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生日

    七月。

    早起就聽見蟬玩命地叫，陽光燦爛得有點毒，屋裏悶得好像是《西遊記》裏妖怪蒸大胖和尚的蒸籠。

    路明霏紮起丸子頭，背心短褲，電風扇對着臉猛吹，恨不得連舌頭也吐出來降溫——她從沒想過女孩子留長髮會這麼熱。

    沒辦法，去年這個時候路明霏還是個男孩，每天最大的願望就是多玩兩把星際，過得沒心沒肺的，對未來的規劃嚴重不足。

    一切的轉折是那天上午。

    路明霏莫名其妙變了個性別，然後莫名其妙被卡塞爾學院錄取。

    從那一刻開始，她的人生像是踩死了油門的布加迪威龍，一路狂飆至想象力的邊際。

    如今路明霏遠赴美國讀書已有一年。這一年她見過精英，拜過碼頭，摸過槍，下過水，屠過龍，還成功……掛掉了兩門課。

    沒辦法，美國大學的平時作業和期末考試是兩種東西，例如魔動機械設計學一級的期末考試要求不藉助電腦設備，用尺筆和圓規畫出一隻手錶機芯的分層機構。

    路明霏還以爲機械制圖入門課只要畫一個挖了方孔的圓柱體什麼的。

    而作爲掛科的代價，補考通知已經由諾瑪發到了她的郵箱，路明霏的大一暑假很可能要提前結束了……

    和補考通知一起發送的還有一份生日祝福。

    “根據入學資料，你出生於1991年07月17日，今天滿19歲。

    “在這重要的一天，我謹代表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和教務委員會全體教授，祝你生日快樂。

    “感謝你就讀卡塞爾學院和我們分享美好時光，榮幸地共同成長。”

    路明霏眨眨眼。這些天她過得渾渾噩噩，全然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其實生日什麼的對路明霏無所謂。誰會記得？叔叔嬸嬸？別開玩笑了。爹孃？那是相當不靠譜。朋友？她哪有什麼朋友……路明霏也根本沒和別人提起過自己的生日。

    沒有人一起慶祝的生日只是尋常的一天，這樣的一天她已經過得很多了，日子久了便不在意了。

    手機“叮”的一聲響，短信進來。

    “路明霏，這是你的手機號麼？我是陳雯雯，今天中午11:30文學社在蘇菲拉德披薩館聚餐，要是收到短信就一起來吧。”

    路明霏心中一蕩，泛起漣漪……

    這條忽如其來的短信就像當年陳雯雯邀請她加入文學社的那次，偶然、隨意、讓人歡喜。

    那也是一個夏天，蟬玩命地叫，屋外滿是灼眼的陽光，屋檐的陰影落在地面上如刀一般鋒利，她靠在窗臺上百無聊賴，陳雯雯穿着藍白相間的布裙子和淺跟涼鞋，步履輕盈，像微微地踮起腳走夜路，要從她面前一掠而過。

    “你是路明非麼？你喜不喜歡看書？”陳雯雯忽然停住。

    路明霏驚訝地擡頭，陳雯雯的雙瞳如同水面，微漾着反射陽光。

    ——這些記憶遙遠的像是來自上輩子。

    她不知道陳雯雯爲什麼找自己，也不知道聚餐在場的都有哪些人……鬼使神差的，她的手指滑動，在屏幕上回了個“好啊”。

    叮咚，又有新短信進來，頂掉了陳雯雯的短信記錄。

    “生日快樂。楚子航。”簡潔得就像該師兄那張面癱的臉。

    路明霏驚了。

    居然還真的有人記得她的生日，而這個人居然是楚子航。

    楚子航，卡塞爾學院獅心會會長，學生會的死敵，而路明霏則是學生會新人。這就好比魯肅生日，早起收到曹操送來的生日卡，百感交集，摸不着頭腦。

    楚子航迄今跟她說過的話加起來還沒一百句。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拉攏？可是以面癱師兄那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狠勁兒，真會使出這等手段？

    路明霏正胡思亂想，手機突然開始震動，電話鈴聲響了，屏幕上的數字很熟悉，就是剛剛短信發送人的號碼。

    楚子航的電話。

    喂喂喂，說曹操曹操到？送生日卡其實是障眼法吧，曹老大怕不是已經坐船殺了過來……

    路明霏手忙腳亂按下接聽鍵，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捧到耳邊，“呃，師兄？”

    “希望沒有打擾到你。”楚子航的聲音符合想象中的冰冷，“電話裏不方便說，我想和你面談，越快越好，你什麼時候有空。”

    “我我我中午有個飯局，12點半？”路明霏咽了口唾沫。

    “好。你在哪裏吃飯，我到時候去接你。”

    “蘇菲拉德披薩館。”路明霏不假思索。

    “收到。”

    電話掛了。

    路明霏把腮邊垂下來的髮絲捋到耳後，她突然覺得後背有些發冷。她下意識地想到出事兒了，要不然暑假裏這些人龍混血的傢伙怎麼會忽然找上她的門來？

    總不能是來幫她慶祝生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