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圍殺皇帝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河北望字數:4216更新時間:24/06/27 10:24:32
    在那生死一線,蕭玉婉感到大腦一片空白。

    她的耳邊嗡嗡作響,這世間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刻停滯了下來。

    “阿姊!”

    她的身子被人猛地一推,身子便向側方一偏。

    就見那寒光閃閃的刀鋒只差分毫,錯着她的脖頸劃了過去。

    但在收回的時候,還是在她脖子上豁開了一道血口。

    血水猛然涌出,很快便染紅了她大半邊羅衫。

    她看到自己的弟弟手足無措,一臉的慌亂。

    “阿姊,你受傷了,來人,喊太醫!”

    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她的弟弟爲何還會想着有太醫呢?

    “無妨,只是皮外傷!”蕭玉婉說道。

    她自懷中取出一枚錦帕,隨意疊了下便壓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這一刻,她感覺不到疼痛,心裏卻已經冷靜了下來。

    她再看向皇帝,卻見那張滿是戾氣的臉上嘴脣在微微顫動,他雖然倔強但卻也難掩心中的懼怕。

    她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陛下,莫怕,阿姊在。”

    蕭玉衡使勁點點頭,他大聲喊道:“都給我頂住,救兵馬上就來!給我殺乾淨他們!”

    ……

    東方老越過河對岸沒多久,就追上了蕭宇。

    在滿地棚戶和逃難而至的災民之中,蕭宇衣着華貴,身下高頭駿馬,顯得異常顯眼。

    但大多數災民的注意力卻不在這貴公子的身上,他們拖着飢餓的身子,成羣結隊地向粥棚涌去,如今能有口吃的比什麼都重要。

    蕭宇立馬在一處土丘之上,望着河岸旁十幾處嫋嫋炊煙,以及向那些方向涌去的黑壓壓的人羣。

    東方老縱馬來到蕭宇的身旁,慨嘆道:“此番光景還算不錯,只要尚有一口粥食,這天下便會太平,不會發生民變。再過些日子,朝廷籌措的賑糧一到,這些災民領得糧食便會自行回鄉去了。”

    “這麼多人……每人得背多少粟米回去才夠吃啊!”蕭宇道。

    聽到這話,東方老有些忍俊不禁,果然生在鐘鳴鼎食之家,是不懂得民間疾苦之事的。

    “這就無需小王爺多慮了,朝廷有朝廷的慣例,依照以往慣例行事,只要百姓不會餓死,一般便不會激起民變……但話說回來,凡是天災,怎會不餓死人呢?”

    東方老說到這時臉上不禁又有憂色,他望着那越聚越多的災民,他知道這只是個開始,後續事態的發展是否在朝廷的可控範圍之內,他一介草民便不可而知了。

    “小王爺,不知道朝廷能有多少賑糧,希望災民別只往建康這一地而來,其他未遭災害的郡縣也應該有餘力賑濟吧!小王爺見此景象有何感想?”

    蕭宇感慨道:“這番景象還沒到人吃人的程度,對我而言,已是震撼。”

    “看看便是了,小王爺,這是朝廷的事,與你無關,咱們還是快些回河對岸去才是!”東方老頓了頓,“朱雀航的舟橋可能就要被拆了!”

    蕭宇一臉愕然,還沒待他問明緣由,就聽遠處的河岸邊傳來陣陣騷亂。

    蕭宇和東方老同時順着聲音望去,都不禁都被眼前的情況嚇了一跳。

    只見粥棚附近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幾十個凶神惡煞的男人,他們衣着襤褸,卻手拿長刀,見人就砍。

    一名身着朝廷官服的男人尚未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人一刀捅入前胸,當場斃命。

    而跟隨他的十幾名差役也在這個時候陸陸續續被人殺死。

    就聽有人大喊:“丹陽尹被人殺了!”

    在那附近的災民亂作一團,有人想要上前搶糧,還有人已經搶到了糧正要往外跑,雙方衝撞到了一起,場面越發的混亂。

    在這混亂當中,更有人舉着刀劍在人羣中亂砍亂刺,一時間哀嚎叫罵聲連成一片。

    十幾個粥棚在人們無序的爭搶中被推倒,熬好的米粥大部分都在災民的爭搶中灑落在地。

    窮兇極惡的歹徒見人就殺,見物就搶,一時間血花四濺,許多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砍倒。

    擁擠的災民在奔逃中相互推搡踩踏,慘劇連連發生。

    東方老大叫:“不好,果然要出事!小王爺,咱們快走!”

    蕭宇茫然點頭,他來不及再問,催馬跟着東方老往朱雀航而去。

    但他們沒跑多遠,就與一羣迎面而至的災民碰上。

    兩人騎在馬上,猶如遇到了迎面而至的洪峯,根本前進不了,卻被裹挾着往後退去。

    混亂中,蕭宇的袍服都被人撕拽碎了,幾個災民還想合夥將他從馬上拽下,以搶奪馬匹。

    東方老見狀大怒,揮起手中長鞭不停抽打那些想要作惡的災民,大罵道:“不想被抽死,那便快滾!”

    幾個災民見東方老醜陋兇悍,一看就不好惹,便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撂下幾句狠話,隨着人流離開了。

    “小王爺受驚了!”

    “無妨!”蕭宇答道。

    他一擡眼,恰好看到橫跨在秦淮河上的朱雀航此時已經擠滿了人,人羣正在往河對面涌去。

    這些人似乎並不全是因爲剛剛的暴亂而有意要去河對面避禍,大部分還是被人裹脅。

    只見一羣手拿刀劍的男子正跟在這羣災民的後面,正在驅趕災民突破舟橋。

    混亂中不斷有人落水,在水中拼命撲騰着大喊救命,這時卻無人理會他們。

    “小王爺,朱雀航咱們是回不去了!”東方老喊道。

    “那怎麼辦?”

    蕭宇一邊努力控制着馬匹,一邊問道,此時的他心裏還是有些慌亂。

    “不如咱們沿河往東邊看看,或許還有別的舟橋可以通行!”

    “那好!咱們走!”

    蕭宇正說到這裏,就聽朱雀航那邊傳來幾聲巨響,鏈接舟橋的鎖鏈被人砸斷,舟橋突然間就解了體。

    一些運氣好的人留在了船上,隨着水流在河面上遊蕩,另外一些人則落入水中,在河裏撲騰着。

    有些人距離北岸近的,想要趁機游到河對岸,但剛一接近岸邊,迎接他們的便是一陣齊射。

    “小王爺,別看了,咱們走!”東方老焦急地叫道,他對着蕭宇的坐騎給了一鞭,兩匹馬漸漸脫離了擁擠的人羣,沿河秦淮河向着東方疾馳而去。

    此時在秦淮河南岸的一座土坡上,一座單獨建起的窩棚前,一個少年正坐在草地上雙手託腮,饒有興致地望着坡下的混亂。

    他的腦後傳來了一陣咳嗽聲,他趕忙回頭看了一眼,就見梅蟲兒拄着柺杖自棚屋裏走了出來。

    “外面怎麼了,如此吵鬧。”

    “阿翁,下面可真是熱鬧,過來看看!”

    梅蟲兒走到少年跟前,眯眼往遠處看了看,搖頭嘆息道:“太早了,如此沉不住氣,也難成大事……咱們走吧!”

    少年搖了搖頭:“下面正殺得帶勁呢,我再看看,一會兒再走!”

    梅蟲兒的臉一冷:“殺人有什麼好看?這羣打着天師道旗幟的草莽之人簡直就是一羣殺人魔頭,這種人天理難容,根本成不了大事!”

    少年有些不服氣:“阿翁,我整日跟你東奔西跑,你又要爲東昏侯報仇,又要選立天子,一件事就夠頭疼的了,你還是兩件事。”

    “豎子!找打!什麼東昏侯!乃是亂臣賊子蕭子明給先帝上的惡諡,你怎能脫口而出,毫無忌諱呢?”

    少年一臉不耐煩,撇了撇嘴:“阿翁教訓的是!阿翁,這些日子裏我陪你見的那些人,有哪個是阿翁願意輔佐之人?”

    “那蕭寶寅看似剛直不阿,實則固執己見,內心闇弱;蕭遙光就不是個好人,奸詐陰險小人,還有野心;還有那個打着天師道旗號到處招搖撞騙的張天師,整日裏裝神弄鬼,仗着錢多兄弟多,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想當皇帝?

    “阿翁,這都是些什麼人,我看不出哪個真有帝王之相,阿翁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跟這些小人打交道,我程靈洗實在是看不明白。

    “阿翁,與這些人打交道,您平日裏睿智,跟我講的那麼多的大道理都到哪兒去了!”

    梅蟲兒呵呵笑了兩聲,又咳嗽了一陣。

    程靈洗想起身爲他捶背,卻又被他按在了地上。

    “水至清則無魚,讓這幾條鮎魚把這水給洗渾了,我們才可進行下一步。”梅蟲兒望着遠方,目光如炬,“若我能活到那時候,便請公子出山,榮登大寶;若我身死,靈洗,你便護佑公子一世,終老山林!”

    程靈洗撇撇嘴:“那個呆子,當皇帝他肯定不行,做個花匠還綽綽有餘。”

    “放肆!”

    程靈洗趕忙閃了閃身,道:“阿翁,是你提那呆子的,不幹我的事。”

    梅蟲兒無奈地搖搖頭,他拄着柺杖往前走了幾步,坡下那無意義的殺戮依然在繼續。

    “對待百姓都是如此,果然只是一支流寇而已,但髒活兒累活兒又得你們去幹。靈洗,咱們走!”

    “這次去哪兒?吳郡還是會稽?”

    “去烏衣巷!謝家……始安王應該還在那裏,另外,我也該去見見謝老中書了吧!”

    ……

    一條街上堆滿了死屍,傷者哀嚎無數。

    只是馬車依舊被堵在原地,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卻沒有移動半步。

    蕭玉衡心急如焚,他開始懷疑他還是不是皇帝,這裏還是不是他的京城。

    原本保護他微服私訪的六名大內侍衛剛剛都已經戰死,如今保護在馬車之外的是那三十名原本應該躲在暗處的黑衣內衛。

    在更外圍拼殺的是一些五衛軍士兵,但蕭玉衡信不過這些人。

    就在剛剛,一隊百十名身着五衛軍制式甲冑的士兵加入到戰局。

    他們並非是來救駕的,只見領頭的將領一刀將一匹御馬的馬頭斬落,其餘士兵舉槍紛紛刺向車廂。

    這時候黑衣內衛紛紛現身,將那些士兵驅離了馬車。

    這讓蕭玉衡篤定,今晚之事是有人提前預謀的。

    若是仔細想想,這些年裏他做過的那些事情,想殺他的人何止千萬?

    他的心裏突然慌亂了起來,這與他之前的計劃萬千不同。

    原本的計劃應該是以自己爲誘餌,將潛伏在都城中的宵小之徒引來,就像事情開始時的那樣。

    可是後來卻發現對方不是少數幾個懋賊,而是成百上前悍不畏死的死士。

    他們衣着不同,卻做着同一件刺殺的事情,他們當中大部分人是作流民打扮,還有成建制的五衛軍、甚至還有身着各色錦衣的典籤之人。

    夜幕降臨,外面混戰依舊不斷,喊殺聲震天,卻不知到底是誰與誰在火拼。

    蕭玉衡身子微微顫抖着,他低聲呢喃:“到底是誰要殺朕……這是預謀……是反叛……都靠不住……任何人都靠不住……”

    這時候,一隻略微黏膩的手突然握住了他。

    “阿姊……”

    蕭玉衡輕聲道,在黑不隆咚的車廂裏,他只能看清蕭玉婉的大致輪廓。

    “陛下,天已經黑了,咱們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了,留二十名內衛繼續守着馬車,讓趙守中帶着咱們趕緊離開這裏,只好回到臺城,便能穩定住局面!”

    “阿姊……你說……趙守中信得過嗎!他不會也出賣朕吧!”

    “他可是陛下的內衛總管!對陛下忠心耿耿!以目前的形勢看,有人不想讓陛下回臺城,在這裏坐以待斃,不如去拼一把!”

    “朕……朕聽阿姊的……”

    “事不宜遲,本宮與陛下一起下車。”

    蕭玉婉推開半邊車門,向外望了望。只見三十名黑衣內衛分作三層守護着馬車。

    其中最外圍的十人負責砍殺阻擋任何有意向馬車靠近的人。

    而在這個範圍之外,到處都是看不清彼此卻在任意廝殺的人們。

    蕭玉婉將趙守中叫到跟前,吩咐妥當後,他們便帶着皇帝離開了馬車。

    “陛下,小人在前面開路,陛下與長公主在後面跟緊了便是!”

    趙守中說着自腰間拔出了環首刀,他挑了八名弟兄,就要往臺城方向衝。

    蕭玉婉突然叫住了他:“趙守中,等等!”

    趙守中剛格擋住一名五衛軍士兵,便又退了回去,“殿下何事?”

    蕭玉婉深吸了一口氣:“別往那邊走!那邊肯定還有埋伏,往回……咱們繞道,走千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