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8 月下長街，正邪決戰（上）

    這一拳沉猛凌厲，金明珺此刻委頓在地，擋無可擋，眼見得便要香消玉殞，忽然先前發令的爲首之人喝道：“師侄住手！”

    出拳之人拳頭一凝，停在金明珺臉上三分處，拳風吹得金明珺臉上敷的粉兒都飛揚起來。

    爲首之人讚道：“這般重拳也能發止有心，李師侄的武藝已是深得三昧。”

    “李師侄”嘿嘿一笑，眼神中露出得意神色。

    爲首之人又道：“非是做師叔的阻你報仇，只是此女我見過她，乃是峨眉內門弟子之一，同那逆賊感情似乎深厚的很！如今峨眉縣高手衆多，不是用武之處，我們且擒她出城，做個魚餌，勾那姓葉的來送死。”

    金明珺本來聽他說自己和葉孤鴻“感情必然深厚”，雖處絕境，心中還是不由一甜，心道：這是什麼世道，壞人的眼光竟比我師父還好！

    及至聽到要用她做餌設計葉孤鴻，心中頓時一慌，咬牙想道：我在師弟心中份量，比他娶的妖女們還重，這幫惡人偏偏將我捉住，好似蛇打七寸，我師弟豈不危矣？罷了罷了，總是天妒紅顏，讓我和師弟有緣無份……

    眼神中決絕之意一閃，舌頭一吐，便要咬舌自盡。

    不料那“李師侄”眼捷手快，一把捏住金明珺的下顎，一扭一拉，先把她下巴卸下，屈起指節，在她背心重重點打幾下，金明珺頓時動彈不得。

    那踢傷金明珺之人冷笑一聲，腳尖一探、一挑，金明珺平平飛起，被他順勢扛在身上扭身便走。

    金明珺長到二十七歲，除了和葉孤鴻嬉鬧時不拘小節，沒被任何男子沾過身子，此刻被人扛起，不由又羞又憤，直恨不得立刻死去才好。

    一行黑衣人立刻撤離，走過一個街口，忽見迎面街上，一個白衣僧人快步走來，雙方打個照面，同時停下。

    此時月光明亮，照得這僧人肌膚如玉，黑衣人均是一愣，只覺這張面孔俊美難描，竟是分不出是男是女。

    這時那僧人微微一笑，合十做禮，溫和道：“諸位施主請了。小僧看諸位步伐矯健，皆有超卓武藝在身，莫非也是來參加玉俠大婚的賓客？呵呵，小僧緊趕慢趕，終是晚了一步，卻是慚愧慚愧。”

    聽其聲音，柔軟潤澤，卻聽得出乃是男聲。

    見是葉孤鴻朋友，黑衣人中有幾人立刻便要發難，爲首那人卻張開雙臂攔住。

    此人眼神精光內蘊，同左右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都是微微點頭。

    原來此刻明月高懸，諸人腳下都有一道影子，可是那年輕僧人腳下的影子，卻如一團濃霧般飄忽不定。

    黑衣人中幾個大高手已然看出，這僧人看似好好站在那裏，其實身形飛快顫動，隨時都可全力撲出，只是速度太快，肉眼難察，影子因此顯出異樣。

    爲首之人不願節外生枝，笑道：“沒錯，我們正是來參加玉俠喜事，只是我們‘嶗山十九怪’生性怪誕，不喜與外人結交，因此喝罷喜酒，便要回家。”

    那僧人微微一笑，搖頭道：“既然是十九怪，怎地多出一人？”

    爲首之人扭頭看了一眼金明珺，解釋道：“這是我十八弟的老婆，豪飲貪杯喝得醉了，因此扛着。”

    僧人笑道：“卻不是緣法？小僧平生最善解酒，這位大嫂喝得這般昏沉，只怕大酒傷身，不由讓小僧替她解一解酒如何？”

    扛着金明珺那蒙面人冷然道：“我的老婆，不必你和尚費心。”

    那僧人搖頭，和藹笑道：“施主，你這便着相了，所謂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其實小僧心中，你老婆便是我老婆……”

    那蒙面人怒道：“那你老婆也是我老婆了？”

    僧人搖頭道：“小僧一個出家人，不娶老婆。”

    那蒙面人勃然狂怒，把金明珺往地上一丟，扭頭道：“師叔，讓我殺了他。”

    首領也看出這僧人來者不善，眼神驀然一冷：“殺他！”

    當下幾人應聲奔出，衝在第一個的便是那“李師侄”，大喝一聲，呼呼呼呼，一連七拳飛快打出，勢如流星追月。

    年輕僧人面色一冷，冷笑道：“嶗山十九怪，如何使得北少林偏花七星拳？”

    側身一閃，快如鬼魅，從那“李師侄”身邊掠出，“李師侄”身形一晃，訇然仰倒，雙眼圓整，眉心中留下一點血痕。

    爲首之人自忖武藝絕頂，卻全然沒看清對方如何下得殺人，雖有“李師侄”身形遮擋之故，但對方能夠一招秒殺，本就已足夠駭人。

    要知這姓李的，本非尋常武人，他乃是少林俗家弟子，英山三傑中的老大，以一身拳法稱絕，江湖人稱“斷山拳絕”李大聖。

    此人昔日受了威順王府招募，五仙嶺一戰，滅劫大發神威，殺盡威順王府高手，只有這李大聖和其師弟“踢星腿絕”劉天意逃生，其本事也可想而知了。

    這首領也是極爲聰明之人，猛然想起年輕僧人說李大聖使得“北少林”功夫，心想天下武人提我少林寺，向來就是少林二字，他偏說是北少林，那麼來歷可想而知。

    當即叫道：“大夥兒小心，這是南少林的武僧。”

    那年輕僧人訝然道：“咦？小僧不曾施展本門武藝，你如何看出我的來歷？”

    方纔扛着金明就之人，正是劉天意，眼見折了李大聖，狂怒如潮，暴喝道：“去地下問閻王爺吧！”雙腿此起彼伏踢出，正是少林派絕學如影隨形腿！

    這時另外幾人也已殺到，或用拳腳、或出兵刃，狂風暴雨般攻向年輕僧人。

    這僧人閃躲招架，同幾人打成一團，瞧他拳腳也並非如何出奇，只是速度快的異乎尋常，首領看得眼角亂跳，大叫道：“又是一個年輕高手，兄弟們合力並了他，速戰速決！”

    說罷飛身縱起，凌空一指嗤的點出，指法陽剛凌厲。

    僧人正要閃避，旁邊忽有一人矮身搶入，也是惡狠狠一指戳來，與那首領顯然使得同一門指法。

    這兩指一出，一個居高臨下，一個佔低仰攻，端的難防難躲。

    僧人喝彩道：“厲害！”身形蟒蛇般一扭，渾身幾乎擰成了麻花，僅差分毫避讓開去，隨即左腿一彈，把矮身那人踢了個筋斗。

    黑衣人首領驚呼道：“蛇形拳！醉拳！

    蛇形拳乃是南少林五行拳中的路數，至於醉拳，卻是出自北少林的絕學。

    當年梁山好漢武二郎、魯智深分別得此傳承，兩個都是天資縱橫之輩，加入自家演繹，分別形成“醉打山門”、“玉環醉步鴛鴦腳”兩套絕藝。

    這二人於二龍山相識，彼此傳授絕藝，取長補短，合創一套“醉金剛”拳法，威力更是神鬼莫測，宋公明招安後，率軍討伐明教，二人憑這路拳法對抗諸多法王、使者，一路所向披靡。

    後來魯智深坐化杭州六合寺，武松斷臂，無意功名，留在杭州替魯智深守靈，十餘年後，遇見一個南少林僧人，想起過往前程，嘆息無盡，遂把此拳傳於南少林。

    至於北少林，因火工道人一案，寺中規矩越發森嚴，僧人等閒不許飲酒，因此揣摩這套醉拳時便難悟真諦，反而漸漸失傳。

    這首領和同伴的指法合擊之數，乃是千辛萬苦想出，本欲對付葉孤鴻的，卻不料這年輕僧人天資縱橫，取蛇拳身法、醉拳步法合用，瞬間將殺機化解。

    雙方又戰片刻，僧人身形陡然一快，忽然脫開首領攻勢，雙指毒蛇般一戳，劉天意慘叫一聲，仰天而倒，也是眉心上留下一個紅點。

    這一次那首領卻看得真切，只見這僧人兩指間，夾着一根銳利長針，一面亡命撲出，一面怒呼道：“諸位還不出手，要等着被人追來圍攻麼？”

    又衝僧人喝道：“南少林什麼時候有這般詭譎武功了！交出祕笈，饒你不死！”

    蒙面人中幾個自恃身份的大高手彼此看了一眼，齊齊撲出。

    年輕僧人武藝雖高，畢竟年紀有限，對方首領指法卓絕、內力澎湃，加上一衆好手相幫，他應付起來已自艱難。

    本來強殺劉天意後，已有趁機脫身之念，但對方首領卻是經驗老辣，立刻發狂般撲來，雙指縱橫，陰陽變化，生生將年輕僧人困了片刻，隨後幾個大高手擁來，形勢立刻大變。

    好在這僧人的武功，與一個“快”字上，實有震古爍今之絕，眼見對方幾名高手，或是掌力陰毒滂湃，或是武藝花招百出，或是長劍龍蛇縱橫，打得他無法還手，卻依舊能仗着身法苦苦周旋。

    雙方又鬥十餘招，一個身形高瘦的蒙面人忽然大喝一聲，一指點出，銳利指風破空如劍，呼嘯殺至，僧人神情一變，連忙側身欲躲，不料那人手指一撥，指力竟然如有實質般隨之橫掃。

    僧人身法再快，總快不過人家手指撥動，猝不及防之下，右臂鮮血立刻綻出，留下一道深深傷口。

    僧人心中一驚，暗想道：不料我神功方成，便要死於此地！只是身上這件東西，萬萬不能失落。

    念及於此，忽然並指如風，四下狂攻，趁着衆人閃避，縱身躍起，撤下背後包裹擲出，大喝道：“紅葉賀禮，替我轉交玉俠！”

    這包裹也不知包了什麼重物，呼的一聲飛射出去，正砸在金明珺身前，金明珺噗的吐出口血，被點的穴道盡數解開，當即翻身爬起，提了包裹便逃。

    而那自稱紅葉的僧侶，人在空中飛速旋身，保持暫時不落，口中叫道：“要我祕笈，給你們啊！”

    袖子一擺，一本冊子凌空散開，受他力道激盪，一張張紙頁四下飄飛。

    這幹蒙面人都是好手，個個眼光毒辣，誰看不出這僧人速度的厲害？一見他們祕笈灑出，大半人都忍不住出手去搶，僧人趁機躲開首領接連兩指，平安落地。

    首領又驚又怒，回頭看時，金明珺身邊竟空無一人，大怒道：“一干蠢貨，去個人追，休讓這女人逃走。”

    便有一人應聲道：“我去捉她！”

    身法展開，勢若追風，自後急奔而去。

    金明珺斷了一條臂膀，內傷亦極沉重，跑起來跌跌撞撞，耳聽後面風響，心知逃不掉，暗想道：絕不能被捉住了，讓他們威脅我師弟。

    她又手提着那僧人的包裹，只覺又重又沉，當即反掄起來，便向自己頭上砸落。

    後面追兵驚呼一聲，脫手射出一把飛刀，噗嗤扎入金明珺小臂，金明珺悶哼一聲，小臂力氣頓減，包裹落下，砸得自己頭破血流，卻不至於喪命。

    追趕之人鬆了口氣，一步躥到近前，正要伸手捉他，忽聽一聲怒吼：“傷我師姐，給我死來！”

    那人驚得一愣，忙擡頭時，卻見一道身影掠空而至，重重一掌拍在胸前，嘭的一聲，整個人竟被這含怒一掌拍的四分五裂！

    “哦哦哦！”

    金明珺看清來人，雙目淚水長流，掙扎着過去一把抱住，要喊一聲“師弟”，不料下巴先前被人卸下，一時發不出聲。

    那邊圍攻紅葉衆人，也自一驚，尤其其內幾人，更是滿心駭然，心道數月不見，這廝的武功怎麼又有大進？

    紅葉本來只道必死，不料葉孤鴻竟然趕到，他不知先前便有周茳蘺報信，歡喜道：“佛祖保佑，小僧果然不是短夭之相，玉俠快來救我！”

    葉孤鴻連忙爭奪師姐摟抱，安慰道：“師姐稍等，我救了那朋友再來看伱。”

    說罷縱身撲出，金明珺心想你一個人如何打得過這許多人？正焦急間，忽聽一陣腳步響動，扭頭看去，卻是參加婚禮的一衆豪俠，亂哄哄羣涌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