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偏遠小城中。
最大的貴族,莫非楊氏。
對於整個唐國而言,楊氏只是名不經傳的小貴族,但在這偏遠小城,楊氏卻可以稱王稱霸。
……
微微敞開着的城門兩側,那些屍體已經被堆聚起來。
官兵們將柴火堆在屍體之間,強忍着噁心,鋪上了乾枯的枝條與茅草。
茅草被點燃,火焰緩慢地沾染屍體。
濃煙伴隨着焦臭的氣味,撲面而來。
官兵們連忙躲到一邊。
他們回到城門前,遠遠地觀望着。
微風輕拂火焰,黑色的木灰從火焰之中升起。
木灰飄過官兵身邊。
官兵們正在小聲抱怨——
“幸好今天沒有餓鬼來搶茅草,不然麻煩就多起來了!哼,那些餓鬼,真是什麼東西都吃!”
“嗯,今天的做到這裏就行了,下午咱們就把城門合上,找個地方睡上一覺,嘿嘿,今天一天的工作,就可以結束了!”
“死人臭得要命,換班之後,得往勾欄那邊逛一逛,聽說那裏有新戲表演,還又來了些水靈的姑娘,花上一天工作的銀子,就可以爽上一晚!”
“今天晚上我請客吃肉!大家可以大飽口福了!”
“大人,這可是您說的!”
……
官兵們無聊的工作日裏,因爲今晚的聚會,而平添了幾分樂趣。
城門前安靜無聲。
有很長的時間沒有陌生人經過。
直到陽光傾斜地照在門縫,灑進城內。
咚咚咚……
伴隨着輕輕的敲門聲,陳舊的城門發出悶響。
“開開門。”
城門外傳來虛弱無力的聲音。
官兵們沒好氣地打開城門,看到一位枯瘦如柴的老漢出現在面前。
“想進城?先交過路費。”官兵白了對方一眼。
那老漢咳嗽了一聲,乾癟的嘴脣張張合合,勉強說出幾個字來:
“我哪,哪有錢啊!只是進城,辦些事……”
說着,一位矮瘦的男孩,從老漢身後走了出來。
男孩顴骨兩側的肌肉像是雨後地面的窪池,沉陷着。
無論是老漢,還是男孩,都已經餓了許久。
他們進城所爲何事,已經不言而喻。
官兵們明白,老漢進城時也許身無分文,但是等他出城的時候,便可以從他身上撈到一些油水。
這是守城的官兵們得來的經驗,所以暫時不爲難對方。
“從哪裏來的?要去做什麼?多久會出來……”
官兵們開啓了工作流程。
檢查老漢與男孩身上藏着的東西,實在是沒有收穫,只能放他們進去。
老漢與男孩前腳剛剛離開。
其中一位官兵便看到城外遠處的山路上,出現了一道人影。
“哎喲,楊家少爺回來了!趕緊打起精神!”
“站好隊列!快站好隊列!”
“把休息用的椅子收好!收好!”
……
官兵們突然從慵懶的狀態中拔除出來!
個個精神十足地挺直腰身。
咯咚,咚咚……
馬蹄聲由遠及近。
一位身着華服的少年騎在馬背上,如同一道閃電,迅速穿過城門,揚長而去……
駿馬在街道上亂竄,有不少人死在馬蹄下。
官兵習以爲常,不加理會。
片刻後,官兵們又恢復慵懶的模樣。
他們推回城門,不想讓城外那些餓漢進城。
那樣會引來很多麻煩,讓他們的工作變得更加繁重。
而且,那些餓漢,根本不能給他們帶來一點價值。
他們像前不久一樣,談笑風生,消遣日子。
“有錢就是能爲所欲爲啊!”
“下輩子如果有機會,我想投胎在楊家!”
“大膽點,投胎在李家!當皇族!”
“再大膽點!投胎在修仙者家族!修仙辟穀,長生不老!”
“哈哈哈哈……”
官兵們藉着話題,在這小小的城門下,闊談天地人間,萬事萬物。
咯咯咯……
馬蹄聲起,馬蹄聲落。
剛纔經過城門的楊家少爺,已經回到楊府。
楊府乾淨繁華,與城中的蕭條格格不入。
更不見有屍體橫陳在府外。
雖然同是人類,但在這座城鎮中。
門閥貴族像是高一個級別的物種,與那些死在城門外的可憐人有着完全相反的命運。
許多人從出生的那一天起,連填飽肚子這件事都需要日夜煩惱。
但是這位楊家少爺卻不然。
他不僅不需要爲了飽腹而煩惱,而且有着額外的興趣。
女人、金錢、美食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太過普通。
普通到令他乏味。
他剛剛下馬,正大步行走在院中。
管家緊步跟隨,連連說道:
“人已經在大堂了,他帶來了您想要的東西。”
楊家少爺冷笑一聲:
“哼,你又懂了?他帶來的東西,哪一個是我想要的,只有我自己知道!”
管家汗流浹背,連忙附和:“對,對!您說的是!”
楊家少爺來到大堂。
一位衣衫襤褸中年人,捧着一隻精緻的木櫝,匆忙站起身來,迎接楊家少爺:
“您終於回來了!我給您帶來了‘常勝將軍’!您說好的,要給我三十萬兩!”
楊家少爺大步走到堂前,坐在正前方的太師椅上,悠然地甩了甩長袖。
他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木櫝,細細打量。
片刻之後才打開木櫝。
啾,啾,啾……
奇怪的叫聲,從木櫝之中傳出。
一隻肥大的蟋蟀,在木櫝之中來回打轉。
楊家少爺滿意地點點頭:
“看起來的確很健康,很不錯,希望它能幫我贏得比賽!”
“嘿,那您答應好的三十萬兩……”中年人眼中流露着貪婪。
楊家少爺合上木櫝,靜靜地打量着木櫝本身。
他從容地說:
“急什麼?我還能缺了你的?不過,三十萬兩可不行!”
“您,您這是嫌多嗎?那——我,我只要二十五萬兩!”中年人急切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在烈火之中彈跳而起的板栗。
“不……”楊家少年咧着嘴,癡迷地打量着木櫝外表,慢悠悠地接着回答,“我的意思是,三十萬兩不足以襯得上這木櫝的價值!我楊家做買賣,圖的是一個‘爺樂意’!我不僅不會少給你,還會多給你!我要給你五十萬兩!”
平時只是聽聞楊家行事有些荒唐,沒想會如此離譜……中年人心中震驚,遲遲不敢相信。
他回味着剛纔的話,興奮之情衝擊着他的腦海。
中年人緩了一會,才突然想起剛纔對方的話裏,有些令他不理解的地方。
中年人訝然地問:
“木櫝?不是蟋蟀麼?”
“蟋蟀可能只值十兩,這木櫝卻勝千金!”楊家少爺語出驚人。
中年人與管家紛紛愣在原地。
一個木櫝加一隻蟋蟀,竟然值五十萬兩!
這些錢,甚至足夠全城窮人吃喝一年!
那些餓死在城外的窮人們,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的命,甚至不值一隻蟋蟀與一塊木頭!
在楊家這場荒唐交易達成的同時,在這座城鎮之中。
一條偏僻街道的一角。
不久前進入城中的老漢,拉着他的兒子,來到了一間肉鋪前。
老漢遲疑了好一會,才開口朝裏面問——
“這裏,收‘羊肉’麼?”
“不——”裏面的一位屠夫,投來猙獰的目光,但當他看到老漢身邊的是一個小孩的時候,便一改態度,轉而回答,“呵,這年頭,還有這麼年輕的小娃,如果你是要賣自己,我不要,若是賣這娃娃,倒可以商量。”
老漢遲疑半晌,終於開口:
“價錢呢?”
屠夫將手中利刃插到案板上,若無其事地說出幾個字:
“三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