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三斬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行禮字數:3230更新時間:24/06/29 07:46:13
    天山,萬仞山峯直插雲霄,雲海翻滾,露出那座巨大無邊的大門。

    猙獰的鬼面,成千上萬只惡鬼浮雕在門的表面擠壓的密密麻麻。它們張牙舞爪,漆黑氣浪圍繞着門流動,彷彿下一刻它們便會活過來,獰笑着降臨人間,吞食活人。

    蘇瓏站在巨門前,那微微推開的鬼門關中流淌着一條河,在她這個角度,能看見河面上蕩起漣漪,似乎有人在這條河流上乘舟而行。此刻,她的身後,那千萬兵馬沒入門內,馬蹄聲漸遠,兵戈聲隱退。

    她在心底微微嘆息。

    有人站在祭壇邊緣輕聲呼喚,說:“姐姐。”

    是蘇誘鳶,她筆直站在祭壇邊緣,身後便是萬丈懸崖,但她毫不在意,踩着高筒靴,敞開黑色大衣在風中狂舞,像夜梟的展開的羽翼。

    她的右眼在燃燒,露出無比輝煌的金色。可目中是涌上來的悲傷,像失去了珍貴之物,宛若狂潮。

    “你要走啦……”她說。

    “如果你不回祖地取出那副赤龍圖錄,我可能連你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啊,父親母親甚至都以爲你死了,我們的大伯幾十年裏第一次從道觀裏出世,就是爲尋到你。”蘇誘鳶環顧四周,將風雪盡收眼底,那涌現出的悲傷彷彿被風雪凍住了,讓她的眼底不再有溫度,冰冷刺骨,“可你,在做什麼?”

    “蘇瓏,你有你的苦衷,但你連給家裏拖個夢都不願意麼?還是說傳說中的周天十類,現世的鬼,你捨棄過去爲掌握現在的力量?告訴我……”蘇誘鳶擡起頭,“你現在究竟是鬼,還是蘇瓏?”

    風雪下,兩隻眼睛彼此對視,在掀起的紅蓋頭下,那只同樣璀璨的金色眼瞳眯起。

    鬼門關前,大紅纖細影子在茫茫大雪裏像朵搖曳不定的曼珠沙華。

    “知道祖地裏藏着的那副赤龍圖爲什麼沒有眼睛嗎?”高處,蘇瓏緩緩開口。

    “因爲……我們是祂的眼睛,至少,在此刻,這個時間,我們是那對眼睛,看清過去未來,多麼偉大而神祕的力量啊。老人總說,我們兩是蘇家的天賜,那眼睛給了我們無限的可能。”

    “但是誘鳶,還記得麼,你小時總說眼前看見的東西和現實的不一樣,你看見了黑色潮水和暴雨,看見了咆哮的龍,看見了從天而降的血色巨人。你看的見未來,那麼,你說未來是既定存在,還是存在改變的可能?”蘇瓏垂眸,她未等蘇誘鳶開口,接着說道:“其實兩者都是,未來早已成定論,現在只是改變我們走向哪個既定的終點。”

    “龍,巨人,漆黑的河流和暴雨,這些都在慢慢成爲你眼中的現實。”

    “這樣的力量,是人類該有的麼?或者說,你認爲何種生靈會具備這種力量?根本不可能啊,妹妹。”蘇瓏輕聲說,她的目光延伸,從蘇誘鳶身上離開,看向南方,那個消失在現世九州的土地。“無論你是否看向星空,星空都在注視你。而有的東西,他存在於現在,可從來不只是現在。”

    蘇誘鳶皺眉,她知道自己的姐姐在說什麼,甚至知道蘇瓏口中的“他”是誰。

    但唯獨有一點異樣。

    那就是此刻的“鬼”不像她的姐姐!

    古老繁雜,言語間帶着奇怪而押韻的腔調。話語裏講述着隱祕,描述着太古,又毫不見尊敬。

    “太行之君,南燭,他究竟是什麼?”

    蘇瓏低頭,迴應着,“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

    “可有一點我能告訴你,你看見的未來,有一個畫面是過去,而我看見的過去,其中有一個畫面是未來。如此矛盾的點出現在同一個個體上,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時辰’到了。”

    …………

    天竺,巨大神像俯身。

    這片天地完全紊亂,潮水在向天空奔涌,羣山開裂,隱藏在地底深處的火柱肆意衝出,火光染紅了每個人的臉。

    可天又是如此陰暗,陰暗到只有一處光亮,所有生靈的目光都在那裏。

    赤服,木釵,手持八面古劍。

    身形瘦弱,卻如把劍鋒一樣筆挺。

    懸空大陸上,男人緩緩拔出了背後的劍,與此同時,雲海深處的神像與他做了同樣的動作。

    只是拔劍而已,鋒鋩便撕裂大地,將羣山化作溝壑。

    “長生者,你不屬於這片時空。”純陽孚佑說道,他目中盪漾神光,整個人被法相帶來的輝光籠罩,看不清臉,“推開鬼門關,足以造就一片界外之地,但可不能將你呼喚過來,是因爲那件圖錄?”

    天空上,圖錄燃燒着,圖錄上描繪的赤龍正在消失。

    介質。

    李熄安沉默,他的身後呈現出巨大法相墜落的畫面,有三具,又有無數蒼白修長,頭戴面具的神官俯首,被一個一個斬去頭顱。

    輝光裏傳來男人的輕笑,“看來有人爲了對付我準備了很久,罷了,罷了,又何必再問。”

    神像揮劍。

    李熄安同樣揮劍。

    黃昏般火焰順着他的劍推出來,靜如死水。

    可兩道劍芒相撞,光熱迸散,大地上的一切像畫紙上的塗鴉,被隨意抹去。待光芒散去,純陽孚佑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

    “哦?”

    大地上的生靈們沒有在劍光下隕滅,每一個生靈的身前站着一位身披赤服的神官虛影,神官微微躬身,雙手攏於袖中,皆朝着一個方向,像是朝拜。純陽孚佑認識這些虛影,崑崙長生者,但崑崙的長生者怎麼會朝拜另一個長生者呢?長生者們只有一個尊,但那位早已經消失在千萬年之前,名爲西王母。

    他瞥過最高處的長生者,恰好與其對視了。

    沉澱着黃金的眼睛,其中盛開古老神聖的花。

    長生者舉劍。

    背後墜落的三具法相被托起,被擰碎,然後被雜糅在一起,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塑造着一切,最後,一個畸形的法相被造就,四肢修長,頭顱是三個不同的臉打碎拼接,唯一顯眼且明了的是法相手中的劍,倒懸,赤色,八方,刻篆文。

    純陽孚佑認識那幾張臉,甚至稱的上熟悉。

    畸形的法相將手中的劍墜下。

    像墜下了一整片天空。

    李熄安面無表情,他拖着手中的昏劍,在那柄巨劍落下的同時踏着雜糅法相的手臂奔襲,在手臂盡頭,迎接他的是純陽孚佑。

    他肆意揮砍,將那具殺過來的法相斬成碎片。

    在揮砍中,這個男人甚至在大笑。

    “你可比我更想一位跨界生靈,不在這段時空,那你在哪裏?死在了九州墜落的崑崙中?還是將自己殺死,製作出介質活靈?”

    最後一劍,男人立劈,雜糅法相從顱頂開始開裂,直至身軀,“嘭”的一聲破碎,在漫天虹彩般的碎片中,黃昏般的光亮如此刺眼,有人踏天而行,持劍而來!

    “錚——!”

    金鐵碰撞聲清脆。

    一劍,撕裂純陽孚佑的法相,第二劍,破開純陽孚佑招架,在劍芒刺至眉心的那一刻,劍與劍之間再次碰撞!

    純陽孚佑白衣仍然不染塵埃,那飛離出的劍插進遠處的土裏,此刻,他手中拿着另一把劍,三尺青峯,瀲灩如水。

    水光遮住黃昏烈焰。

    三斬之一,煩惱。

    純陽孚佑的確帶了劍,即是此身。

    他帶着這把劍行走,揮舞,動作間伴着雪一般的飄零,那是他此身潰散的碎片。

    兩道人影彼此交錯,赤色與白色像兩道織在一起的網,純陽孚佑仍在大笑。

    “千萬年,千萬年,萬萬想不到這九州墜落之後的土地還有生靈能讓我出劍,如此,酣暢淋漓!”

    “哈哈哈哈!”

    他擺身,劍身劃弧,驚如殘月。純陽孚佑將李熄安振飛,兩者終於脫離,遙遙想望,在他們之間,土地在緩緩墜落。這片懸空大陸的中心滿是傷痕,支離破碎。而他們在這片大地開始下墜的那一刻同時衝向對方,這片被純陽孚佑以法相拖拽至雲海的大陸下墜,可怕的速度讓其崩潰的每一塊土地帶着火星,表面出現金色弧光。

    宛若末日般的星辰下墜,火雨漫天。

    而他們在這些火光裏追逐,拼殺,偶爾會有漣漪般的劍鋒擴散,湮滅範圍內的所有。

    直至最後。

    火雨傾倒,萬般終結。

    大明王猛然驚醒,那熟悉的感覺再次涌上來,來自大地的力量開始幫助他癒合傷口。

    “轟——!”大陸下墜,海洋掀起數千米高的浪花,在最後,竟然沒有一滴火雨落下,全部湮滅在了高處,湮滅在那兩道魔神身影的碰撞中。

    伴隨這聲轟鳴,往天空奔涌的潮水剎那失去力量,化爲無力的水花灑落進海里。

    這片天地在逐漸恢復正常。

    大明王看向廢墟的中心,那裏站着一個人影,挺得筆直。

    煙塵散去,大明王看清那個人影的臉,他愣住了。

    高空,那副赤龍圖錄燃燒殆盡。

    …………

    喜馬拉雅,雪蓮花不可置信。

    那片脫離九州的大地在這短短的一刻之後迴歸。

    在連接地脈後的瞬間,她無神自語:“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大地滿目瘡痍,羣山作溝壑,可離奇的是沒有生靈死在這場災難中。

    再然後,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他爲什麼會在這裏?”

    螻的反應比雪蓮花更快,他握緊長戈,身影消失。下一瞬間,風雪壓低,遠處,冰鳳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