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爲猜測到了這些。
張靈才甘願當莊耳的信使，甚至是僕從。
他像是君王身邊，一位勤勤懇懇的太監！
只不過，他殘缺的，只是兩隻腿，不是另外兩隻東西。
張靈說完，莊耳便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輕推到張靈面前：
“先喝口茶吧。”
張靈受寵若驚，但不敢拒絕。
低着頭，抿了一口。
便端坐在一旁，不敢再說話。
莊耳靜靜地閱讀書信。
亭子後邊的溪流裏，一隻青蛙，悄悄地躍入水中。
旁邊正在彈琴的柳六，有些走神。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只青蛙，又看向了院中的那只白牛。
周圍安靜得有些無聊。
柳六最後望向了圍牆外，遠處天空的雲彩，變得有些不同尋常。
本是一片淨白的雲層，不知何時，已經染上了許多紅暈。
好似是傍晚時分的霞光。
但此時正值中午時分，陽光正燦……
陽光？
柳六悄然發現，陽光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淡去。
很快，遠處那抹霞光，已然變得深濃！
深濃得像是血池一般！
而此時，天空已經變黑。
雲層不知飄到了哪裏去。
連太陽，也不見了蹤影。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
當柳六反應過來的時候，院中的那只白牛已經飄了起來！
那只肥胖的白牛，不知被什麼力量驅使着，像是一團棉花，飄在半空中。
“柳六……”
忽聽見有人在叫他。
柳六猛然站了起來。
咯咚咚咚……
古琴被他摔在了地上。
他發現，亭子中已經沒人了！
“老師呢？張靈呢？”
剛纔還在亭子中的兩人，竟突然不知到哪裏去了！
剛纔周圍還安安靜靜的。
可是現在，柳六的耳邊，被無數聲音填滿。
無數生靈的低語，將他的聽覺牢牢堵塞！
“柳六！柳六……”
好在，剛纔那個聲音，還是那麼的清晰！
只是有些間斷。
柳六知道，有人在叫他！
順着那清晰的聲音，柳六轉過頭去。
他的視線有些朦朧。
他看見院中，有人在喊自己。
“誰？是誰在叫我？嘶，發生了什麼？”
柳六愣愣地自語着。
他連忙向院中奔走。
一步步走至院中，朦朧的景象也逐漸清晰。
他看到了張靈。
正是張靈在喊他！
只不過，張靈的身後，有一團又一團白色的能量，將他包裹。
也正是這團白色的能量，壓迫着柳六的真氣、壓迫着他的意識、壓迫着他的視線。
這才使他的視線變得朦朧。
就在剛纔的恍惚之間，發生了什麼！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而且，一定跟那白色能量有關！
“那白色能量，是什麼？爲什麼感覺，有些熟悉呢？”
柳六若有所思。
他越靠近張靈，就越感覺自己腳步遲緩。
那白色能量，看起來十分溫柔。
但是它給人的壓迫感，卻沉重得令人身心難受。
像是自己的身體，被人強行塞進了一個小小的罐子中！
“嘔……”
強大的壓迫感，令柳六嘔吐。
不對，我已然辟穀，我嘔吐的是什麼東西？柳六心中暗暗稱怪。
很快，他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腥味從口腔之中漫出。
他一低頭。
看到自己的衣裳被自己的嘔吐物打溼，已然血紅一片！
原來，他吐出的，是血！
是鮮血！
“這白色能量，明明很溫柔，不像是殺人之物，而且，我似乎見到這種能量……在哪裏見過呢？我明明……有點印象！”
柳六心中焦急地思考着。
很快，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那人有粗壯的手臂，護住了危險，慈悲爲懷，教導他一切。
這人，正是他的老師，莊耳！
“是老師啊！這白色能量，我在老師身上見過！每當他在凡間施行慈悲之事，我總是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些微妙的白色能量，但從來不會像今日這麼多！”
“這本是一股溫柔的能量，卻給人的壓迫感這麼強，難道是因爲，這能量太多了嗎？這能量，是什麼？”
柳六在心中醞釀了片刻，認出了這股白色能量。
也正是在這裏，他在一片朦朧之中，看到張靈奔向自己！
張靈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完整——
“柳六！救我！救我！”
張靈一邊嘶喊着，一邊飛向柳六。
他朝柳六展開雙手！
他釋放全身真氣，御劍而行！
可無論他怎麼努力，他身後的那團白色能量，還是像一塊巨大卻柔軟的磁石一樣，追着他、吞吃他！
張靈一臉驚恐，甚至滿臉淚花。
他那尖銳的嘶吼聲，與他臉上那些蒼老的皺紋格格不入。
他哭着、重複着，向柳六求援：
“柳六，柳六，將我拉出去，快過來！”
柳六望着張靈，同時看到那團蒼白能量，正在吞吃他張靈的後背。
張靈像是一隻即將被白色泡沫淹沒的螞蟻！
柳六聽見了從那蒼白能量之中，傳出的聲音——
“嗚嗚嗚，可憐的小家夥喲！你在慈悲的懷抱之中，哭得如同初生的孩童！當真是可愛！”
“嗚嗚嗚！神帝大人，您這是何故啊？”
“衆生平等，慈悲爲懷！我莊耳只是一介凡人，你哪能做到什麼改變世界的壯舉？都是要靠諸位吶！我只是一位活得稍微久一點的、在你們漫長生命中的過客罷了！不必如此恭敬！”
那蒼白能量中的聲音，好似在以三個不同的身份正在自言自語。
那聲音，如雷貫耳！
那聲音，柳六再熟悉不過了！
因爲，那是他老師的聲音！
是莊耳的聲音！
嗚嗚嗚……
白色能量中傳來嗚響。
如同寒風吹過山縫，吹過窗隙。
白色能量逐漸變淡。
柳六看見白色能量的中心，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柳六嘴角微微地抖，驚訝道：
“老、老師？您，您怎麼會在那裏？”
剛纔還在聽琴聲、看書信的莊耳，竟突然在詭異的白色能量之中！
不，不對！
現在這一幕，是怎麼回事？
看着白色能量中的莊耳，又看着周圍的天地異象。
柳六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心伸向頭皮！
“這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嗎？還是說，我只是在彈琴的時候睡着了，做的噩夢？發生了什麼？”
柳六自言自語。
莊耳又沒有回答他的話。
柳六從自身的感知，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已是修仙者，這股強大的壓力告訴我，這一定是真實的！但這一切爲什麼發生得這麼快？
是玄極界受到攻擊了嗎？可是玄極界外面還有許多神民呢！
不是神民，是法神？現在哪有法神會關注玄極界？等等……”
柳六跟了莊耳這麼多年，也在玄極界這麼久，自然聽過一些流傳在宗門中的流言。
但他也只當那是流言。
許多弟子，都在背地裏，說莊耳就是陰陽法神張道九的重生！
也正是因爲這些流言，柳六才開始注意到莊耳的變化。
但莊耳一直是凡人之軀，所以柳六並不相信流言。
但是今天，卻不容他不信。
“我聽說，慈悲令法就是白色的…難道流言是真的？莊老師就是陰陽法神？修煉慈悲令法的陰陽法神？但爲什麼會突然……”
柳六正猜測着。
他突然聽不見張靈的聲音。
他一擡頭，看到張靈完全被蒼白能量淹沒！
張靈徹底消失。
隨後，那蒼白能量，竟沒有停止移動的跡象！
蒼白能量，要將柳六，一同吞吃！
與此同時，柳六再一次聽見從蒼白能量之中，傳出莊耳的聲音。
只不過，莊耳不是在與他對話……
莊耳不知是在與誰交談，語氣頗爲恭敬——
“神帝大人！別！別將它帶走！別帶走慈悲！我的慈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