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風波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羋黍離字數:2637更新時間:24/06/27 10:59:50
    “罪婦攜子保權,見過都帥!”帥府後堂,嚴氏牽着小兒,向慕容延釗跪倒行禮。

    觀其神色平靜,不卑不亢,非一般婦人的表現,慕容心中微奇,虛擡手,道:“周夫人免禮!”

    慕容延釗是極具風度的,身上不見尋常武夫那種流於表面的戾氣,微微一笑,便安人心。

    “謝都帥!”

    攜子起身的同時,慕容延釗目光落在目光清澈的周保權身上,淡淡地問道:“這是周行逢之子?”

    “正是!”嚴氏輕輕地撫着周保權的嫩臉。

    “多少歲了?”

    “三歲!”

    見慕容延釗盤問,低頭看着愛子,面容間流露出少許憐色,深吸了一口氣,擡首看着慕容延釗:“敢問都帥,我夫情況如何?”

    在漢軍進駐長沙的這三兩日間,嚴氏母子被看管得甚嚴,也嘗試過探聽周行逢的詳細情況,但都做了無用功。

    此時,聞其問,慕容延釗落座,平靜答之:“本月21日,我東路大軍破巴陵城,周行逢亡於陣中!”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嚴氏沒有太大的情緒爆發,但臉上的哀色卻是怎麼也無法掩飾住的,並且將其子抱得更緊了。

    周保權仰着腦袋,也緊緊懷抱着母親的腿,四下張望,目光盡是懵懂與疑惑。這幾日,家裏出現了太多陌生面孔,母親也不同平常,他也再不能在最喜歡的草地上奔跑打鬧了......

    花了些時間,嚴氏終於將心情平復下來,面上無異色,彷彿將所有的悲傷都藏進血肉裏。慢慢地跪下,周保權見狀,也乖巧地跟着。

    “夫人這是何意?”慕容延釗問。

    嚴氏從容地迎着慕容延釗的目光,說:“周氏本無恩德加諸百姓,我夫悍然起兵戈,以抗王師,湖湘軍民,無不苦之,思之也以爲愧。先夫既亡,賤婦與子保權猶在,今王師既來,朝廷如欲追究其責,願攜子赴死,以贖其罪!”

    聽她這一番話,慕容延釗終於露出了少許感慨之色,審視着這母子,道:“早聽聞周夫人的義名,勤儉賢能,深明大義,今日一見,果非尋常,有此見識,有此器量,就勝過大多數男兒了!”

    “夫人起來吧!”揮手示意,沉吟了一會兒,慕容延釗形容寬和地道:“周行逢戰亡,乃自取其禍,你們爲其妻子,本當株連,姑念能夠及時悔過,全城而獻,無害於長沙軍民,便可從輕發落。

    至於如何處置你們母子,需上報朝廷,聽天子意旨。不過,以天子之仁德襟懷,應當不會爲難你們孤兒寡母!”

    慕容延釗的話,稍安其心,嚴氏也不禁鬆了口氣。若得保全,誰人願死,她固然不怕死,但也得顧念其子。

    “你們稍事休息,準備行囊,本帥明日便派人,護送你母子去東京!”慕容延釗又道。

    大概是也有些憐憫這對母子,慕容延釗以一種寬容的神態,說道:“北去千里迢迢,路途遙遠,可與你攜帶四名僮僕、侍婢,沿途以作照料。夫人若有其他要求,亦可直言,只要合適,本帥概允之!”

    “都帥寬宏仁慈,賤婦拜謝!”朝慕容延釗深深地鞠了個躬,嚴氏面露感激。

    擡眼望着他,語氣中透着懇求之意:“僮僕、侍婢,我一概不要,只望都帥能夠開恩,寬恕一人!”

    “哦?何人?”慕容延釗來了點興趣。

    “先夫親衛隊長周良,前番攜家書一封南來,王師入城,爲大兵所執!”嚴氏說。

    慕容延釗朝着侍候在旁的史彥超投以質詢的目光:“有此事?”

    “是!”史彥超點了點頭,而後趕忙解釋道:“其人南歸,有些蹊蹺,那周良是周行逢的親信,我怕他有什麼陰謀,所以抓起拷問!”

    “信上所言何事?”慕容延釗問。

    史彥超有些尷尬了,聲音都小了些:“就是些歉意的話,勸嚴氏投降朝廷,保全性命,將其子養大!”

    “既如此,你何必再執之?”慕容延釗似乎有些不滿。

    史彥超道:“如果只是送封信,何必率百名甲士歸來?其中定有陰謀!”

    慕容延釗想了想,揮手:“將人帶上來!”

    很快,一身內襯的周良被兩名士卒帶了上來,滿身的鞭痕烙印,血淋淋,慘狀驚人。見狀,眉頭頓時便皺了起來,瞥了史彥超一眼,讓他頗不自在。

    “你就是周行逢的親衛隊長?”

    “是!”散亂的髮絲遮擾着視線,但見端坐堂案的慕容延釗,周良氣息微弱地應道。

    “有人說你奉周行逢之命南來,除了帶回一封書信,還還背負着密令,執行什麼陰謀!是否有此事?你能給本帥解釋解釋嗎?”慕容延釗悠悠問道。

    聞問,周良看了看一旁的嚴氏母子,慘然一笑:“不錯!”

    “我乃周氏家僕,確實受主君密令,是爲保護夫人與小郎君。至於什麼陰謀,不過小人作祟,妄加揣測罷了......”

    注視着其眼神,周良也瞪大雙眼,毫不見懼色,這人骨頭很硬,慕容延釗腦中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這份忠心,倒是難得!”慕容延釗淡淡一笑。

    直身,舒出一口氣,擺擺手:“罷了,此事本帥做主了,不做追究了。夫人,你把此人領回去吧!”

    “謝都帥大恩!”嚴氏恭敬道。

    聞言,周良也有些發愣。

    “此義士也!念舊恩,行忠義,不避生死,難得啊!”慕容延釗似乎有些欣賞,又對史彥超吩咐道:“把人放了,再給他治治傷!”

    “是!”雖有些不樂意,史彥超還是不敢違逆。

    待嚴氏母子與周良都退下之後,史彥超忍不住道:“都帥,你相信他的說辭?”

    “話或有保留,但此人的忠義,卻是做不得假的!”慕容延釗說道。

    “可是,如不將此事調查清楚,怕有隱患!”史彥超提醒道。

    聞之,慕容延釗偏頭凝視着他:“有何隱患?我問你,隨其歸來的百名士卒,在何處?”

    “收繳了甲械,看押在軍營!”

    “嚴氏可有獻降,可有抵抗之舉?”

    “沒有!”

    “那周良,你覺得繼續拷問下去,能有什麼結果?”

    “此人嘴硬......”史彥超不得不承認。

    “既然如此,長沙已降,嚴氏順服,我們又何必去爲難這孤兒寡母?至於背後有什麼陰謀,不過無謂之揣測罷了!”慕容延釗審視着史彥超:“倒是你,怎麼對這刑鞠斷獄,這般感興趣了?”

    想了想,史彥超也反應過來了,以如今的情況,嚴氏母子還能泛起什麼波浪?訕訕一笑,史彥超道:“一時興起罷了......”

    急促的腳步,響起在帥府之中,甲冑的摩擦撞擊聲,有些滲人,史彥超直奔官署,跨入堂間,正見着提筆書寫公文的李觀象。

    看到史彥超,李觀象立刻停筆,起身笑臉相迎。而史彥超見了,露出一抹冷冽的笑容,大跨步上前,揮起馬鞭就朝着李觀象狠狠地抽去。

    根本反應不過來,直接被一鞭子抽倒了,淒厲的慘叫聲響起。史彥超聞之,猶不罷休,鞭子揮得更快,更用力,抽得李觀象滿地打滾。

    “將軍這是何故?”

    “下官犯了何罪?”

    “還請饒恕啊!”

    一邊慘叫,一邊質問求饒,史彥超卻是不管不問,冷着臉,悶着聲,只管抽打。周遭的僚屬,看着史彥超煞氣騰騰的模樣,都遠遠地避開,聽着破空的鞭聲,那種入肉的疼痛感,似乎感同身受。

    李觀象終究只是一文人,哪裏經得住這麼打,挨了十幾鞭,便只能嗚咽地呻吟了,求饒聲都有些喊不出腔了。

    見他官服都被打爛了,史彥超這才罷手,捲起帶着血痕的馬鞭,瞪着李觀象,斥道:“都是你這小人,若非你居中調撥,我豈會小題大作,去審那周良!什麼陰謀,什麼大功,好處沒撈到,反讓本將在都帥面前丟了面子......”

    言罷,史彥超抽身而去。

    待到那凶神走遠了,一干僚屬方纔敢湊上前,察看李觀象的情況。而李觀象,已被抽得涕泗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