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古榼大王

    太行山，湖心島，古木輝光垂落，湖面波光漣金。

    楚杏兒蹲下身，兩手撐起臉。低頭看着湖面倒映下的自己，唉聲嘆氣。

    “這就走了，這就走了？這青焰啊，被老蛟龍騙的團團轉還以爲是讓他安全。”楚杏兒伸手划動湖水，讓湖面裏的自己模糊起來。她不大想看見湖水中的自己，金光微斂，寶相莊嚴，目光裏是對衆生的悲憫，氣勢強的一塌糊塗。什麼都好，就是不像她。

    “用樹枝想都知道這頭蛟龍怎麼可能安生，沒出太行前，還有點生機，出了太行，那是一點都沒有咯。”女孩癟癟嘴。

    “你能知曉，是因爲法，可你怎麼就知道青焰她不知道呢？她比你更瞭解那頭蛟龍，不是麼？”此時，湖面裏竟然傳來聲音，稚嫩而清脆的嗓音與楚杏兒幾乎無異，語氣極爲舒緩平和，聽着稚嫩，卻無一絲兒童氣。

    隨着聲音的落下，被楚杏兒攪動模糊的湖面竟然逐漸清晰起來，宛若一面撥開水霧的鏡子，其中倒映出張臉。

    眼簾低垂，無喜無悲。

    “她知道？”楚杏兒當即就跳起來，“她怎麼可能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生靈比青焰更想讓南燭活着，她要是知道，還親手送南燭去死？崑崙，現在的崑崙就是個空殼，能管啥用，要是擱以前，說不定還有那麼一絲機會，將化龍路的積累給彌補。現在？拉倒吧！”

    “我們不是沒有錯過。”湖面中的人再次說道。

    “他曾經消失的那段時光，我們的法也產生了誤判。如今，我們看到的死亡，未必就是真的死亡。”

    “我倒是這樣希望啊。”楚杏兒又一屁股坐下來，嘴裏嘟嚷着，“誰希望他死啊，他死了我去哪？我停留在這的原因可不是因爲這是太行，他要是死了……他要是死了……他奶奶的，煩死了！不想了，不想了！”

    “不過南燭說的這句話倒是沒錯。”湖面中的人沉吟了一會，“崑崙是現在九州上最安全的的地方，但抵達的過程恐怕是最兇險的。這段時間裏，關於陰影下的東西們我們也感受到了，來了好幾個大家夥。大源想得到新的行走了，將南燭視作目標。”

    “分明周天十類是完全不受污穢干擾的，兩者間的關係就像天敵，但偏偏污穢對十類抱有意料之外的喜愛。”

    “想吃掉伱的喜愛還是算了吧。”楚杏兒不滿地敲打湖面，將水中的人影打散。

    “無論南燭想去崑崙做什麼，他都絕不能落在污穢中。我無法想象墮落的南燭該有多麼可怕，蒼白高天下的赤龍……應該能覆滅全世界吧。能理解我的意思麼？”

    “能能能！”楚杏兒連連點頭來了精神，旋即擺出卡脖子的手勢，“在他浸染蒼白之前先把他給嘎了！”

    “愚鈍！”水下傳來呵斥。

    “去幫他走完這條路，既然無法阻攔，那就護送他去，你腦子裏裝的些什麼？”

    “裝的你啊。”楚杏兒攤手。

    水中的人影沉默了。

    “但我們怎麼幫忙？拔起樹根去和髒東西們拼死拼活？”楚杏兒嘆了口氣，“這整的和曾經那金蟬子似的，搞幾個狠角色護送着去西天取經。但講道理啊，南燭這貨不該是其中幾位狠角色麼，怎麼到頭來成了個小僧。走到哪裏，妖怪跟到哪裏，嚷嚷着要把他拉回去煮了。我尋思吃頭化龍失敗的蛟龍也不能長生啊。”

    “喂，你怎麼不說話了？”

    楚杏兒衝着畫面招了招手，可熟悉的人影仍然沒有出現。

    她擡頭，愣了一瞬，然後轉身看向古木的下方。

    一個漆黑的人影佇立在那，低垂着頭。

    “幽冥行走。”楚杏兒緩緩說道。

    …………

    黃河，水流奔騰，蒼白的陰影無窮無盡。

    屍堆成山，兇殺之虎嘯動天地。

    此刻，她低伏身軀，與一頭龐然大物對峙。

    蒼冥刀在這頭龐然大物身上留下了無數道傷痕，最致命的一道是在對方的腹部，稀碎的白色塵埃從傷口落下，它的氣息在逐漸衰弱，流逝。若是尋常器物造就的傷痕，它可以無懼，但那柄刀太詭異，在掠奪它的生機，冷漠無情。

    它咆哮，嘶吼，踏過無數屍骨衝上屍山之上的兇虎。

    顯然，這是它最後的掙扎了。

    青焰橫刀，刀鋒對準了對方的脖子。

    但下一刻，黃河水攪動，掀起滔天波瀾。水浪衝擊的太高，幾乎形成山巒般的水幕，這層水幕在頃刻間淹沒了那頭蒼白色的龐然大物，它的咆哮聲消失了，這片天地竟然陷入詭異的寂靜中。

    青焰凝神，周圍升騰的靈比之前更加龐大濃郁。

    她聽見了咀嚼聲。

    涌上天空的浪尖垂落，迴歸大河，露出那裏出現的影子。斑駁的背殼邊緣掛滿各種生靈的頭骨，纖細的，宛若女性的上半身從展開的背殼中起身，身體幾乎透明，可以看見其中流動的脈絡。她的手中提着半具屍體，正是那頭龐然大物。

    看上去的纖細是對比她自身而言，其體型並未弱於青焰，龐然如山。

    她在進食。

    撕裂那頭蒼白巨獸的屍體，一口一口將絮狀的血肉送進嘴裏，看上去分外享受。

    在戰場上倖存下來的生靈驚呆了，大喊道：“古榼大王！”

    這片流域的統治者，古榼大王。青焰皺眉，她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對勁。而李熄安則看着那纖細的上半身愣愣出神，他曾經在這片流域殺死了一位妖王，那黑蛇手下的珍珠女，其寶珠至今躺在載天鼎中。當初這物件本來是拿來送給楚杏兒的，但後來有了更好的紫木寶珠，便棄置了。

    李熄安觀察着，越發心驚。

    有些……太像了。

    “你是誰？”青焰沉聲，她銜刀，眼中充滿戒備。

    “妾身對你不感興趣。”那人影回答，“留下你護着的那生靈，離開這，我不會追究你殘殺我子民一事。”

    “你的子民？”青焰笑了，“你的子民……便是這些污穢？”

    “污穢？”那人影愣了一下，“什麼是污穢？”

    “這個？”她吃下那具屍體最後的部分，舔了舔指尖，“這個是神物才對啊，我的子民們被神物選中，這該是他們的榮幸，我又怎麼會不將他們視作自己的子民呢？”

    說完，她低下頭，凝視青焰。

    “還是說，小貓咪，你也想變成我的子民？”

    說有的，那就是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