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歸家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河北望字數:4281更新時間:24/06/27 10:24:32
蕭宇是在第二天午時前回到的江夏王府。
兩天一宿未着家門了,當他完完整整地站在府門前的時候,王府上下爲他捏着一把汗的人們才又終於松下這口氣。
在蕭宇離府的這兩天一夜裏,府上也有一些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望湖樓裏,崔管事向蕭宇將事情一件件地彙報。
首先是東方老帶着呼延族來過王府。
他們沒見到蕭宇,卻遇到了吵吵嚷嚷同樣要找小王爺的胡人小娃兒們。
那些小娃應該是商量好了,他們吵嚷着要離開王府,崔管事被他們攪得心煩意亂,心想這些野慣了的狼崽子就是養不熟,早想把他們打發走算了。
對東方老大倒一番苦水,東方老提議帶他們去春和坊的僑民巷看看狗兒,住一段日子。
若這些小娃們覺得外面住得舒服,便不送他們回來了。
呼延族也提起這些日子就要起程北上回範陽了,若小娃們想去秀榮,他可以繞道先送他們過去。
這提議正中蕭宇的下懷,他其實已經在考慮託人送小娃們北上的事宜。
另外一件事是昨天午後,幾名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君突然上門拜訪,說是專程登門道謝來的,同樣是崔管事接待的他們。
他們都是建康城裏赫赫有名的勳貴子弟,年紀稍長的一位自稱崔宏,舉止得體,沉穩幹練。
咋咋唬唬卻也實誠的叫鄭元儀。
還有一位俏麗的“小郎君”,冷着臉話不對,但卻給人印象深刻,一看便知道是女扮男裝。
他們坐了一會兒,就遇到前來傳達皇帝旨意的周內官,也便匆匆離開。
臨走前留下了一份在江夏王府看來不算太厚但也不算糊弄的謝禮。
蕭宇皺皺眉頭:“他們幾個家世雖好,貴爲勳貴,但都是武人家庭,手裏沒有幾個錢,難得破費,若以後再來府中,坐坐便可,禮物不要再收。”
崔管事臉上似有難色,他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道:“小王爺,昨天入夜後又有幾輛馬車來過王府……朱侍中府上的,按照舊例,那些大木箱子照收。”
“噢?”蕭宇面露不悅,“如今國事艱難,民生凋敝,朱異這是又從哪裏榨來的民脂民膏?”
“朱侍中一番好意,呵呵,但老僕現在挺爲難的,庫房又堆積滿了,老奴不得不另外物色房舍,充當庫房了。”
“改日,見到朱異,我要與他聊聊。”
朱異喏喏稱是,正要轉頭離去。
蕭宇又想起了什麼,趕忙叫住了他。
“崔管事,張琴言搬出去了嗎?”
崔管事稍稍一愣,點頭道:“按照小王爺的意思,老僕將她安排在了翠居軒。”
“翠居軒?”
“小王爺您看,就在那邊!”
前方石欄外,湖面的對側,有一座臨湖而建的精緻亭閣院落。
蕭宇眯眼望了望,思考片刻:“讓她搬到這裏,她沒說什麼?”
“什麼都沒說,收拾好東西就直接過去住了。”崔管事想了想,“小王爺,老奴要不要往那邊安排些女婢小廝,伺候着……”
蕭宇白了他一眼,輕蔑道:“一個琴女,又不是主子,爲何要給她安排下人?讓她自己住……她不是還有個阿父,讓他們父女兩個住那裏就是。”
“呃……這幾日沒見到張翁,他可能又出門去了……”
“他經常出門嗎?”
“有時候會出去會友,也有時候去教坊教人彈琴。”
“知道了……”
蕭宇點點頭,他倚着厚厚的靠墊,看上去有些疲憊,他定定地望着眼前朦朧在雨幕中的湖面,不多時他的雙眼慢慢合上,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崔管事輕輕嘆了口氣,他輕輕地爲蕭宇蓋了蓋披在身上的薄毯,便悄悄離開了這裏。
他走了沒多久,蕭宇便又緩緩睜開了眼睛,只是眼中帶着一種複雜與疲累。
昨晚的瘋狂之後,庾幼薇終於見了紅。
她緊緊地貼在他的懷裏,小聲地抽泣,雙手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他的皮肉裏。
天色已經漸白,他們彼此能看清對方的面容,看清對方的身體。
陷入皮肉的指甲讓蕭宇痛徹心扉,庾幼薇滿含深情地望着他,淚水沿着臉頰緩緩流下,她那纖細柔軟的手指滑過蕭宇的臉頰。
她動得很是僵硬,她甚至不懂得該如何迎合蕭宇的每次需要,雖然是她主動將自己給了他。
“世子,你喜歡我嗎?”庾幼薇突然問道。
蕭宇堅硬的身子漸漸柔軟了下去,他臉上有些茫然,他甚至有些迴避對方那雙炙熱的眸子。
“我……我不知道……”
蕭宇說出了一句在當時看來是大煞風景的話。
庾幼薇笑了,她笑得戚戚然,絕美的笑容下帶着一種難以明言的苦澀。
她摟緊了蕭宇,將頭埋在了他的胸膛中,幽幽道:“不管世俗之人如何看待我們,但幼薇發現……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世子了……”
蕭宇大腦又是一片空白,他有種如入夢境般的飄飄然,兩片花瓣再次封上了他的脣。
一種難以言明的炙熱、瘋狂與放縱讓他完全失去自我,完全墜入那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之中。
事情發生之後,庾幼薇像只小貓一般慵懶而疲倦地縮在了他的懷裏。
他摸到身下有一小片的溼粘,那竟是一小片的血漬。
震撼之餘,他突然想到了昨天一位老宮人讓周內官看過的那條染血的白綾,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再一低頭,庾幼薇已經伏在他的身上睡着了,半邊臉貼在他的胸膛有些被擠得變形,但她睡得很可愛、很安詳、也很讓人心疼。
……
蕭宇將思緒收回,仔細收進了心底。
當太陽升起,宮人們照樣按時進入房間伺候庾幼薇洗漱上妝。
除了極少數人外,大多數人都只是當蕭宇根本不存在。
離開前,他望了庾幼薇一眼。
只見庾幼薇依舊坐在那面銅鏡前打扮着自己,依舊是那瘦削的嬌弱背影背對着他。
那背影給人的感覺陌生而疏離,讓蕭宇懷疑這是不是一個人。
他剛要跨門而去,就聽身後突然傳來魚幼薇的聲音。
“世子留步。”
蕭宇略微遲疑,回頭看去:“貴人何事?”
“昨夜世子作詩,吾記得不全,想向世子討教。”
“作詩?”蕭宇感到有些驚訝,他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詩,或者是當時自己困極了,不知道斷片兒前又胡亂說了些什麼,“貴人可記得什麼樣的詩?”
庾幼薇插好一支步搖,緩緩回頭對着蕭宇淡然一笑,那笑容恬淡但總給人一種距離感。
“吾記得最後兩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虞美人?”
庾幼薇輕輕點頭,在場其他宮人都用異樣的目光審視着蕭宇和庾幼薇。
“世子可否將那首詩謄寫一份給我?”
“那好。”
庾幼薇命人去準備筆墨紙硯,她親自爲蕭宇研墨,蕭宇稍稍想了想,提筆蘸足了墨,揮毫寫下了南唐李後主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
庾幼薇紅袖添香,在桌案前默默念着,她的神情起先還是滿懷驚喜,但讀到最後臉色卻有些憂鬱暗淡。
蕭宇一蹴而就,放下筆就注意到庾幼薇臉上淡淡的憂色,便問道:“怎麼了?不好嗎?”
庾幼薇默默念了兩遍,柳眉微皺:“不是不好,寫得很好,非一般人能作此佳作,世子文採斐然,令人豔羨,只是……這詩歌的意境過於傷春懷舊,給人一種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愁情思……世子能做出如此佳作,必然與過往的悲慘境遇有一定關係……只是幼薇淺薄,尚未體會這詩中深意,請世子解惑。”
那時的蕭宇心裏還是有些赧然的,庾幼薇讓他將這首詞謄抄下來的原因,估計她認爲這首詞是蕭宇臨時起意,爲她而作的。
殊不知這是蕭宇大腦已經停止運動,藉着身體記憶,無意中背誦出了這首詞。
“這本非我作之詩,這是一位感情豐富卻漂泊一生的朋友所作,昨晚不知道怎麼就隨口念出了。”
“世子的朋友?”庾幼薇略帶疑惑,“到底是何人?可否將姓名說出,或許我也認得此人。”
蕭宇搖搖頭,嘆息道:“他才是真的文採斐然,只可惜天妒英才,他的命數不好。”
庾幼薇默默點頭,她送別了蕭宇。
之後她並沒有去做別的事情,只是站在桌案旁邊望着宣紙上的字跡出神。
身旁的貼身侍女看出庾美人心緒似有不寧,不禁爲她捏着一把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出言勸諫。
當宣紙上的墨跡乾透之後,就見庾幼薇小心地將其收起保管,悄然離開了房間。
……
再往後的幾天裏,蕭宇似乎又一次地被皇帝遺忘,終於可以在王府裏度過一段平靜的生活。
在那個生產力並不發達的年代,沒有現代娛樂,生活中的一切都顯得無聊而乏味。
這幾天依舊陰雨連綿,有時狂風暴雨、雷電大作,有時候又是綿綿細雨。
閒來無聊時,蕭宇便在書房裏看看書,寫寫字,要麼就與晴雪聊聊天,下幾盤他最近才教會晴雪的五子棋。
晴雪冰雪聰明,下過幾盤,便漸漸掌握了五子棋要領,再往後下起棋來,蕭宇幾乎就沒贏過。
蕭宇只得用精神勝利法來麻痹自己,五子棋本來就是女孩子愛玩兒的遊戲。
於是他不再下五子棋,就去找一位木匠師傅依照他的要求再去製作一副象棋。
沒事的時候他可以先教教崔管事,這老家夥心思縝密但也陰險得狠。
到時候兩人可以邊聊事情,邊下象棋,那便是娛樂工作兩不誤了。
後來讓蕭宇意想不到的是象棋還沒有做出來,五子棋不知不覺間已經在王府上下流行起來。
不管是看家護院還是廚娘小婢,沒事時找一些小石頭,隨手就地畫些橫豎格子當棋盤就能消磨一下午。
因此也有些人玩得入迷而誤事,有兩個廚娘在廚房外玩得起勁兒,卻忘了爐竈裏還生着火,就因這疏忽,廚房裏差點兒就要遭了殃。
崔管事命人把兩個廚娘各打二十大板,又將這件事稟報給了蕭宇,他認爲是小王爺的縱容才造成了如今王府內規矩的渙散。
蕭宇找理由搪塞了這位盡忠職守的老管事,回頭又與晴雪說起這件事。
晴雪一頭霧水:“小王爺,您教給奴的五子棋奴從未教過外人,奴做事的時候是斷然不會去想那有些的,請小王爺明察。”
蕭宇自然是信得過晴雪的,難道除了軍工專家趙武陽之外,還有另外的穿越者同樣帶來了五子棋?
若真是如此,他必須要調查此事。
於是他讓崔管事在府上調查,這五子棋的玩法兒到底是出自何處。
沒費太多功夫,崔管事找到了一名伺候打掃馬廄的小廝,據說是他第一次帶人玩起了五子棋,這可把蕭宇緊張了好一陣子。
那小廝有些糊塗:“這五子棋是自小王爺那邊學到的。”
崔管事真想抽他一巴掌。
那小廝接着說:“是駙馬都尉,駙馬都尉上次在府中閒逛時,遇到了小人,是他教我下五子棋的,也是他告訴我,這奇妙的棋局玩法是小王爺教的。”
說到這裏,蕭宇恍然大悟,他想起了幾個月前在永寧長公主府上與衆多門客下棋時的經過。
就在那晚,他教會了潘鐸下五子棋,而潘鐸一旦學會了就連贏他數十局。
也就是在那個晚上他撞見了大膽的北魏太后胡仙真來這江左之地尋找楊華,也讓他度過了此生最難忘的一夜。
五子棋的事件隨着正主的找到,就此過去,流行了一段時間,這類遊戲也便慢慢失去了它的新鮮度,漸漸在府上下人們繁忙的生活中被漸漸遺忘。
再往後的一天,陰雨漸漸過去,雨過天晴,久違的太陽終於露出了雲際。
江夏王府上來了一位新客人,雖然身着男裝頭戴襆頭,但她精緻而柔美的面容還是讓人一眼便看出了她是個女子。
與她同來王府的卻是一名女子,渾身肌膚是一種健康的小麥色,只不過從着裝和身材上來看,她並不像是位江南女子,她更像是來自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