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少昊

    李熄安離開了鮫人國，赤紅猙獰的身軀擺尾消失在大海。

    國主十分不捨地送別了他。

    心中世界的載天鼎被鮫人國的生命之水滋補，溫養隱藏其中枯敗的軒轅。他沒有受傷，處於巔峯狀態，自然不需要藉助鮫人國的淨水源頭來修養身體。

    真正需要生命之水修補的位於載天鼎中的軒轅。

    他本就氣血枯敗將要死去，在天上全力催動律法以至於律法崩潰，若是將之前的軒轅比作將熄的柴薪，現在則是僅剩些許餘溫的灰碳了。好在從歸墟回到塵世便是李熄安熟悉的鮫人國，這才將軒轅的狀況穩定下來。

    冰冷海水流過鱗片縫隙，背脊劃開波濤。

    海水爲他開道。

    一瞬間勾畫出數十座橋，赤龍穿梭，輕易跨越南海無邊無際的海域。

    在靠近神州大地的時候，軒轅有了起色，他劇烈地咳嗽，吐出腥臭烏黑的血，當黑血吐完後，軒轅悠長地呼吸直至氣息平緩，睜開眼說道：“我身上的禁忌消失了。”

    “按照你的說法，便是我不再能感受到律法。這腐朽的身軀本就是依靠禁忌的力量支撐，現在失去了它，恐怕走出這方青銅鼎我會頃刻化作塵土。”軒轅目光平靜，“這也好，我已經活的夠長了，這個時代早已沒了我的故人。後世的事情便交給後世人去做吧。”

    “你這算交待遺言麼？”

    軒轅點頭，“如果趕不回軒轅城，這便算是。”

    “對於一位歸源來說，你活的並不長，這個死亡時間對歸源來說連早夭都不算。至於遺言那東西還是你親口和軒轅城的小家夥們去說吧，落葉歸根不是麼？人在最後的時候總有一個期盼，對於自己死哪裏有一種執念。”

    “聽上去你死過了，竟然讓我有所共鳴。”軒轅失笑。

    “這個共鳴可不是好事，這意味着你真的要撐不住了。”

    “也撐得夠久了，我總有倒下的時候，若是回到塵世真的還有什麼心願，大概就是想看看那雛鳥的羽翼是否已經遮天蔽日了。”

    “玄囂麼？我記得那個孩子。”

    “你何止是記得，金天國能如此輕易地統治東邊，背後可是有你作推手。許多有關舊九州的遺址的古籍文書統統被運往金天國的王座上，至於這些珍貴文書最後落在了誰的手裏，你說呢赤龍？”

    李熄安沒有說話。

    “都過去了，不談這個，不談這個！”軒轅搖頭。“談談你，赤龍，你找到你追尋的東西了麼？”

    “接近了，但可能永遠抓不住。”

    “可惜。”軒轅說道，“本想在死之前瞅瞅你追尋的東西，我也好奇得很吶！”

    “知曉這些了，恐怕你帶進墳墓都不會安生。”

    李熄安俯下身，腹鱗貼着海牀遊動，他已經離開了浩瀚汪洋，進入了淺海。

    …………

    靠近海洋的一個小鎮，孩童正在玩樂，他們玩耍的位置是這座小鎮最高的山上，這裏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寺廟，沒了主人這裏便被孩子們當做遊樂場。

    “你們看那裏！”一個眼尖的孩子喊道。

    “又想唬我，我可不會再上當！”另一個孩子嬉皮笑臉地說道。

    “快看啊！看那裏！”

    當不耐煩的孩子們朝着大海的方向看去時，前一刻歡聲笑語的他們下一刻變得呆滯。

    在海天相接的地方，一道銀線正在朝岸邊靠近。

    雷聲滾動，將孩子們從呆滯中驚醒，他們紛紛朝着山下的鎮子裏跑去。

    “快快去告訴父親！”

    海水倒灌，天陰沉沉，巨大的海嘯即將襲來。

    這座沿海的小鎮在半山腰上修建，海洋上的災難鮮少能危及到這裏，但此刻的一幕顯然讓大人們慌神。

    銀線漸近，有排山倒海的聲勢，震得人耳膜生疼。

    人們擡頭，海嘯的陰影已經遮蔽天空的光芒，只在人們的臉上留下絕望的昏暗色彩。狂風呼嘯，吹來海水的腥味，豆粒大的雨點打在人臉上，叫人睜不開眼睛。

    所以他們沒有看見海嘯中心升騰的光柱。

    光柱從中間被撕開，成爲門的形狀。

    “轟隆——！”

    雷聲咆哮，同時掩蓋了一個龐然大物衝出海面的動靜。

    只在一瞬間，化作一道血玉般的紅芒消失在天際。

    海嘯崩塌，成爲一場雨降下。

    天上靠近海洋的一邊是烏雲，靠近地上的則是澄澈天空。

    大雨滂沱。

    大雨下，人們由絕望化作驚愕，又從驚愕成爲歡喜，他們擁抱在一起高聲地呼喊這個塵世之主的名號，認爲是他驅趕海水，保佑了這裏。

    “白帝少昊！”

    白帝少昊，繼任黃帝軒轅之位，天下共主的帝者。

    東邊金天國的首領，亦稱金天氏。

    是少昊制定了時歷，掌握日月的輪轉的規律和天地間自然萬物的生息。他統治的領土爲少昊之國，臨近東海，他在國土內的六座高山之上建立祭壇，以此來影響日月的變化。

    隨着他的到來，東夷之土終日籠罩在旭光之下。

    故此，人們也將這六座大山叫做日月所出之山。

    在黃帝軒轅乘龍而去後，天下羣龍無首，妖邪暴動，又恰逢上天泣血，流下血淚，降下蒼白的災厄。軒轅城也束手無策，那黃帝之子昌意病死在中央宮室，那黃帝之孫顓頊抗擊天災，被一條奇異的手臂重創。

    人族看鼎盛，但在離開帝者後好像一觸即碎。現今的和平與安寧建立在帝者壓倒性的力量上，而失去這力量，和平的高塔便如黃沙般傾倒。

    羣妖有了想法。

    諸國的想法更多。

    同天之泣血一併開始的，是鱗類的興風作浪，南海之中早已與人族結下恩怨的龍君顯化真身，那頭令人恐懼的黑龍王在南海上空遨遊，引發海嘯淹沒了無數土地。

    黃帝乘龍歸去後，帝位空缺。

    銀白之相，金行之屬的帝者將成爲下一個時代的絕對統治者。

    在危難還未消弭的時候，人和妖打的難看，都爭破了頭。

    然後他出現了。

    金天國主金天氏。

    這個面無表情的男子才是腥風血雨的開端。

    金天氏率領金天國的士兵清理血雨，鎮殺巨獸，他又率兵踏平南海，活捉了黑龍王，如他當初處決白龍一樣殺死了他。人們將金天氏視作救世主，不僅僅是百姓，那些方國之主也是如此。

    因爲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在爲人族謀取利益。

    天下就那麼大，每一個方國佔據的位置只有那麼多，若想不費吹灰之力的謀劃利益便是將整個人族能獲得的東西變多，就像東海的龍王和南海的龍王皆被金天氏所殺，那麼人類在南海和東海便能取得更多的寶物和資源。

    爲了更大的利益，那些掀起戰火的方國之主跟隨玄囂平定天下。

    這些方國之主與金天國的戰士不同，他們有着更大的野望，若是這塵世之中的帝者之位已經空缺，總有一個生靈將坐到那個位置上，那爲何不是他們呢？

    玄囂十分強大，鮮少有生靈是他的對手。

    慢慢的，戰火熄滅，天下太平。

    金天氏稱帝，名少昊，稱白帝。

    擊碎了那些覬覦帝位的人的野心和慾望。

    他冷漠無比，將那些國主視作可以隨意拋棄的工具。認爲掀起戰火只爲一己私慾的國主們只配在戰爭中縱慾，而戰爭結束之後，這些人也將同他們掀起的戰亂一起被埋葬。

    點燃這場骯髒戰爭的生靈怎麼配享用和平的果實呢？

    白帝少昊，歸源之金。

    執掌殺伐之帝。

    他踏平南海鱗獸之宮，在海岸和江邊修建寶塔鎮壓海水波濤，他的功績太輝煌，以至於南海岸上的百姓逢凶化吉皆認爲是白帝在保佑他們。

    就像現在一樣，海嘯以不可思議的樣子潰散，成爲一場大雨拍打在人們臉上，他們虔誠而歡喜，對於現今的帝王心中滿是感激。

    軒轅氏長子，玄囂。

    黃帝曾經扔出巢穴的雛鳥長出了羽翼，可以籠罩塵世的羽翼，成爲了少昊。

    他振翅一飛，便可摘下至高的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