不爽,說:“都帥,此人武藝稀疏,脾氣卻硬,他既求死,便成全他!”

    “多謝成全!”趙崇溥冷冷一笑。

    與之對視了一會兒,明顯死志堅定,向訓目光微冷,擺擺手:“你欲成仁,本帥也不拂你志向!”

    “走吧!我親自送你上路!”受意,馬仁瑀推了趙崇溥一把。

    趙崇溥一個趔趄,目光斜了王審超一眼,仰頭大笑,朝外走去:“但願你刀夠快!”

    “放心!一定給你個痛快!”馬仁瑀說道,表情間實則有幾分讚賞。

    二人出帳,沒一會兒,笑聲戛然而止。

    王審超這邊,身體一抖,略顯尷尬,向訓輕聲安慰:“王將軍不必介懷!”

    又朝外吩咐道:“來人,帶王將軍下去療傷!”

    “謝都帥!”

    待其退下後,入內的馬仁瑀不由說道:“都帥,這王審超雖然主動投降,但確實給我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與殺傷,這般輕易放過他,接納他,只怕攻寨的將士們會有意見!”

    聞言,向訓搖了搖頭:“蜀軍之中,不乏人才,只是不得伸展,可以爲我朝所用,將來鎮定地方。再者,如今我軍雖初奏凱歌,孟蜀搖搖欲墜,但自此以往成都,仍非坦途。似王審超者,可以爲榜樣,繼續打擊蜀軍士氣,鬆懈其抵抗之心,也將減少我軍繼續南下的傷亡......”

    未己,慕容承泰前來稟報,南嶺告捷,大破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