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9章 魔佛

    金佛寺，如來堂。

    金碧輝煌大殿的中間，一尊如來坐佛金塑足有六丈之巨。

    坐佛金光燦燦，慈眉善目，卻無聲。

    如來坐佛前的空地上，擺滿了一圈鎏金佛燈。

    佛燈造型是一隻只小巧的如來手掌模樣，一簇簇金色的火苗在指尖跳躍。

    佛燈圍成的中間區域內，一塊紫檀木塌上，仰面平躺着一位身穿白色袈裟的小和尚。

    此時，小和尚雙眼緊閉，眉心間更有一道閉合的金線。

    小和尚袈裟無塵，面如白玉，卻無聲。

    大殿的角落裏，有兩個年輕的侍僧，小聲嘀咕着。

    “金玉聖子都回來一個月了，他還是一動不動。卻要咱們在這裏日夜輪守，真是困啊。”一名侍僧說着，打了個哈欠。

    “現在他已經不是金玉聖子了，你不知道嗎？前幾天，如來堂長老會剛下的詔文。這麼長時間他都沒醒，不會死在這裏吧？你說，如來堂裏要是擺着個死人，那是不是對如來佛祖的不敬？”另外一名侍僧瞟了一樣場地中間的金玉小僧，翻了個白眼。

    “我說，倒不如他早點死了，也免得咱們在這裏跟着受罪。”

    ……

    咳咳。

    兩聲輕咳，聲音不大，卻瞬間充盈整個如來大殿。

    如來坐佛聽不到，躺在紫檀木塌上的玉面小僧聽不到，聽在那兩名侍僧的耳朵裏，卻如同雷鳴霹靂。

    “休要胡說八道，你們兩個滾出去吧。”聲音就在佛燈中間的木榻邊上傳出。

    那裏竟然有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個老和尚。

    老和尚身形如同枯木，閉目禪坐在那裏，如同一截枯木。在斑駁的陰影中，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老和尚睜開眼，其深陷的眼窩中是囧囧如明燈的一雙眼神。

    兩名侍僧聽到訓斥，頓感一陣頭暈，雙手抱頭，一邊向外跑，一邊嘴裏道歉。

    “九枯師叔祖饒命！九枯師叔祖饒命！”

    “小的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兩個侍僧跑出大殿，大殿重新安靜下來。

    坐佛無聲，木榻上的小僧亦無聲。

    “如來堂內的佛燈再亮，也照不亮人心。”

    九枯老和尚語氣平淡地說了句禪意，然後看向躺在木榻上的金玉小和尚，眼神中現出憐惜之色。

    “小和尚，我要行功了。”

    說完，老和尚雙手掐動法訣，指尖有一根根翠綠光絲遊走。他原本枯瘦暗黃的身體表面散出一層翠綠色的光。

    “佛法——枯木逢春！”

    老和尚似來了精神，他雙手捧出一團綠色的晶瑩，輕輕揚起，如同螢火蟲般飛落在小和尚的身上。

    每一粒綠色的光點，都是一份生機，在老和尚的術式催動下，全部潛入小和尚的體內。

    足足一個時辰後，老和尚才收回術式，已是一頭汗水。

    “小和尚，你知道嗎？自從我在魔血峯下把你找回來，你就一直昏迷不醒。在路上開始，我每隔三天就會施展枯木逢春之術助你。

    我不知道你還要睡多長時間？但我聽得到你的心跳。我這個老酒鬼還等着你醒來陪我喝酒呢？”

    老和尚低頭看着小和尚，他的眼神中閃出溼潤，腦海中回憶起他與小和尚的過往。

    “我還記得你剛到如來堂學經，那時候你只有三歲。

    你用小手指着如來堂大殿上的橫匾問我，九枯師叔祖，九枯師叔祖，這裏爲什麼叫如來堂？

    我說，因爲如來坐佛在這裏，所以就是如來堂啊。

    你卻說，那坐佛不是如來，它只是一堆不會說話的金疙瘩。

    我問你，那什麼是如來？如來又在哪裏呢？

    你回答，如來常有形，如來又常無形，度人者皆如來，度己者皆凡人。

    我被你的回答所驚豔。

    老和尚我窮盡千多年的時間找尋如來真諦。

    如來，如是來。它無處不在，又虛無縹緲，是人心，是慈悲心。”

    老和尚自顧唸叨着，伸出幹樹枝般的手輕整小和尚的袈裟。

    “到了你七歲的時候，你就可以背誦如來堂所藏大部分的佛門經典，成爲不敗的辯經人。

    整個如來堂中，你就願意和我說話。你尊稱我九枯師叔祖。在我的心裏，你永遠是我的孩子。”

    ……

    老和尚說了一堆話，小和尚閉目無聲。

    也許是累了，老和尚閉上眼，盤膝靜坐。

    他原本枯瘦的面孔上，又多出幾點暗斑，整個人如枯木一樣。

    十天後，入夜。

    如來堂大殿中佛火通明，閃耀輝煌。

    大殿裏只有老和尚與小和尚兩個人。

    老和尚像以往一樣，先是運轉枯木逢春之術滋養小和尚的功體。

    而後給小和尚講他小時候在如來堂的故事。

    老和尚的故事講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老和尚看見，有成行的淚水從小和尚的眼角滾落，晶瑩無瑕。

    “金玉，金玉，金玉。”老和尚輕聲呼喚。

    小和尚睜開眼，坐了起來，他撲在老和尚懷裏，哭得像個孩子。

    “我的孩子，你終於醒了，不枉老枯頭我這些天來的努力。”老和尚笑了。

    “九枯師叔祖，您……就是……我的如來。”小和尚泣不成聲。

    “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老和尚一掃多天的疲憊，用手一捋兩根斑白長眉，然後用手輕拍小和尚的光頭。

    “九枯師叔祖，這些天如來堂發生的一切，我都聽在耳朵裏。只是我五感中的其餘四感在剛剛才重新覺醒。如來堂長老會將我的金玉聖子稱號除名，我不在乎。但九枯師叔祖您爲我受委屈了。”小和尚愧疚道。

    老和尚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經過講給小和尚。

    金玉小僧從金佛寺出發後的一個月，金佛寺便得到消息，說是西域魔族暗中派出一隊魔兵，領頭的是西域三魔尊，方向是魔血峯。

    如來堂長老會召開會議，決定派出援兵，前往魔血峯。

    九枯老和尚得到這個消息後，頓感金玉小僧處境不妙，不待如來堂長老會的會議結果，率先孤身前往魔血峯。

    魔血峯下，九枯老和尚看到奇怪的一幕。

    金玉小僧似閉目坐睡般一動不動，其體表有紫色魔氣縈繞，不斷有魔氣從魔血峯上涌出，而後鑽入到他的體內。

    這時，幾百數的西域魔兵，由兩位魔將帶領着發現了金玉小僧，將其團團圍住。

    而金玉小僧的身外，有一柄撼世魔槍守護着，任誰也不能靠近。

    那魔槍一出，便是山崩地裂，魔火屠天。

    爲首的兩位魔將當場就灰飛煙滅了一個，剩下一個魔將，帶着半數殘兵匆忙逃走。

    九枯和尚擔心金玉小僧安危，並沒有去追逃走的魔兵魔將。

    他試圖靠近金玉小僧，卻也被那魔槍擋住，不能近金玉小僧身外十丈。

    “那魔槍只是守護小和尚，並沒有傷害他的意圖，我還是不要貿然動作的好。看上去，小和尚在魔氣浸染下已經入定，難道是他體內的那股力量覺醒了嗎？”老和尚眉頭緊皺，擔心道。

    老和尚就遠遠地守着。

    三天後，金玉小僧身外的魔槍化作一道紫光自行沒入其天靈蓋中，不見了蹤影。

    金玉小僧陷入昏迷，倒在地上。他露在外面的臉上和手臂上多了若干紫色的魔紋。

    老和尚伸出三根手指搭在金玉小僧的手腕上。

    “小和尚體內涌進了海量的元魔罡氣，在他的紫府空間中形成一團強大且不可拆解的混沌。這也是導致他身體魔化的原因。”

    老和尚將小和尚背在身上一路返回金佛寺，並在路途中不斷以枯木逢春之術助其調理功體。

    二人回到金佛寺，如來堂長老會發現金玉小僧的身體呈現出魔化之狀，立刻召開緊急長老會。

    “金玉小僧天生三目，他出生的時候，天空曾出現佛門金虹和魔族紫氣交織罕見異象。”

    “是魔佛一線。”

    “當時我就主張直接滅殺了他，以防他長大成魔，危害金佛鄉。”

    “相反，平日裏以九枯老和尚爲主的主戰派，卻以‘小兒本無罪，佛祖如是來’爲由，將其接回如來堂改造。沒有辦法，如來堂只得將其對外宣傳爲佛尊轉世，並賜予金玉聖子的稱號。”

    “經過二十載如來經的薰陶和如來堂的教導，本以爲金玉小僧已然完全褪去魔性，成就無上佛尊之體。沒想到他從魔血峯歸來，身體卻表現魔化。”

    “當斷不斷，後患無窮。我建議將其打入金光塔，徹底封印。”

    “就是我們不封印，現在的金玉小僧自己都醒不過來。”

    ……

    如來堂長老會作出決議，決定將金玉小僧封禁。

    這受到了九枯和尚的強烈反對。

    九枯和尚以自己的名聲做擔保，承諾一定會將金玉小僧從魔途上拉回來。

    之後，便是金玉小僧被放置在如來堂，實則是被監視。由九枯和尚單獨施法，助金玉小僧褪去魔性。

    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九枯和尚以最純粹的枯木逢春佛門祕術，暫時壓制住了金玉小僧體內的魔性，使得他身體外的魔紋消失，迴歸了本來的模樣。

    ……

    金玉小僧雖然恢復了身體，但如來堂長老會卻對其持不信任態度。

    也許是金佛寺對自己信仰的金佛不自信，也許是金佛寺對西域魔族太過恐懼。

    他們害怕隨着西域的重新崛起，金玉小僧很有可能沾染魔性，重新變化爲魔，反噬金佛鄉。

    當金玉小僧用內視之法查看自己紫府空間的時候。

    他驚訝地發現，一柄撼世魔槍已經認他爲主，就懸停在紫府空間中。

    那魔槍表面銘刻着兩個魔道文字——天魔。

    “我真的是魔嗎？”金玉小僧也對自己的身世產生了懷疑。

    金玉小僧瞭解到，上次和他一同前往魔血峯屠魔的百數棍僧，由於後來突圍走散，只有八十八人迴歸金佛寺。而剩下的一十二人被西域魔族抓走。

    魔血峯一役，西域魔族的三位魔尊身受重傷，被西域魔主派出的援兵擡回西域。

    而那些派出的魔族援兵，大部分被守護金玉小僧的天魔槍所滅。

    西域魔族可謂是吃了大虧。

    爲了鼓舞士氣，也是爲了找回西域魔族的顏面。西域魔族公開宣佈，要將抓到的一十二名金佛寺棍僧，在魔族墓園中火祭。

    金玉小僧得知這個消息，更是內心充滿虧欠。

    金玉小僧懇求老和尚：“九枯師叔祖，我想親自去西域一趟，我要救回那一十二名棍僧，順便找尋我身世的真相。”

    九枯和尚見金玉小僧心意已決，只得嘆息一聲，“隨你去吧，一路保重。”

    金玉小僧行跪拜禮，連磕三個響頭，眼含熱淚道：“多謝九枯師叔祖成全。無論我的身世如何，我都是您的孩子。都是一個喜歡陪在您身邊一起喝酒的小酒鬼。”

    金玉小僧暗地裏離開金佛寺，也可以說是九枯和尚放他走的，隻身前往西域。

    當如來堂長老會得知金玉小僧擅自離開的消息。

    爲了撇清干係，立刻將金玉小僧定義爲墜入魔道，上了北域通緝的邪神榜。

    而九枯和尚，擅自放走金玉小僧，自願受罰。被如來堂長老會判罰面壁思過。

    ……

    這一日，金陽高照，徐陽獨自一人從南域鹿鳴草原返回，到在了北域天鬼宗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