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章 知音

    隨着青雲閣第三層挑戰的順利通過，廣場上的人羣愈發期待接下來更高層次的挑戰。

    “每一層的比鬥都有身臨其境之感，讓人收益匪淺。”

    “第三層通過了，不知道第四層是誰來挑戰，又是誰來守閣。”

    “總之，每一場都很精彩，接下來的挑戰也不會讓大家失望。”

    ......

    這時，那名羽道門執事走到高臺上，仔細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單，然後朗聲宣佈：“青雲閣第四層挑戰開始。接下來的挑戰者是來自天鬼宗的鬼谷瓚。守護青雲閣第四層的守閣人是羽道門黃羽峯的峯主董紅顏。”

    廣場上的人羣登時熱鬧起來。

    “黃羽峯的峯主董紅顏，聽說是一位精通音律，有羽道門第一才女之稱的絕世美人。”

    “在北域，這位黃羽峯的峯主可是一位傳說級別的人物。五絃有色，大音希聲，就是對她的讚美。”

    “美女常有，而才女不常有。有才華的美女，自然就是君子好逑了。”

    “天鬼宗的鬼谷瓚是近年來涌現出來的少年英雄，真鬼獠牙的稱號可見他手段的厲害。”

    “這一對比鬥，非常有看點。強橫的鬼修對上才華橫溢的儒門女修。”

    ......

    鬼谷瓚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念起，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枯骨般的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他肩頭趴着的那只白骨骷髏人卻猛地擡起頭來，伸出一根骨指輕釦了一下鬼谷瓚的肩頭。

    鬼谷瓚才淡然道：“到我了。”

    作爲同門弟子，徐陽就站在鬼谷瓚的身旁。

    徐陽關切道：“鬼谷瓚師兄，祝你挑戰成功。”

    鬼谷瓚點頭，道：“通過這青雲閣第四層的挑戰，就是我的目標。”

    蹲在徐陽肩頭的冥鱗伸出一根龍趾點贊，趴在鬼谷瓚後背的白骨骷髏人同樣伸出一根大拇指回以點贊。

    鬼谷瓚走出人羣，來到青雲閣的大門前。在和羽道門的執事打了一聲招呼後，身形一閃，原地只留下一道殘影，便鬼魅般消失在大門之內。

    ......

    廣場上的通靈石境上映出了青雲閣第四層內的情形。

    第四層的演武場上，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對面而立。

    左邊一位，是一位後背上趴在一個白骨骷髏人的少年。少年的皮膚光滑，裸露在外的臉頰和手臂微微泛着淡藍色的光彩。全身透着詭異的氣息。

    右邊一位，是一位身穿鵝黃裙衫的女子。女子相貌清秀端莊，看上去大概二十來歲的模樣。一縷輕風經過，不禁悄悄撩動她的衣襟。衣襟清波，好似一朵金菊靜靜地綻放。無香卻似有香，無聲卻似有聲。

    二者面對面的站着，給人以鮮明的對比，一個冷酷鬼魅，一個溫暖賢莊。

    廣場上觀看的人羣中，有人議論。

    “嘖嘖，這黃羽峯的峯主董紅顏，真是天生紅顏，別跟我說她是什麼才女。光是美女這一塊就美麗的不要不要的。”

    “氣質，關鍵看氣質。”

    “再看看對面的鬼谷瓚，不搭，不搭。”

    “那不是不搭，是煞風景。”

    “哎呀，你們都在看什麼？這是比鬥，又不是選美。話說回來，這董紅顏就是選美，也定是花魁的水準。”

    ......

    青雲閣第四層。

    “天鬼宗弟子鬼谷瓚，前來挑戰青雲閣第四層。”鬼谷瓚語氣平淡道。

    “羽道門黃羽峯董紅顏，接受你的挑戰。”黃裙女子道。

    一聲洪鐘敲響，計時燃香點燃。

    趴在鬼谷瓚肩頭的白骨骷髏人化作一道白色靈光，順着他的肩頭一攀，在他的右手臂上一繞。

    咔咔。

    鬼谷瓚的右臂和右手表面多了一副白骨護甲。詭異的是，這副手臂護甲已然與其肉身融合在一起，好似原本就是如此生長的，沒有一點突兀的感覺。

    鬼谷瓚動了動五根尖銳如刃的手指，刷刷，靈巧無比。

    對面的黃裙女子目光一凜，“是鬼道的御骨之術，真是一個鬼修。”

    “來了。”鬼谷瓚一聲輕呼，腳底掀起一抹淡灰色的鬼氣，只在虛空中留下一道殘影，就到在了董紅顏的跟前。

    一刻不停，右手五指刺出。

    “鬼遁——骨爪獠牙！”

    嗤嗤嗤。

    銳利的骨指如同獠牙撕咬虛空，留下五道白色的抓痕。看似簡單的一抓，已然隱隱撕裂虛空。

    對面的黃裙女子目光一寒，身形如同秋風中的金菊般柔美卻迅捷已極，向前一迎，右

    手探出，同時五指靈巧撥動。

    她的五根指尖之上，閃出若干綠色的光絲，光絲如弦，一出手，竟有急促的角之音律響起。

    “五音之術——角音木語！”

    二者招式觸碰，濺出一簇簇火星，如同兵刃相交一般。

    不多時，雙方就纏鬥了數十個回合。而黃裙女子卻是隱隱佔了上風。鬼谷瓚右手臂上的骨架表面多了一道道細微的劃痕，劃痕表面有細小的綠色電弧跳躍。

    鬼谷瓚心中急速盤算：“我的御骨術不同普通鬼道修士的御骨之術，人魂分身化作的外骨甲可讓我的肉身之力提升到法寶級別，就是同階的體修也不如我。而對面的這位峯主招式更加神奇，以魂力化形音律，干擾我的每一次出手。並且她招式的屬性爲木，而我的御骨之術爲土，木克土，在屬性上她又佔了便宜。如此下去，我的人魂分身化形的骨甲必會受損，不知能不能堅持一炷香的時間。”

    就在這時，黃裙女子原本沒有施展的左手也動了起來，左手五根手指掐出法訣，有一根根金色的光絲鑽出。

    “五音之術——商音之劍！”

    金色光絲轉眼凝形，化作淡金色的光之短劍。

    嗖嗖嗖——

    黃裙女子左手彈出，三柄金色光劍飛斬而出。

    鬼谷瓚本就有些頹勢，二人又是親身纏鬥，他身形猛地一閃，堪堪躲過其中的兩柄金色光劍。

    刺啦——

    鬼谷瓚的左肩頭被一柄金色光劍蹭過，體表的衣衫被掀起一道口子，下面的血肉上多出一道傷口。

    不知是鬼谷瓚沒有痛感，還是因爲他超強的忍耐力，動作沒有一絲凌亂，右手順勢攻出一爪。

    對面的黃裙女子失去繼續攻擊的機會，被迫一閃身，以右手中的“角音”之術擋下這一抓之力。

    當！

    二人身形分開。

    鬼谷瓚肩頭的血肉之傷，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接下來，二人纏鬥的更加難解難分。

    黃裙女子以右手的“角音之術”防禦，以左手的“商音之術”攻擊，雖然不能同時使出，但交錯使用，卻是毫無縫隙，彷彿一曲完美的角商之音律。

    時間一長，鬼谷瓚的肩頭，胸前，胳膊等處留下一道道“商音金劍”之痕。

    但鬼谷瓚的肉身恢復之力超強，傷口還未流出鮮紅，就迅速癒合。只是衣衫破損，稍顯狼狽，卻沒有半分要輸掉的意思。

    讓黃裙女子驚詫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鬼谷瓚似乎聽出了她音律之術中的節奏，甚至可以提前預判她的攻擊軌跡，而不再受傷。

    戰勢變得平衡。

    這時，二者一招對撞，人影分開。

    黃裙女子怔了一下，心中飛快盤算：“這鬼谷瓚不但攻擊勢猛，肉身的恢復力更是罕見。剛開始我還可以利用音律之術壓制他，但現在他似乎聽出了我音律之術的內在波動。我的音律之術，就是在整個羽道門中也是無人能懂的，除非魂力高過我許多，才可用魂力強行直接壓制。而鬼谷瓚的修爲和魂力水平與我相差無幾，他一個鬼修，怎會是我的知音？大概只是巧合。”

    黃裙女子眼角一瞥旁邊用來計時的燃香，已然燒去了小半，心中有些着急：“青雲閣乃是羽道門的門面，豈容他人隨意踏過。看來要在一炷香的時間內擊敗這鬼谷瓚必須拿出些真本領了。”

    黃裙女子朗聲道：“鬼谷瓚，你的意志力倒是讓人欽佩。不知接下來，你能否抵得住本峯主的五弦之音。”

    話落，黃裙女子雙手一翻，一片五彩光華捲動，其懷中多出一架木質的五弦瑤琴來。五弦瑤琴表面銘刻着鳳凰之形，透出古樸之香氣。

    下一刻，黃裙女子的身形扶搖而起，懸在半空之中。

    裙裝如菊，雙手拂琴，瑤琴之上傳出“宮商角徵羽”五音。

    五音玄妙，起伏錯落有致，忽而如春風戲楊柳，忽而如夏雨濺清波，忽而如秋風卷落葉，忽而如冬雪掩草廬。

    強大的音之魂域隨之潮水般散開。

    神奇的是，這五弦之音竟然穿過青雲閣的約束，來到了廣場之上，繼續向外擴散而去，羽道門的七峯聽得見，這世界聽得見。

    廣場之上的人羣由開始的嘈雜驚歎變作後來的鴉雀無聲，便是陶醉其中了。

    音律之美，是沒有人可以抵抗的。

    意想不到的是，羽道門方圓百里的所有琴絃樂器，跟隨着這曲五絃之音，兀自鳴奏起來。

    萬樂齊奏，其音天籟，音律之力化作一條龐然的音之大河盤踞在青雲閣的上

    空，漸漸現出五彩鳳凰的法相來。

    青雲閣第四層中。

    黃裙女子十根玉指彈動如同流水潺潺，隨着五絃之音的唱響，她功體的氣息生生由道明境第一層拔高到了道明境第二層。

    就在這時，黃裙女子撥動琴絃的手指一停。

    神奇的是，那五弦瑤琴上的五根琴絃卻自行跳躍起來，只是不發出一絲聲響，或者說沒有人可以聽得到其中隱藏的音律。

    天籟寂靜，大音希聲。

    赫然！

    青雲閣上空的五彩鳳凰法相，一展翅，便來到了第四層空間中。

    嘯——

    一聲鳳凰吟，漫天五彩光絲切割而下。每一根光絲，都比劍意更鋒利，儼然是音律之陣。

    “琴技——五彩鳳凰！”

    ......

    就在黃裙女子發動瑤琴術式的時候，鬼谷瓚也有了動作。

    五音入耳，鬼谷瓚原本冷酷沒有表情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意。

    幾年來，鬼谷瓚笑得次數有限，不是他心底冷酷，是沒有人瞭解他。

    他外形似鬼，心卻是人。

    但在旁人的目光中，鬼谷瓚卻是地地道道的鬼修，是一個鬼。

    沒有知音，所以孤單。因爲孤獨，所以冷酷。

    也許每日裏，那具趴在他背上，只是呼呼大睡的白骨骷髏人陪着他，他才顯得不孤單。

    孤單的最高境界，就是顯得不孤單吧。

    鬼谷瓚的最強打招式，就是他的天地人三魄所化分身施展的三命同歸之術。以三命同歸之術化作百丈骷髏人，打開異空間，取出鬼刃金骨，斬落世間之鬼魅。

    但不知怎的，這時的鬼谷瓚卻不想施展三命同歸之術，他不想以鬼刃金骨斬向對面的那個會彈奏瑤琴的黃裙女子。

    此刻，在鬼谷瓚的心境中，五絃之音像是一股溫柔的風，蕩起了波瀾，那聲音好美，那彈奏瑤琴的姑娘好美......

    鬼谷瓚的意識甚至短暫的恍惚。

    小時候的他，只是個普通的，只有僞靈根的孩童，作爲鬼谷家族嫡傳的宗主一脈，原本應該被人尊崇的他，卻備受鄙夷。

    “他是個廢物。”

    “鬼谷家族的宗家怎麼會有這種垃圾的孩子。”

    “真是讓宗家顏面盡失。”

    “讓他看馬廄去吧。”

    他的耳畔每日裏都是家族人們的嘲諷之聲。

    但他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內心純淨無比的孩子。

    在河邊，他可以聽到春水叮咚的小歡快。

    屋檐下，他可以聽得夏日雨落的小悲傷。

    林地間，他可以聽到秋風裏那片枯黃葉子的小惆悵。

    草廬外，他可以聽到冬日飛雪的小情調。

    而今次，他聽到了對面黃裙女子手中五弦瑤琴上散出的音律。一曲五彩鳳凰，是情愫，就在那姑娘的心中。

    ......

    鬼谷瓚的體表有藍光旋出，嗖嗖嗖。

    天地人三魄化形的三具骷髏人，轉眼落在了他的身前。

    一具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是愛睡覺的。

    一具額頭上有一道刀疤，是會打架的。

    一具脖頸上戴着一條金色的項鍊，是愛美的。

    鬼谷瓚的本體右手一翻，掌心中多出一枚拳頭大小的陶壎來，卻只是一個沒有靈氣的凡物。那是他五歲生日時，母親送給他的。

    迎合着對面黃裙女子奏出的五弦之音，鬼谷瓚吹起壎來。

    風花雪月，高山流水。

    音律合，其意合。是曲，有情。

    而那三具骷髏人，隨着音律之聲，手舞足蹈起來。雖然樣子拙笨，腳步卻也都在節奏之上。

    ......

    半空中，正在專心奏響五弦瑤琴的黃裙女子神情一驚。

    她原本如止水的心境中掀起了波瀾。心境不穩，魂力不穩，手指不穩。

    當！

    五弦琴的一根琴絃斷開。

    龐然的琴技——五彩鳳凰戛然而止，化作一天的五彩之色，如焰火。

    哎呀！

    黃裙女子的身形從高空中墜下。

    鬼谷瓚的身形化作一道虛影。

    下一刻，他就出現在黃裙女子的跟前，雙手一攬，便將黃裙女子穩穩抱在懷中。

    “姑娘，你真美。”鬼谷瓚微笑道。

    黃裙女子臉一紅，“我，我叫董紅顏。”

    這一日，鬼谷瓚記住了這個叫董紅顏的姑娘。

    他和她，是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