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東海黎明

    后土中樞，會議室內。

    一人將手中的記錄筆狠狠地摔在桌上，爆發的響聲在寂靜的房間內迴盪，霎時，所有人都擡起頭來，看向暴怒的趙行舟。

    他不復以往的年輕活力，反而變得蒼老疲憊。他的皮膚上充滿皺紋，髮絲乾枯發白，就連過去挺得筆直的脊樑都佝僂下來，簡直叫人不敢相信這是曾經后土的建立者，站在人類最前沿的崛起者。

    這太異常了，別說崛起者的壽命遠超常人，一位極宮境修士能夠擁有千年壽命，現在這個時代，除了在鬥爭中隕落，根本沒有出現崛起者因衰老而死去的現象。這是萬物之始，萬靈皆在踏上路途。壽命，那是後世才該考慮的問題。

    趙行舟的年齡滿打滿算才三十而已，哪怕他並非一位修士，只是一位普通人，他身上的衰老也難以解釋。

    后土擁有極其強大的科學技術，一次又一次檢查趙行舟的身體，他的夫人更是聯絡了來自世外的高人醫治趙行舟，但得到的結果都是相同——沒有原因。

    這是自然的衰老。

    自然到接近鐵律，任何延壽及緩解手段都是無用。

    「蒼茫海最近的出現的生靈越發恐怖了，沿海原本穩定的城市再次淪陷。失去高塔的我們連得知損失都得依靠星石的走動！」趙行舟低吼，他用力地砸向桌面，「幾乎所有的承冕生靈都需要修養，少數仍然能抵禦蒼茫海的君王也只能守住自己的地域。」

    「很快，下一道浪潮就將到來，津城淪陷，渡津塔坍塌矩陣熄滅，近海之地的高塔在祖手中全部破滅，我們沒有任何能抗擊蒼茫海的能力了。下一步，我們恐怕得用這座城市來硬抗，帝都中多少百姓，我們可以死，他們怎麼辦？淹死在蒼茫海中，或者被骨頭們拿去磨牙？」

    趙行舟說完，低頭喘着氣，他現在的身體素質與一個老者無異，他相當的不適應。

    他的目光掃過會議室內的所有人，他們都沉默着，無一人敢與他對視。

    「后土本體，可以作爲矩陣的運行供給麼？」角落裏，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

    「帝都本身在過去歲月中已經被賦予了強大的靈，那些東西也許在我們面前不會出現，但面對蒼茫海，這些古老的靈們會重現偉力。」

    「但這不夠。」很快，有人反駁，並繼續提出了方案，「只靠過去人留下的東西，不夠。」

    趙行舟緩緩坐回位置上，對於站着行走，他竟然也感到吃力了。

    這都不算一個老人的身體素質，這是一個將死之人的。他一位踏入極宮的皇者，三十歲的時候竟然即將老死。

    所有檢查都沒有檢查出絲毫問題，但趙行舟隱隱地猜到了。

    他體內流淌着那一位的血。

    那熾熱而明亮的火在他體內將熄了，正如他此時此刻的生命。而這個答案埋藏在他心底，他沒有對任何人說，就連他的妻子李詩霜都沒有。他害怕自己夢囈，所以單獨待在一個沒有任何監控設備的房間裏。哪怕世人對那一位的尊敬他毫不懷疑，但他也毫不懷疑世人對於那種力量，那種生靈的貪婪。沉默從東海那一次黎明開始，直到現在。….

    趙行舟輕輕敲擊桌面，一個記錄檔案出現在他手邊。

    上面封鎖着「絕密」，打開後的命名爲「東海黎明」。

    數月前，炎國近海爆發的恐怖戰爭，他們清空了所有底牌，抵擋住那位祖的推進。秦嶺之君，太行黃金樹與八王，祖的血祭，矩陣，銀色長城，顧彥，以及最後出現的太行之君。

    他們付出了無比慘烈的代價終是取得了勝利。

    但就在那一夜，祖消失後的那一夜，太行之君在東海深處仍然與什麼東西戰鬥着。隨後東方爆發黎

    明。光明驅散黑雲，海面之上，晨曦升起，照耀八方。當時諸靈臂歡呼，慶祝這次艱難萬分的勝利。但那時沒有生靈想到，那一次光亮將是往後幾個月裏唯一一次黎明晨曦。

    也是那一夜，黑潮開始蔓延，幽綠的鬼火成爲世間的光亮。伴着夜幕，長白的王者深入東海，他的此行擊潰了本該襲擊帝都的黑潮，有人注意到長白之君的手中輕輕捧着什麼，可君王的身軀太龐大了，人的視線難以看清其中究竟是什麼。

    這位象徵熔岩與火的君王只是行過帝都，他越過丘陵和山巒，走進了太行深處。這次檔案的最後一頁中，畫面顯示着那位君王的背影。

    有人問，挽回這一切的太行之君爲何不見身影？

    便有人回答，那位可是龍，他自當行走於天上，咱們哪裏看的到這位君王。

    龍……

    趙行舟苦笑，眼角處，枯白的髮絲垂下，他有些睏倦了。

    …………

    太行山，黃金古木。

    一頭半披衣袍的白色猿猴踏過密林，走過湖海，他在湖心島上看見了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通明座？你來了啊。」身着玄衣的老者坐於湖畔，他伸手，手中碾碎穀穗，撒給湖中遨遊的大鵝。大鵝們爭先恐後地拍打羽翼，一時間鵝毛翻飛。

    「南……燭。」通明座停頓了一下，像泄了氣。

    「坐。」老者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着。

    通明座走過去，坐下。他看向太行的君王，又看向這片湖海，都變了太多。

    湖中多了些蓮花。純白的色彩，蓮瓣晶瑩剔透，通明座甚至感受到了絲絲純粹的靈，他能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種蓮花。蓮花開滿湖海靠近湖島的一岸，像片白色花海，美得驚心動魄。

    「這是造化蓮花。」他耳畔響起蒼老的聲音。

    李熄安目光中沉澱着湖海與蓮池，他收回目光，看向通明座，「一位尊敬的前人留下的種子，我將它種在這，等它發芽。」

    「就是沒想到幾個月的功夫便開花了，還開的如此漂亮。」

    「青山綠水，蓮池古樹。」老者慢悠悠地吟唱，「就是頭頂沒了光亮，老樟樹的黃金再璀璨，也不是衆生的。」

    通明座沉默着，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南燭按照年齡的確是位老者了，不過是過去少年的形象總是給予他人一種年輕感。但一頭數百年的蛟龍，比起現世的多數生靈要年長不知多少。

    看着眼前的老人，通明座沒有生出一絲違和感，彷彿他就該如此。

    「說吧，通明座，此行爲何？」老者驅散了鵝羣，起身，如是說道。

    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