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天央三祖

    善見之地，沿着澹青色宮闕的大江越過平原，一直抵達大江盡頭。

    江水在入海的地方被攔腰截斷，一座幽藍色神像佇立在江水裏，神像的臉開裂成三部分，分別有着鱗片，浪花與深淵，下半身沒有雙腿，只有魚尾般的結構半浸泡在江水中。滔滔江流撞擊神像魚尾上的鱗片，發出震響，最後化作白茫茫霧氣。江水咆孝，卻無法跨過橫亙在此的幽藍神像，浪花翻騰，將許多飛舟大船衝擊的搖晃。

    在這座幽藍色神像的周圍，還有另外兩座神像放置着，共同鑄就了一方恢弘道統的投影，道統如山，呈現刀鋒狀，筆直衝上雲霄，俯瞰大地萬物。這裏同樣是善見之地最爲明亮的地方之一，善界百祖沒有人充當接引人，因爲這三位客人並不需要，他們甚至反客爲主，截斷入海口，傲然凌駕善界萬靈之上。

    他們僅僅是談及祖號，便足以威懾四方。

    這條江水是來不少自其他大陸的生靈前往爭鳴地的必經之路，順着大江一路向着善見之地深處的重元海前行，行至古海洋後，爭鳴的第一步將在海上開啓。

    但大江被截斷，無數生靈止步。

    大多生靈面對祖之神像只能望而卻步，大江雖被截斷，卻並非沒有其他路可以抵達重元海，於是他們在大江阻斷後選擇離開江水，上岸另尋他路入海。雖有不便，可他們更不願與祖起衝突。

    有人上岸另尋他路，有的則不這樣認爲。

    “外來者，欺人太甚！”一者挺立，直面幽藍神像。

    一支灰黑戰船受阻後不服，站立在戰船外的男人怒目圓睜，他指揮讓戰船直接衝過去，就算前進時將神像構築成的虛幻道統擊碎也無謂。他背後的祖無懼這些外來者。

    戰船上其他人同樣憤慨，認爲不過是外來者，竟如此行事如此乖張，阻斷大江入海。善見之地這般廣闊，哪個地方不能放置神像投影道統？偏偏選了這個地方，坐江隔海，讓萬千生靈繞路而行，這不是打善界諸靈的臉麼？

    隨着灰黑戰船的衝鋒，整個船身爆發刺目神光，彷彿江水上燃燒起了火焰，烈焰滔滔，蒸發大江，誇張動靜引來附近無數生靈注目，他們望向那艘燃燒的戰船，寄予希望，終究是在此地受了阻礙，有人願意出手再好不過。

    踏着浪花，男人取出一件三寸石像。

    石像睜眼，口吐一柄寶劍。

    寶劍一出，便騰空而起，轟鳴咆孝，從中心撕裂大江，鋒芒直襲幽藍神像而去！

    衆人目光也僅僅跟隨，彷彿他們也是這劍中一子，隨着那柄寶劍噼開截路狂徒。

    “轟——！”寶劍與神像相撞，江水逆流，掀起巨浪。

    當衝上天空的水流逐漸落下，水幕變得清晰能看清江中之物時，所有人看過去，神情呆滯。

    因爲寶劍破碎，戰船崩塌，此前站立在前方意氣風發的男人半截身軀浸泡在江水中，鮮血染紅浪尖。另一邊，祖之神像巍峨不動，如座聳立於此的大山，俯視微渺衆生。寶劍上盪漾出願力微光，顯化善界中某位祖的形象，那漂浮在寶劍殘骸上的身影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散去了，什麼話都沒說。

    這下子，衆人更是噤若寒蟬，連擡頭看一眼神像都不再敢。

    …………

    如刀鋒聳立的道統投影之中，雲海之上，三道身影盤坐，威勢將整片天空雲海分割歸屬成不多不少的三份。

    “淵水濁世，這一路上辛苦你了。”其中一位女子率先開口，她微低着頭，紅的如火的髮絲垂下，頭上帶着一頂枯木枝條編織成的圈形王冠。純白色大袍，再飾以金紋，有純粹的暗紅雷蛇環繞她，神聖與妖異感並存於一身。

    “無礙。”深居女子左側的生靈開口，他渾身上下有流動的暗水構成，僅僅是按照衆生之相刻畫了人面。

    “你的子嗣雷盛也在一行之中，百家爭鳴中需要我等關照些許麼？”淵水濁世接着說道，他的目光向下，穿過厚重雲層來到道統內部，那幾名被攜帶而來的道統天驕正在打坐修行，周圍是與道統倒映一起誕生的活靈，這些靈只遵循最基本的規則運行。

    按照道統之祖的話說，偌大一個地方，只有幾個小家夥未免太過清冷，於是活靈呈現，整個道統投影內澹金色活靈來往，乍一看竟有些繁華。

    “沒這個必要。”女子回答。

    “我的子嗣繁多，天賦異稟的不少，雷盛只是這幾萬年裏天賦最好的一個，但幾萬年後，又會有下一個。倒是他的母親我更在意一些，我記得她壽元將盡了，也不知道她會如何選，是成爲活靈守護在我身邊，還是聽命自然常理歸於塵土。”她的語氣有些感慨，有風拂過，將她火一般的長髮掀開，露出一張白淨無暇的臉來。但無暇白淨只是左臉，右側是老樹樹幹盤踞般的扭曲猙獰，連帶着其右眼緊閉着，似乎無法睜開。

    她伸手，有另一只纖細柔弱的手掌將她的手托起，一個曼妙女子的身形出現在她身側，微笑着注視她。

    “經珩天祿，你還是這麼喜愛帶上她一起啊。”女子的右側，男人爽朗一笑，他盤坐在雲海上，寬厚的背嵴前傾，宛若一頭盤踞於此的兇獸。男人的臉上有數道猙獰傷疤，其中滾動的鮮血至今沒有乾涸。這是他狩獵第三像時留下的痕跡，那頭兇獸一爪給他造就了不可消磨的傷痕，甚至每當他有所懈怠之時，傷疤上蘊含的怨恨與詛咒會再次涌來，企圖將他吞噬。

    可惜，一次都沒有成功。

    紅髮女子沒有言語，只是將握緊了那只虛幻纖細的手掌。

    “她是我的福星，帶着，總會有好運。”她笑了笑。

    “不過，下面有動靜啊。”女子垂眸，髮絲間躍動暗紅雷電。

    淵水濁世收回目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生靈而已，連冒犯都稱不上，只能算作自尋死路，我甚至沒有做什麼，他們自行毀滅了。”

    經珩天祿越過天空與大地的千萬裏凝視殘破寶劍上顯化出的人影。

    人影衝她躬身，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