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重拾月弓

    鯤鵬扇動羽翼，在空中捲起無窮虛空之力，便如一片無盡黑色海洋般朝着李熄安塌陷下來。

    但下一瞬間，虛空之力被斬開，昏劍表面附着神火，一劍劈開虛空，餘留的劍光甚至波及鯤鵬，讓他不得不避開，由此錯失了下一次進攻的先機。隨着那道駭然劍光從他頭頂掠過，赤龍遨遊，穿過虛空帷幕舉劍揮下！

    “轟——！”兩口雲陽板飛射而來，擋住此劍，招搖攬星藉機拉遠了距離。

    可無論他怎麼引動虛空之力，他也依舊無法脫離這片漆黑宇宙領域的範疇，星辰的微光浮泛，彷彿盯着他的萬千只眼睛。這個領域的基底濃稠如墨，就連靈的運轉都受到影響變得阻塞異常。

    此刻，那對要命的暗金豎瞳重新落在他身上。

    招搖攬星心中直呼不妙。

    這頭赤龍與百年前他在善惡界遇見的幾乎是兩回事，強大到令他咂舌。他如往常般遊蕩於蒼茫海，他的道統引入九州後，坐落之地便是蒼茫海的南方，是蒼茫海與九州古海匯聚之地，這片無垠汪洋在舊九州時稱南海。

    然後，他感知到蒼茫海深處爆發出古怪的空間波動，波動的中心便是那龍淵之中。招搖攬星很快便想明白是那頭赤龍回來了，赤龍的氣息吸引了龍淵附近海域所有的蒼茫海屍骨，它們順着赤龍的氣息涌去，數量以億萬爲計，形成白骨的浪潮。

    招搖攬星便在暗處觀摩，他不打算出手，等到道權耘谷與淨河魚獲覆滅太行，這位太行龍君的力量比起這浩大浪潮便微不足道了。哪怕太行龍君如今是一位無可撼動者，可失去了龍脈的支撐，他終有一日會被吞沒在蒼茫海中，隨着九州一同墜落。

    在九州末代與天地一同崛起的君王隨着九州一同死亡墜落，說起來甚至有些浪漫的味道。

    出於這些考量，招搖攬星看清了赤龍的實力已經準備離開了，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太行龍君作爲一個千載成就無可撼動的生靈足夠驚世駭俗的時候，他仍然低估了對方。

    這頭龍……發現了他！

    剎那之間，虛空帷幕被撤銷，招搖攬星在那瞬間竟然看到了與自己相似的影子在虛空中漫遊。隨後便是宇宙般的領域鋪展，這位太行龍君展現出了自己霸道絕倫的力量，迫使招搖攬星現出原形，不得不與其纏鬥起來。

    說是纏鬥，倒不如說自己單方面被壓制。

    開什麼玩笑，一頭無可撼動層次的龍王，龍脈的君主，招搖攬星從來不認爲自己能輕易抗衡這種狠角色。尤其是身處對方的領域，被對方佔盡先機，本體與之廝殺，他的試探法術對方都不避讓，以體軀硬抗，偏偏他無法做到，那些詭異的金色火焰他需要儘量地避免接觸。

    太行龍君手握五行殺伐術，那點虛空神道之力便顯得如此淺薄。

    而起對方和瘋了似的，靈力與氣息狂躁至極！

    這是一頭怒龍。

    又一次交鋒，鯤鵬翎羽散落，這一次他的右翼出現了大面積的灼燒傷痕，那能當做底牌的殺招五行神光被這頭龍隨意揮霍，動輒便是一記吐息覆來，讓招搖攬星疲於躲閃。連通他意志的虛空之海無法從主海引來，變得有限，不再是無窮無盡。

    招搖攬星昂起頭，他注意到一切古怪的源頭便是這個漆黑宇宙領域。

    那古樹紮根的中心，一具巨大的蛇形屍骨被埋葬在樹下，能死死壓制住他力量發揮的便是來自那裏。那具屍骨給他的感覺還是活的，或者說哪怕意志消弭，這具屍身仍然具備堪稱偉大的力量。而這股力量順着領域蔓延鋪張，對靈力的運轉產生影響。

    招搖攬星心思一動，一座灰白的巨大倒懸城市顯現，城市牆壁之上篆刻的古老文字被點亮，猛地爆發出一股強烈至極的神道靈力，他以法相反哺自身，讓虛空之海短暫的突破封鎖，虛空之海的浪濤滾滾襲來，鯤鵬擊海而上，虛空漣漪陣陣擴散。

    他裹挾着這股能淹沒星域的虛空之力擊向赤龍。

    這虛空浪尖之上，甚至有星辰墜落的殘骸，這一刻，蒼茫海之上漆黑一片，海上依舊是海，虛空漣漪擴散向四面八方，要衝破這漆黑的宇宙領域。

    而招搖攬星則暗中扶搖而起，要隱匿於虛空，遁出這片空間！

    他的本意根本不是要將赤龍如何。

    這聲勢駭然的一擊不過是掩人耳目，藉機遁離。

    漆黑領域邊緣，九像皆動，而招搖攬星儼然不懼，屬於他的九座骨像起身，與之鬥成一團。電光火石之間，鯤鵬引動虛空，不見了蹤影。

    下一刻，被虛空之海浪潮吞沒的李熄安衝出虛空，他只是衝出片刻，便暴力地將招搖攬星留下的幾座骨像撕扯成碎片，龍爪鬆開，將骨像殘骸隨手拋入漆黑領域，化作純粹願力消融於樹。

    他盤踞在領域中心，死死地盯着招搖攬星消失的方向，面目猙獰可怕，鱗片縫隙下盡是淌過的金色脈絡和涌出的火光。

    太行八陘緩緩伸展出來，五爪攤開，彷彿要握住什麼。

    …………

    太行，山脈崩碎，太行宮已成廢墟。

    自無可撼動者降臨，太行與此開戰的第一次便損失了四位封王生靈，再然後，被太行之君封王的生靈一個接一個戰死，直至現在，只餘下翼虎天皓一個。

    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沒有守住太行。

    那棵無比耀眼的黃金古樹如今暗淡無光，樹梢上的玉牌少之又少，玉牌的碎片在太行山中隨處可見。

    天皓匍匐在一條月色河川旁，舔舐傷口。

    如果是尋常生靈被穢物所傷，便會被侵蝕，逐漸淪爲毫無靈智的傀儡，所幸這條由當初太行之君留下的水行器能洗滌污穢之氣，休養生息。太行諸靈憑借鑑月川與黃金古樹才能支撐到現在，浪潮越發頻繁，就連天皓也不知曉何太行便會覆滅，可能就在下一次無可撼動者襲來之時。

    龍角龍尾的少年盤坐在鑑月川河流中心，星星點點的魚龍遊弋在他身畔。

    他的一隻龍角斷裂，胸腹處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哪怕有着鑑月川的幫助依舊難以痊癒。

    黃河龍王，恆朝，取名的人希望他如九州的朝陽恆久存在，永不落幕。

    此刻，正在休憩的恆朝猛地睜眼，他與鑑月川關聯甚密，覺察到了鑑月川的異動。

    發生了什麼？他警惕起來。

    在一旁舔舐傷口的天皓也起身，低吼着，平靜的鑑月川此刻波濤滾滾，水面收斂起的月色浸滿了整個河流，魚龍們散去，隱於河底，化作不朽的活靈篆文。

    水面在沸騰，一股古老的氣息瀰漫，那是來自鑑月川深處的月弓符文！

    但這怎麼可能？

    恆朝與天皓面色皆變。

    他們能確定無人引動鑑月川，鑑月川怎麼可能自行點亮月弓符文，而且這瀰漫出的氣息比起之前恆朝催動下的月弓力量還要可怕上數倍，此刻僅僅是向着鑑月川蔓延神識都會感到陣陣戰慄！

    “退開！”恆朝沉聲道。

    他離開鑑月川的範圍，也讓天皓遠離此刻暴動的鑑月川。

    向來以水行溫和萬物的鑑月川究竟因何出現這種變故？他們不解，要想獲知其中緣由，他們恐怕得去見那位真佛。那位真佛陪伴曾經太行之君的時光十分漫長，幾乎是在崛起之初便紮根在太行深處，對於太行之君的事情幾乎是無所不在無所不曉。

    在朝恆與天皓的目光下，鑑月川開始升空。

    這條月色河川開始朝着天上流動！

    不止是他們。

    幾乎是所有身在太行的生靈都注意到這個異動，他們惶恐不安，鑑月川的引動便象徵大敵來臨，而若是沒有大敵來臨，鑑月川流向天空，那更加不妙，太行失去鑑月川等於斷去一臂！

    太行深處，湖心島，老樟樹下。

    一雙杏仁眼注視鑑月川流向天空，逐漸消失在太行諸靈的視線中。

    她輕頌一聲佛號，似是鬆了口氣。

    順着鑑月川的流動，直至無人可知的蒼茫大海。

    遠在蒼茫海中心的上空，太行八陘伸展，月色的光輝鋪灑下來，月色河川如綢帶環繞與赤龍周身，太行八陘垂下，伸入鑑月川中。

    符文凝聚，月弓起！

    他再度握住了月弓。

    不是虛影，不是殘片，而是真正屬於那位羽化者的長弓！

    九座骨像中的那座月神像在此刻與赤龍猙獰龐大的身軀重疊，神女般的身形輕柔，而龍的身形狂暴，但他們做着同一個動作，挽弓，盯住獵物。

    跨越空間，再以宙法無視時間，箭矢鎖定了那虛空之中遁離的鯤鵬。

    太行八陘發力，就連他的鱗片都支撐不住月弓的力量，開始呈現焦黑碎紋。

    但注入月弓中的靈力更加磅礴可怕，勝過那日月神殘留之靈的一擊。

    “招搖攬星，我在玉牌上給你刻了字！”

    赤龍的臉上裂開笑容。

    鬆開弓弦，箭矢沒入虛空。

    天地之間卷伏的靈力層層擴散，掀翻這整片海域，唯有赤龍端居與此，靜候死亡之音的抵臨。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