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沉星山的歸處

    軒轅城，中央宮室。

    如今的軒轅城已經不在姬水畔，黃帝將這座城市坐落在打響涿鹿之戰的那座廣袤平原上。

    在李熄安告別軒轅後尋找九州遺址的數百年裏，這裏歷經發展，繁華更勝以往。鋪就的大道以軒轅城爲中心延伸向四面八方，這就像人族這一個巨人的心臟，源源不斷地向蠻荒輸送屬於人類的痕跡。軒轅的血裔跨越大山大河，戰勝天災和羣妖，向蠻荒地域未開化的同袍遞來文明之火。

    一切欣欣向榮。

    可他們忽略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軒轅黃帝壽命將盡。

    黃帝乘龍上天，鼎盛下是慾望滋生的諸位國主。

    天穹泣血，羣妖暴動，隱藏在心底的慾望便被擺在明面上，成爲摧毀繁華的利刃。

    黑龍王龐大威嚴的身軀遨遊於天際，一隻手握着雷霆，一隻手握住風雨，她感應到那高懸於天的禁忌，那是能與炎帝黃帝兩位帝者等高的力量和地位。她要成爲塵世的主宰，人族早已失去了神人之相，在擁有了兩位帝者，統治這麼多的時代後憑什麼還要再奪走下一個時代？

    下一個帝者必將是屬於妖族的，屬於真龍，屬於她！

    但她遇見了金天國主。

    那個男人淡出諸靈的視線外太久，以至於許多生靈都忘記了曾經黃帝的長子，也是黃帝最優秀的孩子。

    金天氏，玄囂。

    那一戰，黑龍王敗的慘烈，鱗片被打碎，龍角被截斷，整個身體沒有一個完好的地方。可這還沒有結束，金天氏拖着她的殘軀，在天下人的眼中將她處死，並令部下分食她的血肉。就像金天氏當初殺手白龍王終結東海之亂一樣，黑龍王的死亡也爲這場塵世動亂畫上句號。

    天下懾服。

    “從雙帝到黃帝戰勝九黎後的共主，兩個帝者！連那八十一魔神都無法撼動你們的地位，看黃帝根本無法戰勝那九黎之君，上天便派來玄女應龍女魃來幫助黃帝戰勝九黎。”

    “憑什麼？爲什麼上天總是眷顧你們人族，告訴我！金天氏！告訴我爲什麼！”

    黑龍王被斬時的尖厲嘶吼驚醒了在搖椅上打盹的玄囂。

    男人揉了揉眼睛，恰巧手中憑空多出了一封信。他打開翻閱，然後帶着信封離開寢宮，朝着中央宮室的下方走去。

    被封鎖的區域，這裏石道上連一個人都看不到。

    厚重的青銅大門在玄囂面前緩緩打開，濃郁至極的靈氣化作薄霧鋪滿這座宮殿。他往深處走，直到靠近大殿內拄着柺杖翻書的老者。

    “何事？”老者合上書，悠悠地問道。

    “無事便不能來看看你了。”玄囂毫不客氣地在老者對面坐下，隨手給自己倒了杯酒。

    “我竟都不知道，你曾經遷都的根本目的是這座地下宮室，匯聚八方之靈脈蘊養己身，連你如今的衰敗都能延緩。”玄囂稱奇。

    “本來不是爲我修建的。”老者搖頭，“歸源之土已經破碎，此身沒什麼活頭，若不是赤龍相勸，我何必拖着這副身軀苟延殘喘？”

    “這世道，你要是真的走了該如何？”

    “這不歸我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後世自有後來人。”

    “後來人……我們可沒法料到後世人是何模樣。”玄囂說完將信封放到桌上。

    老者目光一凜。

    玄囂說道：“龍君送來的信，他有了中和歸源之金的方法。”

    老者目光鬆懈，衝玄囂笑罵道：“知道你來找我不可能是沒事！”

    …………

    神州一角，十萬大山。

    巍峨高聳的漆黑神山佇立在羣山之間，雲海在山腰流過，大日被山峯分割，羣星皆在黑色山壁上起落。

    李熄安站在山頂，俯瞰那些綿延在雲海上的山脊。

    軒轅撐過了那個冬天，還能撐更久，說不定能撐到他把天扯下來那天。

    玄囂稱帝過去數年，戰亂平息，諸國懾服，正是天下蓬勃發展的好時候。

    可終究出現了問題。

    歸源之金的殺伐之氣能悄然影響整個神州大地

    一柄看不見的利刃懸浮在每一個生靈的頭頂，可能在某一時刻，玄囂心神微微一動，那柄利刃便會落下奪走這個生靈的生命。尤其是他潛意識裏是敵人的羣體，若是哪一天玄囂剋制不住，他能在一瞬間將異族全部殺光。

    過去的神農軒轅在掌握歸源的時候由少典封印，並未在一開始展露。

    玄囂的情況已經與他的長輩有了明顯的不同。

    最關鍵的便是世上沒有能限制住他的力量。

    神農軒轅在同一個時代，二者即便展現出律法也會彼此對抗，維持着一個十分漫長的平衡。

    在神農逝去後，軒轅也早已成熟，不再是初期掌握律法的新生歸源，何況歸源之土執掌承載，是能滋養和穩定萬民的力量。歸源之金哪怕在和平的年代依舊會綻放出鋒芒，殺伐之氣侵蝕塵世，利刃懸頂。

    他在來到十萬大山時，便感知到了歸源之金的律法波動。

    顯然，當初讓軒轅留下的九黎人已經被歸源之金鎖定，只等待玄囂精神鬆懈的時候大開殺戒。

    李熄安在十萬大山中走動時想到了那座山。

    並非他如今手中的土行之山，而是九州復甦之初出現在十萬大山中的那座沉星山。沉星山與十萬大山之間有着極爲緊密的聯繫，他顯化沉星山本體佇立於此，便能感受到羣山中的躍動，每一縷山風吹過的地方都在他眼底留下痕跡。

    同時，懸在九黎人頭頂的利刃消弭。

    原始土行與歸源之金的對抗顯然獲得了勝利。

    以沉星山爲源頭往外整個神州大地擴散。

    李熄安平靜地注視着一切，山巒雄偉，連綿不絕，林葉之間飛鳥振翅，枝幹聳動，樹葉婆娑。

    他聆聽沙沙聲，彷彿知曉了什麼。

    在此之前，他走遍十萬大山，沒有發現沉星山誕生的條件與痕跡。

    也就是說十萬大山中不該有這座沉星山。

    它的聯繫與十萬大山如此緊密又如此異常，緊密是因爲它本就屬於這裏，異常是因爲沉降星辰，切割日月，這都是他的本領。

    是他在來到這裏，才有了這座沉星山。

    沉星山屬土，庇佑九黎的子民，以土德之承載厚重驅散殺伐之金對神州的影響。

    李熄安伸手觸碰沉星山的山體，神山以星辰的閃爍迴應李熄安的情感。沉星山在後世屬於這裏，於是在這裏，沉星山的力量便能發揮到極致。

    一切的因皆有果，後世那頭能戰勝玉釵順德的蛟龍能擡起這座山，他想不到這座山很久之前便屬於他了。

    因由他種下，果由後來的他收穫。

    李熄安低聲吟誦，這篇禱文是軒轅傳給他的，是曾經封印他們禁忌的篇章。

    十萬大山的上方彷彿懸浮着層層金光，刺破雲海。

    李熄安在將沉星山重新融入十萬大山中，這座神山不再是他的器了，是以土行拱衛神州的一層保險。是他拾得的果，是他此刻種下的因。

    羣星沉浮璀璨，見證一切。

    “也許，我還需要加一點東西。”李熄安想到。

    不近穢物者的靈。

    羽化者的力量能驅散穢物的侵蝕，可能在過去漫長時光後這個效果會微乎其微，但他相信玉釵順德只需要這麼一點靈光便可醒來。

    “散場了老夥計。”李熄安笑道，“記得將來等到我，跳到我的手上，我們一起砸死那個瘋癲娘們，把她變成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