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太行之君

    太行山的方向，蒼白的浪潮開始潰散，露出滿目瘡痍屍骨遍地的大地來，甚至在大地和山巒的裂縫中還卡着些破碎的骨骼和肉塊。

    在大地盡頭那頭赤色的君王出現的瞬間，穢物們好像被下達了某種指令，動作迅捷的離奇，原本已經滲透入太行山中諸多峯巒的穢物們四散奔逃，就像潮水般往太行外退走。只有那還在挪動的活肉大山無法離開，在原地笨拙地扭動驅趕。

    這時，壓在恆朝身上的力量也撤離了，那孔雀大明王展開雙翼，朝着天空直衝而起，剎那間便奔向九霄之上，一萬只睜開的眼睛閉合，端坐其中的佛陀不再吟誦。恆朝艱難起身，看向四周。

    太行的生靈們沒事了，劫後餘生，被穢物羣重重包裹的天皓也還活着，此刻正愣愣地望向大地盡頭的方向，那道猙獰而龐大的赤色君王在大地上緩緩前進，走過屍山血海。

    穢物們的撤離動作飛快，但被阻攔了。

    恆朝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唳鳴，巨大的陰影籠罩了羣山。

    是那不可一世的孔雀大明王，本來逃離了太行，衝上九霄的他竟然被擊落，翡翠般的雙翼上滿是焦黑灼痕。

    大明王落入山中，隨着他的墜落，蒼白浪潮在逆流，在重新往太行的方向聚攏。一時之間太行諸靈大驚失色，不知如何是好，唯有翼虎天皓神色鎮定，他放下望向大地盡頭的目光，瞥到略顯迷茫的恆朝，同時注意到恆朝血肉模糊的身軀。

    “結束了。”恆朝聽到天皓鬆懈下來的語氣。

    自從無可撼動者降臨以來，恆朝從未聽過天皓這般輕鬆的說話。

    好像哪怕眼前的危機還未結束，他也徹底鬆懈下來，認爲這一切都自當終結於此。

    “他究竟是誰？”恆朝心中有了答案，但仍然忍不住問出這個問題，他想聽到別人親口告訴他。

    天皓的話語鄭重緩慢，他回答道：“太行之君，南燭。”

    …………

    太行之君，南燭。

    他離開了太久。

    哪怕他曾經在這個世界，距離塵世的距離也太過遙遠。遙遠到許多人聽聞他的名諱，卻不知其真面目，他存在的時候便像個傳說和故事，當他離開後，他便徹底成爲一段屬於太行山的傳說和故事了，口口相傳，但沒人會去想他真的出現會是怎樣的場景。大概就像給自家孩紙唸叨西遊記，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孫悟空真的出現在現實中一樣。

    千載過去，還認識他的生靈已經少之又少。

    就算是在太行之中，如今親身經歷過太行之君的封王儀式的，也就剩下天皓一位而已了。所以他出現在太行諸靈眼中時，他們對這位君王的第一感覺是陌生的，所以當蒼白浪潮重新逆流回太行時，諸靈神色凝重，如臨大敵。殘酷漫長的戰爭已經消磨了他們大部分精神，讓他們時刻緊繃着，譬如現在。

    他們對那突如其來的赤色巨龍感到恐懼，尤其是這頭龍猙獰的面容和魔神般的形象下。聽說着太行龍君故事的他們會將恆朝當作龍的模樣去聯想太行之君的樣貌，得到的自然是壁畫或古書上的祥瑞神聖之龍，黃河之君恆朝便是這般樣貌，體態修長，龍鱗呈現金色和規則的魚鱗紋路，龍首威嚴卻不兇惡。

    此時，大地顫鳴。

    赤色巨龍用利爪叩擊大地，越過山巒，金色火焰環繞於周身，照亮昏暗天地，好似一輪落在人間的太陽。這也難怪太行諸靈感到畏懼，這種存在生來便是讓衆生驚恐的！

    蒼白浪潮流回太行，其中是無數穢物彼此踐踏，彼此踩着其他穢物的屍骨往上爬。它們失去了理智，只能不計一切地想要遠離危險。危險的源頭便是那頭龍！

    太行的生靈們不知曉穢物重回太行的原因，恆朝卻看的清楚。

    天際線處，佈滿鐵鱗的臂膀聳立着，從天穹直直地抓入地中，彷彿一座通天的赤色巨柱。

    這樣的臂膀有八個，分別立於八方，封鎖了這裏的空間，穢物們無處可去，只能重新回到太行。

    但他知道，這還不是結束。

    太行之君讓污穢者歸來，自然不是要放過它們。

    漆黑的領域蔓延，蒼白的色彩融入這領域中，好像白紙泡入濃墨中。但領域是隨着赤龍的走動蔓延的，來不及吞沒所有穢物浪潮。這一次來襲擊太行的穢物數量何止萬億！

    在萬億穢物們即將與太行再次接觸的那一刻，一聲吆喝遠遠地傳來。

    “天兵降世，捉拿妖物！”

    雲霧繚繞，天兵天將立於雲端，身披白銀雲紋甲，怒目圓睜手握利刃，戰旗獵獵。

    “咚——！”靠近太行的穢物在一瞬間被碾成肉泥，天鎖噹噹，劍光茫茫，天兵降下，穢物如麥茬般倒下。四大天王佇立四方，冷冷地凝視穢物中的強大者。

    一邊是不斷擴張的漆黑領域，一邊是降世天兵的屠戮伏殺。

    在天兵天將圍殺穢物之時，孔雀大明王從山間起身，渾身翎羽倒立，尾羽綻放，萬千神光如劍刺出！

    他動作極快，幾乎在瞬間擊垮了這周遭的天兵，雙翼連通尾羽掃過，朝着天兵潰散的方向遁去。

    只聽得一陣爆鳴，大明王先前所在出現一個層層凹陷的大坑，其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恆朝急切地朝太行之君的方向看去，發現對方動作仍舊，緩步行走，難以想象巨大龍軀行走大地，能如這般威儀十足，直面他便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壓迫感。

    可這位君王似乎毫不在意大明王的遁匿。

    “嗯？”

    一滴血滴在了恆朝的臉上。

    隨後，一滴，兩滴。

    一場血雨。

    孔雀大明王巨大的身軀再次墜落大地，但這一次，他被切成了兩半，被人從羽翼根部一劍斬開整個軀幹。

    血雨之上，金色披甲的神像雙手倒懸巨劍而立。

    就在太行山前，諸靈目睹萬億穢物被殺了個乾乾淨淨，天兵天將染血，喊殺聲震天。

    當赤龍走到太行山的地界時，眼前的世界再無一絲蒼白穢物的氣息，連一個血肉殘骸都不存在。

    太行諸靈奮力地仰起頭才能勉強看清這頭龍的面目。

    惡鬼般獰笑般的骨面，眼眶中跳動金色火炬。

    諸靈都不敢站在他的正前方，甚至不敢大動作地呼吸，偌大一個太行南山，靜悄悄的，只有赤龍的呼吸聲和火焰燃燒的聲響。

    赤龍踏前一步。

    金色光芒乍現，萬千鱗片飛散開來，身在此處的太行生靈們彷彿自己置身於晚秋的楓葉林中。

    一道人影落地，玄衣鋪張。

    金火環繞着他，恆朝就是瞪直了眼睛也看不穿這火幕。若按照身形判斷，只覺得是個年輕人模樣。

    龍尾擺動，他消失在衆生爲他讓出的道路中。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