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鳳鴻

    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在陳地的主幹道上，從炎帝的宮殿廣場往正南方看去，可以看見異獸高高隆起的背脊和那在風中飄動的明黃色旌旗。

    王座之上仍然是由火焰構成的人形，他注視着在陳地大門敞開。

    雷聲響起，電光閃爍之間，走出陳地的人馬乘坐雷霆消失在衆人的感知中。火焰人形點頭，火焰熄滅，王座上再次空蕩下來。

    從始至終炎帝都沒有出現。

    白狼主祭立於王座畔，微微低頭。

    這一次離開的人馬與來時有了區別，那些身穿華服的軒轅血裔留在了陳地。用玄囂那家夥的話來說，這些傢伙已經充分發揮出了自己的價值，甚至用他們來充當炎黃重歸於好的象徵，這算得上超常發揮了。

    玄囂此行只是爲了讓世人看見，世上最強大的兩個地域重新開始了血脈上的交融。

    炎帝雖然沒有出現過，但那火焰的化身同樣象徵炎帝的出現，在火焰消失後，大殿內開始有了聲音。

    “那小子真的令人感到不快，我看到他那張狡詐的臉就想給他來上一拳！”大殿內，一位彪悍的部族首領說道。

    “聽說玄囂帶走了一位神農血裔，是真的麼？”有人看向主祭。

    王座下，幾位首領暗中交流片刻，皆發現了玄囂在陳地的疑點。按照幾位首領的想法，玄囂定會在炎帝的行宮內物色合適的人選，炎帝雖然只有一位妻子，也只有一個女兒，但行宮內的神農族裔並不稀少。

    譬如稻神兆豐，掌管穀雨的溫娥，春風的象徵梔寧，這些都是陳地出名的美人，更有正神之位，陳地的子民能安居樂業，風調雨順少不了這幾位神明的幫助。

    但玄囂沒有與其中的任何一位接觸，甚至沒有和陳地內大家熟悉的神農族裔有任何交談。

    即便是爲了聯姻來方便將來掌控陳地，那也需要挑選一位地位夠格的妻子。這一點玄囂不可能不清楚，這便是疑點，玄囂此行最大的疑點。

    “玄囂帶走的那名女子名鳳鴻，是過去遺落在陳地外的神農族裔，也是鳳族的領袖人物。”有人念出自己調查下的結果。

    鳳族，東夷之地最強大的族羣。

    東夷之地的部族皆以神鳥爲圖騰和象徵，鳳是這所有族羣中最爲高貴的一種，鳳族自然是東夷之地的統治族羣。

    鳳鴻是鳳族的領袖，那麼稱她爲東夷之主也好不爲過。

    “鳳族的首領來陳地便是爲了與玄囂相合？”

    “爾等不知鳳鴻乃炎帝影響東夷之地的暗棋。”主祭開口說道，“鳳鴻乃神農族裔，被炎帝宣召前來陳地覲見便是爲了玄囂之事，爲了玄囂，即便是埋藏許久的暗棋都能搬到明面上來。”

    白狼主祭手握的權杖落地，他下令道：“都退下吧。”

    諸國主躬身應道，對主祭表示尊敬。

    在諸位國主退下後，炎帝大殿內便只有兩人，一位是炎帝主祭，一位是赤裸上身，以赤色顏料繪製紋路的男人，脖子上戴着一圈粗大的獸牙項鍊。

    “你更強了，那些國主沒有一位發現你早已回到陳地，就在這殿中。”主祭開口，喚出了男人的名字，“炎居。”

    炎帝當今唯一的子嗣，帝子炎居。

    “我在無目國中恰好看見鳳鳥的尾羽劃過天際，馱着一個女子往南方陳地的方向走去，我認出了那是鳳族的神鳥，於是跟着一併回到陳地，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炎居說道。

    “看來父親是認定玄囂有資格成爲下一位帝者了。”

    “別這樣說，帝子。玄囂有資格成爲下一位帝者又如何，你同樣有此資格，沒有誰規定下天地間只能存在一位帝者。”主祭搖頭，“炎帝他一直對你抱着最大的期許，你是帝的後代，也是一位久經磨礪的強大戰士，在任何方面你都不輸玄囂。雖然炎帝輸了，但陳地與軒轅城之間徹底合二爲一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你還有時間。”

    “正是爲了給你博得成長的時間和空間，炎帝先將東夷之地餵給那玄囂，讓他先飽腹一頓。”

    炎居說道：“我得先去見見父親，他在哪？”

    “寢宮裏，板泉之戰後便一直在，從未走出過寢宮。”主祭回答道。

    “寢宮？”炎居皺眉，“我在來到大殿之前便去過寢宮，那裏什麼都沒有。”

    …………

    軒轅的車隊，奔徹於雷霆，踏足雲端。

    異獸嘶吼着，狂風擺弄帝子座駕的簾幕。

    座駕內，玄囂的雙手舉起一柄黝黑木杖，眉頭輕輕上挑，“真是一份厚禮。”

    神農杖，號令神農氏族下的所有生靈，包括正神，可以說這便是神農的帝權，現在竟然如此輕易地交付給了他。

    他回首，看向座椅上端坐的安靜女子。

    鮮豔如火的長髮幾乎拖地，點綴白色的月季，銀製的首飾輕晃，一襲月白色長衣垂下，裙襬宛若鳳鳥收攏的羽翼。

    這個女子的美貌明豔的晃眼。

    鳳族之首，金天國國主，鳳鴻。若不是親眼所見，玄囂很難相信這位尊貴的國君是神農族裔，一枚早已埋在東夷之地的暗棋。

    “與我去軒轅城爲我正妃，你便不再是金天國國主了。”玄囂說道。

    “是啊，你便是新的國主。”女子笑的明媚。

    玄囂微微一愣，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軒轅城中還有事未了。”

    玄囂鄭重地放好神農杖，坐在鳳鴻的不遠處，“我想你在金天國應當做好了安排。”

    “不用多少安排，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前往金天國了。”鳳鴻輕笑道。

    她身上的靈在轉變。

    玄囂感受到了那恐怖絕倫的靈，不弱於他的父親，甚至要更加強大，擁有着可怕的壓制力。所幸靈遊蕩的範圍只在他的戰車內，不然拉車的異獸將被活活壓死。

    金色豎瞳取代了原本或火紅的瞳目，彷彿一頭遠古兇獸在鳳鴻體內復甦，藉助這個女子的眼睛觀察這個世界。

    玄囂卻不意外。

    畢竟這是神農杖，無論是鳳鴻還是他玄囂都沒有資格取得它。

    那麼這個貴重的贈禮只會出自一個生靈之手，神農木杖與其說是贈給他的，不如說是給了那生靈。

    板泉之戰出現的那頭神祕真龍。

    此刻，這頭龍已經來了，他的靈降臨在眼前。

    “威光避塵龍君。”玄囂說道。

    雷霆奔走，雲層流動，巨大的陰影覆蓋了這個車隊，可所有的軒轅戰士好似什麼都沒有看到，唯有戰車內的玄囂下意識地擡頭，他知道對方的真身來了。鳳鴻就站在他的身旁，這個女子是那頭龍的使者。

    玄囂聽自己的父親提到過，一些神祕至極的存在只能通過媒介或者在一些特殊情況下觀察到。是鳳鴻將自己拉入了這個塵世之外的世界，讓他能觸碰和感受到那龍君的存在。

    世人都不曾見過這位匹敵帝者的龍君是一頭什麼樣的龍。

    現在玄囂知曉了。

    他看見了一對巨大的雙翼，羽翼的縫隙裏彷彿盪漾着星辰的輝光。

    金青色的鱗片舒緩，如古木分叉般的枝角延伸。

    這頭龍俯身，在對視的一瞬間，整個現世從玄囂的身後飛速剝離，呈現在玄囂眼中的是一片青色的淨空。他站在空蕩的穹宇中心，頭頂劃過流星。

    玄囂嘴脣嗡動，呢喃道：“揹負羽翼的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