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帝位

    軒轅乘龍上天，沒有再回來。

    顓頊與自己的父親昌意坐在宮室的一座宮殿中商議，顓頊說道：“爺爺壽命將盡，此時鑄鼎喚來真龍以登天，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父親還請收起哀愁，盡力維持軒轅城之事，安撫百姓，平定社稷。”

    昌意很失落，他看向自己的孩子，這個令他驕傲的長子，想說些什麼可什麼也沒說出來，那些苦澀的話卡在喉嚨裏被他自己咽了下去。

    顓頊比起自己優秀太多，在成年後能與他的爺爺軒轅講道論法，在軒轅子民的讚揚和肯定中，都認爲顓頊將接過他爺爺的責任成爲中央宮室新的主人，軒轅城新的主人。

    就如同現在，一同坐在宮殿之中，顓頊樣貌年輕孔武有力，而他因爲修爲不夠已經垂垂老矣，看上去不像一對父子更像是一對祖孫。

    “我沒有這個能力撫慰百姓平地社稷，天下人不會服我。”昌意說道。

    在黃帝乘龍登天後，昌意聯繫了一個數百年不曾聯繫的人。他相信那個人能維持軒轅離開後的塵世秩序，不過恐怕用不上他聯繫，那個人會知道是輪到他站在臺前的時候了。

    昌意之兄，黃帝長子，玄囂。

    與昌意不同，玄囂早早的擁有自己的國家與子民。玄囂是他的名字，但更多的人尊稱他的名號“金天氏”。

    神州廣袤，路途遙遠，從玄囂離開軒轅城後他們兩兄弟竟然沒有再見過面。

    金天氏的存在，也是昌意在聽到軒轅子民時常談論顓頊除了驕傲還會催生出一種哀愁的情緒的原因。

    昌意瞭解自己的兄長，只要他還活着，軒轅城真正的主人輪不到顓頊。

    他搖頭，看着自己的兒子，“那頭在東邊沐浴日月的神鳥該展翅遮蔽整個天下了，世人不會服我，但會拜服於他。”

    顓頊博學多識，知道東邊佇立着一個十分強大的國家，“父親是指大伯將要歸來，接替爺爺成爲天下共主嗎？”

    “沒那麼容易，你的爺爺走了，天下諸靈都將躁動，因爲沒有再能如神農軒轅這般俯瞰他們的帝王存在。現在關於接走你爺爺那頭真龍的消息還沒有傳出去，若是傳出去了，將在這騷動的火星上再添一把乾柴。”

    “威光避塵龍君，暫且這樣稱呼那位真龍，當今世上唯一能與帝同位的尊貴君主。過去的千年歷史中時常遊蕩着他的身影，甚至與天上的應龍有着緊密聯系。他接走你爺爺的目的可不是世人口中那樣去天上享福作仙，天上存在不可言說的陰謀隱祕，他們是去清算殺人。”

    “天下諸靈知曉黃帝的離開已經忍不住開始躁動，若是再得知龍君的離開，只怕明日便會起兵攻來。”

    聽到父親的話，顓頊仍有不解，“他們便不怕這只是一步引出他們的棋？”

    “便是怕，那也要搏。自從你的爺爺登天之後，你應感受到了，那天地之間空缺出來的一個位置。涿鹿之戰前可從未有過這種情況，好像天上派遣古神來幫助我們戰勝九黎，同時也鞏固了塵世的規則，黃帝爲天下共主，是帝王，但與之前不同的是，下一個帝王只有到他死後才會開始出現。再也無法看到古時炎帝黃帝共治天下那樣的時代了。”

    顓頊沉默，他的確感受到了那個令所有生靈瘋狂的位置，可與自己的父親所想不同的是，他要比任何人都接近那個位置。

    那散發着銀芒的冠。

    顓頊似乎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是他的爺爺擁有的力量。

    歸源律法，五行之金。

    正當顓頊與昌意談論着，軒轅城的天空變得濃稠烏黑，漆黑蔓延的無邊無際。電閃雷鳴間從天上滴下鮮紅的血，頃刻便在大地上匯聚成河。

    除了雲層裏滲出的血跡，還有一些殘破的屍體，有尋常人大小的骸骨，也有如山嶽般巨大的怪物，在那些屍體上有着被利爪撕裂的痕跡。屍體在墜落向人間的過程便開始自燃，整個天空是翻滾的黑雲與下墜的金色流光。

    血雨潑灑，蒸汽騰騰。

    這不知是什麼東西的血，有着一股奇異的力量開始朝周圍侵蝕。

    昌意的面色很不堪，他知道出現這種情況必定是天上出了大問題！即便是龍君黃帝聯手也只有餘力去做焚燒屍體的後手，根本來不及處理這能污濁人世的血雨！

    “恰巧是這個時候，天下騷動即將暴亂之時！”昌意完全無法平靜，在大殿下眉頭緊皺。

    他邁出大殿，卻被顓頊攔下，顓頊平靜地望着他：“平日裏軒轅城中的事也都是我來處理，怎的今日偏偏折騰起自己來了？您這身子骨折騰不起了，歇着吧！這異象造成的影響我去擺平就是。”

    昌意想說你天資雖好，但根本不知道數千年前人類是如何與天鬥爭鬥出一條活路，時有的天災，時有的污穢，還有天神下凡作亂，塵世的鬥爭無非在那圈子裏，可一旦涉及天上便迥乎不同。

    那是無聲無息間取你自我，血腥暴力間滋生污穢。

    他雖然老邁，但領兵打仗沒有問題，最關鍵的事他不希望顓頊出現意外。

    若是其中有殺機，他能替子擋下也不枉費了這條性命。

    “爺爺是走了，但不代表軒轅城中沒有能人可用，祭司巫師日日占卜令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五方軒轅衛恪盡職守仍然守護着這片土地。僅僅是期待大伯的援助是不切實際的，我們不能將天下百姓的性命交給運氣。”顓頊看向自己的父親，眼睛裏燃着光，就像軒轅一樣，帶着能讓人自覺信服的神采。

    昌意盯着自己的兒子，和曾經一樣，他什麼都沒說。

    得到了父親的肯定，顓頊離開，大步邁入血雨中。他毫不畏懼血雨中的詭異侵蝕，那些雨水在觸碰到他的瞬間滑開，走過血色暴雨，他的身上連一滴雨水都不曾有。

    顓頊隔着雨幕與父親道別。

    軒轅血裔的血中不僅擁有黃帝的力量，還流淌着遠古祖先的意志。

    對於未知的天空他們從不害怕，只想着有朝一日去征服。對於如今的異變和災難，軒轅城城門打開，身披黃金鱗甲的將士如潮水涌出，天地間響起沉悶的號角，祭司們低吟護佑的禱文。

    在軍隊的最前方，顓頊的身上瀰漫出太古的氣息，他的靈魂深處凝結出一枚神文符號。

    象徵“執掌天下之水，統領八方之海”。

    若是讓李熄安來辨別那一枚符號，他會認出枚神文爲——

    “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