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赭面

    大霧彌天，無法辨認方向。

    被霧氣籠罩的地方彷彿變成了另一方天地，不再是衆人所熟知的那一個世界，這裏陌生，時而從霧中站起巨大的影子，還有猛獸的咆哮聲迴盪四方。

    霧氣隔絕了靈，就連祭司都無法在溝通天地，他們便如同失去了雙眼雙耳，只能摸索着前進。

    何談與人拼殺？

    黃帝的軍隊一敗再敗，他們的驕傲在九黎的魔神面前一觸即潰。

    沒人能分辨時間，沒有人能分辨方位，九黎魔神每一次揮舞武器，都將帶走成百上千名戰士的生命。這可不是方國氏族之中的無靈凡民，這皆是黃帝的戰士，是軒轅手下最爲出色精悍的人物。

    如今就這樣被當做牛羊宰殺。

    唯一響亮的兵器碰撞聲頻繁響起在大霧之中，每當這種聲音響起，黃帝的軍隊便會朝着那個方向退去。

    那是黃帝所在的方向。

    軒轅黃帝與九黎之首戰在一起，阻擋着這恐怖魔神的腳步。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身着黃衣的祭司朝天上大喊。

    他不知道，淚成血滴流過面頰。

    然而黃衣祭司的頭頂，霧氣流動，一隻猙獰大手出現，瞬間將這祭司拍成碎肉。

    大霧鎖靈對雙方都起作用，但九黎之中的魔神顯然並不依賴靈力和法術，他們只需要用強大的肉身即可在戰場橫衝直撞，無人可擋。

    那頻繁響起碰撞聲的中心，猩紅天戈與黃銅長劍不斷交錯。

    蚩尤比黃帝魁梧，武器也更加強大，在近身拼殺的過程中招式更是死死地壓制住黃帝，此刻蚩尤的漆黑甲冑沒有一絲傷痕，黃帝卻已經有半身被鮮血染紅了。

    “你便是我引動禁忌後的代價麼？”軒轅說道。

    蚩尤不解，沒有迴應，揮舞着隳八荒豎豎劈而來。

    黃帝擡劍格擋，被巨大的力量掀飛出去。

    “吼！”蚩尤座下的猛獸咆哮一聲，朝着受傷的軒轅奔來，幾乎是一瞬間，巨大的陰影籠罩軒轅。蚩尤舉起武器，隳八荒猩紅的鋒芒落在軒轅的頭頂。

    “你還不懂得掌握那力量。”軒轅低聲說道。

    土地在悲鳴。

    山嶽憑空而起，托起軒轅的子民，再將萬仞化作巨劍落下，淹沒九黎。

    “當——！”隳八荒落下，但長劍擋在軒轅的頭顱上方，這個男人彷彿突然間擁有了莫大的力量，竟然將隳八荒震開。

    蚩尤掃視八方，見霧氣淡了。

    手中的寶珠光芒漸漸收斂。

    天地間的靈開始流動。

    律法的文字在空中構建，書寫下最古老原始的一則篇章。

    土德，歸源之土。

    軒轅起身，乘黃龍以昇天，俯瞰世人，揹負蒼天。

    蚩尤盯着那璀璨至極的男人，眯起雙眼。

    這種東西……便叫做律法？

    這便是全天下所畏懼的力量麼？

    竟……只有這樣？

    …………

    李熄安踩在少典的胸膛上，用少典自己那柄造型古怪的長劍割下他的腦袋。

    少典的血染紅金青色的鱗片，讓李熄安的小臂又成爲硃紅的色彩。

    這個男人總算不能在他耳邊喋喋不休了。

    扔下腦袋和長劍，李熄安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作。

    “天上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也許該去一趟那所謂的天上。

    既然少典能去能見到，他也能。夏王朝的末代，他便強行叩開了天門抵達了那天庭。

    這個時代沒有天庭，卻有類似的上天。

    李熄安有些煩躁。

    怎麼這世界總有個古怪東西在天上住着呢？好像無論什麼時候都有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塵世之上，摧毀舊九州的敵人，隱祕時代的上天和天庭，還有他本體所在的現世更是舉步維艱。

    想到這裏，李熄安又將少典的屍體踩了幾腳。

    這位二帝之父沒有得到李熄安的絲毫尊重。

    他將少典的屍體抹除後一飛沖天，金青色的光芒宛若一根長釘釘入蒼穹。

    可他尋遍天空，沒有找到那通往上天的路。

    他將天作青鏡，而後打碎。

    仍然不是路。

    天碎了一片又一片。

    但碎片沒有落下，天看上去仍然是完好的。

    這些破碎的天被神州中心那座名爲不周的大山托起，沒有危害到塵世人間。

    李熄安又回到塵世，他覺得這一切與那殺不死的蚩尤有關，少典在暗中教導蚩尤，告訴他能戰勝黃帝的法門，這其中有着緣由。對少典來說，所做的一切都離不開上天與穢物。只需要順着少典留下的東西往深處翻找，總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回到塵世之後，李熄安才察覺塵世又變化了。他的時間尺度已經與世人不同，在他眼中眨眼的世間，塵世之中便時過境遷。

    李熄安聽着人們說起涿鹿之戰，說黃帝輸給了蚩尤，讓那魔神佔據了南方的大片土地，南方諸國淪爲廢墟，許多古老顯赫的氏族成爲歷史，其氏族因爲幫助了黃帝被九黎屠戮殆盡。

    神州大地慘烈異常。

    而那一場大戰也讓軒轅氏傷了元氣，許多建立不朽功勳的戰士埋骨沙場。

    當李熄安跟着記憶來到陳地前，見到被血染紅的城門城牆，繁華的陳地依舊繁華，不過是建立在許多人的屍體上。走過的九黎人對他只是投以疑惑的目光，即便是盤踞在城門之上的魔神也是瞥了他一眼後便不再言語。

    毫無畏懼。

    爲何？

    李熄安擡起手，金青色的鱗片全部褪去，他回到陳地的樣子與數百年前一模一樣。

    赤服赤鱗。

    炎帝啊，我在與你提及九黎之時，你想過陳地的這番景象麼？

    “你是何人？”城門上盤踞的魔神注意到了李熄安。

    整齊華貴的赤色衣裝，有着這樣穿戴的人都是大氏族中的子嗣或者國王身邊的祭司。

    自從他們的首領戰勝黃帝以後，陳地來往的人越來越多，許多前來投誠，哪怕他們九黎的殘暴名聲深入人心，那些牆頭草仍要來投誠，想獲得好處。

    這些人的頭都被掛在城牆外暴曬乾枯。

    “曾經臣服於炎帝的神靈應該還記得我。”

    “那你是炎帝舊部，前來歸順我九黎？”魔神大悅。

    李熄安的手自上而下拂過面頰，彷彿爲自己繪上忿怒的硃砂。

    一團流動詭譎的赭紅，一雙蓮花怒目，一道曦光遠遠飛入手中。

    他大踏一步，砍下魔神的頭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