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中山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河北望字數:4197更新時間:24/06/27 10:24:32
    沿着下山的路,紅綃找到了之前與達奚武約定見面的小亭。

    雨幕外原本潺潺的涓流如今已經變成了湍急的河流,水位上漲,早已淹沒了那邊河灘。

    望着湍急的水流,紅綃怔怔地出着神。

    一種無以復加的自責感突然涌上了心頭,她的眼睛溼潤了,她用盡力氣對水面大聲喊道:

    “阿武——”

    無論她是如何的聲嘶力竭,她的聲音卻還是被急促的雨聲給淹沒。

    她頹然地站在那裏,她至此也不敢相信,那個與他自小一起長大,即使再討厭,也曾經情同兄妹的達奚武就這麼被大水給沖走了……

    她咬着嘴脣,在原地彷徨片刻,淚水忍不住地望外流。

    他不死心,他那種壞人怎麼會輕而易舉地死掉呢?他可是大魏帝國冉冉升起的將星,將來還要爲太后征戰殺伐,統一天下的。

    或許他只是被衝到了下游,此刻不知道正躺在什麼地方接受這大雨淋身的冰冷痛苦呢?

    她決定沿着河岸向下游找尋,無論生死,直到找到他本人爲止。

    然而她尚未動身,耳後便傳來一陣似隱似現的笑聲。

    紅綃原本心中憤懣,聽到那笑聲更是覺得可氣,本以爲是那些可疑的山民農戶跟蹤過來,她瞪大杏眼回頭一看。

    這一看不要緊,眼前之人直接驚掉了她的下巴!

    她趕忙轉過身去,拱手並單膝跪下。

    只見一名俊美挺拔的白衣秀士就那麼站在雨中捋着鬍鬚衝着她笑。

    白衣秀士身後跟隨着一名書童模樣的俊俏少年,專司爲他打傘。

    “你認得我?”

    白衣秀士語調儒雅,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貴氣。

    紅綃心中突突直跳:“回中山王爺,奴在崇訓宮清涼殿外見過王爺一次……”

    白衣秀士眯了眯細長的眼眸:“你是太后的人?你果然是紅綃!”

    紅綃心中猛然一顫,她擡頭看向了那個被稱作“中山王”的白衣秀士,他正是北魏中山王元英。

    只見元英回過頭去,對身後笑道:“智亮,本王剛剛說什麼來着,此女必會回返此地。”

    紅綃稍稍向着元英身後望去,這才注意到在他身後不遠處的竹林後面還站着幾個人,他們正陸陸續續地往這邊走來。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着黑色窄袖寬袍的男子,三十上下,寬額窄臉,臉色有些鐵青,給人一種久不見陽光的陰鬱病態之感,他便是元英口中的“智亮”。

    這人紅綃也見過,那還是多年前她跟隨阿孃出入南陽大長公主府之時,他便是被先皇宣武帝封爲“齊王”的蕭寶寅。

    “王爺料事如神,洞察人心,小可實在佩服,但是達奚將軍身負重傷,以他如今的情況,還能爲王爺衝鋒陷陣嗎?”

    蕭寶寅說到這裏,紅綃稍稍心安,看來達奚武已經被他們給救下了。

    但見蕭寶寅冷冷瞥了她一眼,“我達奚賢侄落得如此境地,都拜此妖女所賜!如此紅顏禍水,留着無益,不如就殺了她!”

    紅綃又是心頭一驚,她微微擡頭看向了中山王元英。

    元英依舊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智亮,本王知道你與達奚家有舊,但此女是春香畫舫之人,換句話說她後面有太后,若要裁決,也要太后裁決才是。”

    蕭寶寅冷哼一聲:“就是這些狐媚妖邪之人太多,朝堂上才被搞得烏煙瘴氣,這次中山王就別插手了,孤王要爲朝廷剷除這一妖孽!”

    “智亮,切莫義氣行事!”

    元英話剛出口,就見蕭寶寅向一旁使了個眼色。

    只見一名身着黑色勁裝的強壯男子拔劍而起,衝着紅綃就去。

    那速度快得驚人,猶如閃電一般,紅綃一愣,就在那劍鋒近在咫尺之時,紅綃才做出反應。

    她動作再是敏捷,鬢角的一縷髮梢還是被快刀削去。

    紅綃被驚出了一身冷汗,而黑衣男子速度奇快,刀法凜冽剛猛,步步殺招,絲毫不想給紅綃任何喘息的機會。

    紅綃一退再退,眼看她被逼向了溪邊,她索性將束縛手腳的斗笠蓑衣一併扔向對方,趁機拉來了一段距離。

    那黑衣大漢一刀將紅綃仍來的物件斬落,揮刀又跳了過去。

    紅綃一個旋身飛舞,腰間細劍出鞘,一道寒光閃過,就在對方揮劍的間隙將細劍甩了過去。

    就聽黑衣大漢叫了一聲,細劍在他的胸口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雖不致命,但血流如注。

    黑衣大漢低頭看了胸口一眼,再擡頭看向雨中那個一襲紅衣的女子,眼睛已經發紅,他大叫一聲又要上前找紅綃搏命。

    一旁的元英早就看出黑衣大漢不是紅綃的對手,紅綃一直手下留情,但那一味只知莽幹的黑衣壯漢卻似乎看不出什麼,依舊不依不饒,這樣下去他早晚得吃虧。

    再看蕭寶寅,他也並非懂武之人,他臉色冷峻,他只是乾着急,他不明白他的那名手下爲什麼對如此一個弱女子沒有辦法。

    元英不慌不忙地捋了捋鬍鬚,自身後俊俏少年手裏要過傘來。

    俊俏少年會意,他整個人也衝出了雨簾,直衝向在溪邊對陣的雙方。

    只見那少年並非去幫哪一方,他徒手收了黑衣大漢手中的長刀,一掌將他擊倒在了爛泥地裏。

    而他另一只手竟然要去抓紅綃手中細劍的劍刃!

    要知道那細劍乃是特殊精鋼材質。劍刃鋒利,切斷人的肢體猶如切菜一般容易。

    紅綃心頭一驚,她不願無緣無故地斷人手掌,將細劍猛然向回一收。

    那少年並沒有抓到那細劍,臉上卻多出了幾分笑意,他笑得很乾淨,很天真。

    “謝謝阿姊手下留情。”少年道。

    紅綃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元英和蕭寶寅,又把視線轉回到少年的臉上。

    “小郎君如此年少,不懂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嗎?”紅綃問道。

    少年笑道:“阿姊心地真好,但阿姊想沒想過,我既然敢去徒手接劍,那肯定是因爲我有十成把握。”

    紅綃愕然,這時候她突然注意到這少年腰間有一枚鐵牌在風雨中微微晃動。

    鐵牌上刻有一個狼首,下面有兩排不同的文字,其中一排刻有“內府侯官”字樣。

    但紅綃知道,爲大魏朝廷殫精竭慮近百年的侯官曹早已不復存在才是。

    ……

    離開了春和坊,在傍晚之前,蕭宇就回到了位於清溪的王府。

    雨一直在下,馬車正途徑王府大門前的時候,突然一騎自馬車的側方飛奔而過,騎士直接在府門前翻身下馬,三兩步就跑上臺階,“咚咚咚”去敲王府的大門。

    蕭宇原本坐在馬車上對着窗外的雨幕發呆,見到情景他不免有些好奇,將視線移向了門樓下正在扣門的那個身影。

    那人身着一件天青色的短袍,頭披白綸巾,一副男子的打扮,但打溼的衣服溼漉漉地貼在了身上,卻凹陷出那人的姣好身材。

    那身影太熟悉了,尤其是那女扮男裝。

    除了她還會有誰?

    只是不知道兩三天沒見,韋豔蓉有什麼急事,竟然在這個時間點敲起了他府上的大門。

    “老郭!停車!”蕭宇喊道。

    馬車緩緩停下,就見張勇來到了車窗旁邊。

    “小王爺,何事?”張勇問道。

    蕭宇眼睛一直都沒離開過雨幕外那高聳門樓下的身影:“張護院,爲何沒人給她開府門?算了,讓她到車裏來,反正她是來找我的!”

    張勇順着蕭宇的視線也望向了雨幕外,嘴裏嘟囔着:“那是什麼人,小王爺勞累一天了,也不知道讓小王爺歇一歇……”

    蕭宇白了他一眼:“這哪輪到你說話的份兒,越來越沒規矩了。那是本世子的救命恩人,快撐把傘過去,客氣些說話,不用我教吧!”

    張勇領命,撐着傘就去府門下接人,恰在這時府門開了,張勇對着門房罵罵咧咧,還是把落湯雞一般的韋豔蓉接到了馬車這邊。

    “小王爺,這位郎君給您接過來了!”車門前的張勇在自我表着功勞。

    蕭宇沒心思跟這個護院多囉嗦,他將韋豔蓉拉進了馬車,見她渾身都被淋透,嘴脣都被凍得發紫,轉身就想在車裏找東西爲她裹上。

    “別找了,我來找你有事!”韋豔蓉拉着蕭宇的胳膊說道。

    “我知道,但你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淋了雨怎能行?先隨我回府,我讓晴雪給你找身衣服換上!”蕭宇自顧自地說道,他瞥了韋豔蓉一眼,“對了,你找我何事?”

    “鄭元儀他們出事了,你得跟我去救他!”韋豔蓉眼中帶着祈求的目光望着蕭宇。

    “鄭元儀?”蕭宇略微覺得有些吃驚,他看了看前方,“老郭,回府!”

    馬車繼續啓動,蕭宇眯了眯眼,望着韋豔蓉:“鄭魔王他怎麼了?前幾日在樂遊苑狩獵時還見到他……他那時說要去什麼寺廟去上香?”

    韋豔蓉皺皺眉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那幾個潑皮無賴,什麼地方都敢亂去,他們居然跑到慈念庵那種地方去鬼混!”

    “那慈念庵怎麼了?”蕭宇問。

    韋豔蓉原本被凍得有些發紫的臉上顯現出微微的淡紅,她垂下眼簾:“那就是一個藏污納垢的場所,裏面的僧尼打着燒香拜佛的幌子,專接一些皮肉生意……”

    蕭宇此時才恍然大悟,但想一想,似乎在佛法昌隆的南北朝事情,寺廟中出現比丘女尼借香客信徒燒香拜佛之機,在青燈古佛間做些皮肉之事掙些香火錢也是常事。

    許多女子在那特定的歷史條件下遁入空門都是生活所逼,而一旦進入一些寺廟,那等待她們的或許不是梵音浩渺,而是墮入阿鼻地獄。

    許多樣貌嬌好的女尼就會被住持、寺廟上層逼迫利用色相去達成一定的目的,但也有一些女子藉此滿足自身的肉身歡愉。

    但一些細節過程他還是不清楚,於是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韋豔蓉氣鼓鼓地把臉別向了一側:“呂斌是被人放回來的,他直接到我府上去找我。說鄭魔王和謝家的一位郎君爲爭搶一個美豔的比丘尼大打出手起來,鄧祖銘、柳訟琳他們幾個上前幫忙,卻沒想到對方人多勢衆,最後變成了羣毆,都被謝家的人給綁起來了。”

    “他們想幹什麼?”

    韋豔蓉嘆了口氣:“對方提出了條件,要呂斌找他們家裏拿錢贖人,一人白銀五千兩……”

    “五千兩?”蕭宇皺皺眉。

    “這本不是個光彩的事情,呂斌不敢到各府上去通報此事,將門之家有將門之家的規矩,若是被幾位世伯世叔知道,輕則打斷腿,重則直接打死。”

    蕭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們幾個人,需要幾萬兩銀子做贖金,我問問崔管事,讓他把銀子備足了!”

    韋豔蓉瞪大了眼睛,一臉驚異:“小王爺,你莫非真傻不成,真要拿兩萬兩銀子去給那幾個不省心的贖身?”

    蕭宇眨眨眼:“不能讓各府知道,豔蓉登門拜訪不就是爲了贖金之事嗎?放心,凡是金銀能解決的事便都不是事,區區幾萬兩銀子,我還是能拿得出的。”

    韋豔蓉有些急了:“小王爺義薄雲天,豔蓉敬佩,但幾萬兩百花花的銀子做什麼不好,非得白白便宜了謝家那幾個二世祖?”

    “那豔蓉找本世子的目的……”

    “小王爺莫怪,呂斌先前帶回來的話我尚未說完。”韋豔蓉頓了頓,“謝家那幾個二世祖說,若是沒有白銀也行,那就明日辰時在建康城南朱雀航上械鬥,若咱們贏的話自可把人帶走,輸的話老老實實回去籌錢……若是巳時不見白銀也不見有人的話,他們便將鄭魔王他們給扔進秦淮河去!”

    蕭宇摸索着下巴:“他們不知道鄭元儀的阿父是鄭邵叔嗎?”

    “估計鄭魔王也不敢讓他們知道……”

    蕭宇嘆了口氣:“豔蓉能拉多少人去打羣架?”

    韋豔蓉臉上有些無奈:“小王爺,除了崔大哥,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你了。呂斌到相國府去找崔大哥了,但崔大哥與我等不同,他是有官身的人,估計也不好輕動。”

    蕭宇皺着眉頭:“打架搖人……我還真沒把握能搖到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