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阪泉之戰

    炎黃之戰第七戰。

    除了軒轅與神農的部族之外，還有數百名赫赫威名的正神參戰，牽連無數方國土地，黎民百姓。

    戰火席卷八荒，塵世動盪不安。

    但這場戰爭的結果，幾乎所有生靈都心知肚明，哪怕是作爲神農一方的統領和正神，他們心底都清楚這將是炎帝的最後一戰，過去黃帝的勢力和力量遠不如今日，他們仍然失敗了，現在此消彼長，則更加不如。

    沒有勝算。

    可這場戰爭仍然掀起，戰旗豎起在大地上，獵獵飛舞，宛若一團團燃燒的火焰。

    戰車之中站着赤甲的炎衛，塵土煙幕中巨獸起身，向天空和敵人發出撼天動地的咆哮。

    漫天的神明交錯身影，將整個天空切割，綻放出斑斕的流光。

    在這一刻，世界被分爲兩半。

    一邊是燃燒着，如火焰般的旗幟和戰士。

    而另一邊，則帥熊、羆、狼、豹、貙、虎爲前驅，雕、鶡、鷹、鳶爲旗幟。陣型變換，那焚盡萬物的火焰只能被阻隔在外，不甘地盤旋呼嘯。

    軒轅目光平靜，一頭黃龍虛影在其周身遊走，嘶鳴。他注視被染紅的天空，目光好似穿透了一切，注視着自己的那位兄弟。

    牛首人身，炎帝神農氏，他低下頭，嘴脣嗡動。

    有火自他眼底升騰而起，席捲周身，可怕的靈力波動讓整個戰場爲之一靜。被陣型阻隔在外的天火找到缺口，如一條巨大的火蛇，一個勁的鑽進來，剎那間陣型變動，正神亦不可阻擋來自炎帝的火焰，化作灰燼。

    “你便如此不甘心麼？”軒轅低語。

    他身畔的黃龍虛影筆直衝上天空，與那條火蛇廝殺在一團。

    戰陣之中，神農的衣袍燃燒，露出赤裸精壯的半身，皮膚的表面竟然有文字在閃爍，如鎖鏈般纏繞神農的靈力。

    兩側的戰士爲他披上赭紅的鎧甲，就連那支象徵神農首領的木杖也被他扔下。

    神農注視那柄木杖，自語道：“父親，無路可退了，今日必將撕毀過往的契約，以此逆轉勝機。”

    在崑崙虛被掘開之後，軒轅與神農的父親，少典尋到這天地之中最古老最恐怖的暴力具象。少典清楚的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麼，知曉這暴力若是使用，必將招致不可言說的禍患。少典具備這樣的力量，但他終身未曾使用，將一身絕強的力量帶進墳墓。

    後來，軒轅與神農同樣具備了這般力量，少典和大祭司爲往後立下契約，並將契約紋在兩者的身上。既是對二人的告誡，也是一股強大的封印限制。

    身邊，他的侍從們跪拜。

    迎接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力量。

    “起！”神農面目猙獰，大喝道，身上的文字破滅，鎖鏈被掙斷。

    下一刻，一個無形的領域飛速擴張，阻燃火焰，壓倒着軒轅一方戰士的靈。那些由靈力化作的巨獸泯滅，烈焰的潮水洶涌澎湃。

    前來助戰的神明們紛紛後退，皆望着那通天的火柱。

    神明們的瞳目倒映火焰，他們的力量在這火焰前黯然失色。

    “這是……什麼啊？”

    “這才是塵世帝者真正的力量嗎？未免太過恐怖了些。”

    凌駕於世間的炎之偉力。

    一個龐然大物在火中鍛造成型，手握神鞭，它只是輕輕揮舞神鞭，便劈的天崩地裂。神鞭砸在變換莫測的大陣上，頓時震的無數甲士神志潰散，無力維持陣法。神農閉目盤膝於巨人的眉心，他總歸是收了力，沒有一擊打得戰場中的諸多軒轅子民成爲灰燼。

    但這只是一個警告。

    神農的子民不如軒轅，可神農本身的力量卻更甚於軒轅本身。

    過去，神農的失敗有太多鉗制，雙方的人馬有太多的顧慮，軒轅有大陣和無數正神的福澤加持，所以他的子民不敵。

    現在，無所謂了。

    神農低眉，俯視戰場另一端的軒轅，他全身上下的肉體化作漆黑，唯有飛舞的毛髮呈現出火焰般的紋理和色彩。巨人握緊神鞭，擡起手臂指向軒轅，口吐神文的聲音讓大地和空氣顫抖。

    軒轅挺直身板，直視神農，他在搖頭，神色肅穆。

    天穹之頂，黃龍撕開火蛇，帶着金橙色的輝光從天而降！軒轅在光芒中張開雙臂，覆蓋鱗片的爪展露，緊接着，一雙豎瞳睜開，威嚴冰冷的目光掃視天地。火焰的浪潮被驅逐，鱗片閃爍，層層舒緩，一頭巨龍盤踞在光芒的中心，通體宛若黃金所鑄。利齒猙獰，銜着一柄方正的巨劍。

    神農越過最初父輩設下的界限，以此無視軒轅的大軍。極致的個人武力，超越所有，看遍塵世只有一個生靈能與之匹敵。

    黃帝，軒轅氏。

    軒轅的身後，金色巨龍遊動。

    他沒有掙斷封鎖的那個步驟，他早已破封。

    天地靜默。

    炎之巨人與銜劍金龍對立，恐怖的靈力巨壓讓萬物俯首，帝戰之中，諸靈只有旁觀祈禱的資格。

    …………

    火焰席捲的盡頭，大地乾裂，延伸裂痕上有人走過。

    掃過的赤色長尾末端的鬃毛宛若蒼山白雪。

    李熄安揹着劍匣，劍匣上的紋路因爲這片天地靈氣的變化被點亮，讓他的身影在這漆黑的夜幕中如同一抹微亮的螢火。

    他看向遠天，靈氣的震盪和浪潮已經持續了數年時光。

    李熄安的手中握着一盞青銅燈，燈芯燃燒着水一般透亮的油脂，這種油脂不會乾涸，點燃後會散發出一種奇異的芳香，味道與他的血很像。

    這盞青銅燈來自一處舊九州的遺蹟。

    在離開太行後，李熄安在塵世之中遊蕩，尋找有關舊九州的蛛絲馬跡。

    最後，他找到了一片坐落在天雲深處的破碎山脈，破碎的山石一路鋪墊，呈現出血的色彩和血管的紋理。這些石頭沾染的血跡並不來自此世，當宙法引動，每一塊石頭上都出現一位走在星空長城上的背影，這是舊九州的戰士。

    每一塊石頭象徵着不同的生靈，這是有人爲那些戰士留下的碑。

    再沿着石路往深處走去，石頭的顏色越發深層，甚至不再是單純的色彩，而是有血從石縫中滲出。

    從星空長城上的戰士逐漸變成一個又一個頂天立地的法相。

    在這條石路中，李熄安遭遇了一個未知的族羣。

    這一族羣在此地生存，見到這些東西的瞬間，李熄安幾乎要認爲是崑崙的神官活了過來，隱藏在這裏苟延殘喘。這個族羣的生靈擁有和面部融爲一體的青銅面具，蛇一般修長的長衣和蒼白色手臂。

    這些生靈中的長者告知李熄安，此地爲安眠地，他們是安眠地的守護者。

    過去，只有一位活人曾經過這裏，抵達天雲的深處，那人名叫少典。

    透過青銅面具，可以看見面具下一雙深邃的眼睛，那位長者打量李熄安，問他是否知曉少典，又問他是否帶來了能穿過石路，抵達安眠地的信物。

    李熄安自然搖頭。

    這位長者便客氣地說請回吧，若是沒有信物指引，他無法穿越石路。長者知曉赤龍是世所罕見的強者，是那些正神都要仰望的生靈，但是否能穿越石路與實力無關，當初穿越石路的少典遠不如赤龍，可他擁有信物，於是便有了抵達安眠地的資格。

    李熄安問，若是他沒有信物，走入石路，你們作爲守護者會阻攔我麼？

    長者搖頭說，赤龍你沒有抵達安眠地的資格，可我們同樣沒有阻攔你這樣的生靈的資格。

    血一般的石頭消失在視線中後，迎來的是迷霧。

    籠罩石路整個後半段和安眠地的是濃厚的白霧。

    曦劍出鞘，便好似觸碰到了某種開關，霧中亮起一盞燈，李熄安走近捧起它，迷霧消散，他重新回到破碎山脈之外。

    眼前不再有天雲，任何蛛絲馬跡全部消失了，只有這盞青銅燈留在手中，燈芯焦黑，已經熄滅。

    李熄安無論用什麼方法都沒有使這盞燈燃起。

    此刻，這盞的青銅燈再度開始燃燒。

    李熄安看向帝的戰場，被撕裂的天空和大地，無窮無盡怒號的靈。

    青銅燈中，飄搖的火焰指向那片戰場。

    他同樣感知到了，帝戰之中異樣的波動，本不該存在於世。

    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