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根殘煙

    “姓名？”

    衛兵坐在李諾對面，頭也不擡地問道。他面前的桌面上，攤放着一本泛黃的記事本。

    “李諾·賈維斯。”

    “年齡？”

    “二十一歲。”

    衛兵朝地板甩了甩筆墨不暢的墨水筆，在記事本上潦草地寫了幾個字：

    “哦，你已經能流利地說話了啊，也沒有出現意識模糊的情況。看來嚴重的上吐下瀉，沒有損傷你的大腦。”

    “上吐下瀉？”李諾微微一愣。

    “是的，上吐下瀉。”衛兵瞥了眼李諾，目光中有些警告的意味：

    “任何人問起你車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只有這幾個字，懂了嗎？上吐，下泄。”

    列車上的衛兵，肯定害怕有人將安眠粉帶上車這件事泄露出去。

    這是一起影響程度可大可小的突發事件。

    全看知情人怎麼處理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吶...李諾老實巴交地說道：

    “是的，上吐下瀉。”

    “嗯，不錯。”

    衛兵滿意地一點頭，用手指夾住嘴上叼着的捲菸，往放在桌上的菸灰缸裏彈了彈菸灰，然後移回嘴邊用力嘬了一口。

    他一邊朝着天花板吐出煙霧，一邊感慨道：

    “要是罪兵們個個都像你這麼老實，那就好了。我們能省下不少事情。擦血跡，掃玻璃渣滓，還得把窗戶修好，我差點被那兩個雜碎惹出來的麻煩忙死。”

    衛兵提筆寫了幾個字，隨後又嘬着煙自顧自地說起了話——他好像是把這份錄口供的差事，當成自己難得的休息時光了。

    “你說那兩個王八蛋爲什麼要想着跳窗逃跑呢？他們以爲自己在南都行省挖了幾座墳，賣了些非法的墓葬品，就能從苦難交界地這地方逃出去了？真是癡心妄想...”

    李諾見對方的心情不錯，自己也正好要打探一些消息，於是便適時地問道：

    “長官，聽您的意思，他們倆是盜墓賊？”

    衛兵一聽李諾叫自己長官，頓時眼底放亮光，越看對方越順眼，咧嘴笑道：

    “嘿，盜墓賊？他們比普通盜墓賊厲害多了，應該算是盜墓大賊，在南都行省的非法勢力裏面有些名氣。”

    衛兵嘬了口煙：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我只知道，這兩人很擅長偷盜古代墓穴的墓葬品，而且從來不失手。那些墓穴機關啊，晦澀的塔帝斯古代語言啊，他們都很精通。

    “要不是他們內部分贓不均，引發了內訌，當地的警員要想抓到他倆，可沒有現在這麼容易..”

    李諾微微眯起雙眼。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個不太尋常的地方。

    之前他所待的車廂裏有且只有三個罪兵。

    正是他自己，以及那一對斃命的盜墓兄弟。

    盜墓兄弟精通塔帝斯古代語言。

    李諾也是這樣。

    三個精通這門語言，並且在考古學方面有些造詣的人，被放到一個車廂內單獨看管起來。

    這是巧合？還是故意爲之？

    如果是故意的，那背後安排這一切的人，有什麼目的呢？

    李諾正暗自思索，蒸汽列車前頭傳來了嗚嗚嗚的汽笛音浪，隨後是剎車片與車輪耦合時的刺耳噪音。

    蒸汽列車在減速。

    本次旅途即將抵達終點站。

    李諾暫時從思考中脫離出來，擡頭看向窗外，貼着玻璃往前張望。

    高聳的城牆在天邊升起，遮住了一部分陰雲密布的天空。

    城牆後方是頗具中世紀建築風格的石頭堡壘，隱約可見堡壘外牆和走廊上的搖曳燈光。

    “好了，罪兵李諾·賈維斯，你的墳墓到了。”

    衛兵合上面前的記事本，拿起來塞進口袋裏。

    “我對你的印象還不錯..你可別死得太快。要是足夠謹慎，足夠小心，還是有可能挺過三次軍團任務的。”

    衛兵一手按在門把手上，一手掐滅了嘴上的菸頭。

    他把還剩下一小段菸絲的捲菸放到李諾面前：

    “拿着吧，把它藏好嘍。柯拉博軍團裏面就屬這東西最緊俏。記住我說的話，上吐，下泄。”

    “是，長官。我知道了。”李諾目送對方離開。

    他把可憐巴巴的菸頭拿起來，放在空氣中甩動幾下，好讓衛兵留下的唾沫迅速風乾，最後才把菸頭藏進褲腰帶裏。

    這應該是衛兵的封口費了。

    說不定還會成爲買命錢。

    ...

    蒸汽列車駛入軍團堡壘，緩慢地停下沉重的車身。

    汽笛長鳴中，李諾被衛兵押送着走下列車，看到了自己的同行。

    那是一支人數約爲30人的罪兵隊伍，正陸續地從前面很遠的車廂裏走下來。

    和李諾的情況一樣，這羣傢伙也是因爲觸犯了帝國律法，才被送到苦難交界地來當罪兵的。

    但是呢，他們的情況又和李諾有點不同。

    李諾成爲罪兵，完全是債務繼承法案和個人債務處理法案的運作結果。

    自始至終，李諾和原主本人，都未曾以暴力方式危害任何人的人身安全。

    可除了他以外的罪兵，各個都是盜竊犯、搶劫犯、殺人犯，渾身上下都佈滿了不安定的因素和侵略性。

    簡簡單單地槍斃他們，只會白白浪費帝國在他們身上消耗的糧食和社會資源。

    所以，他們會被送到苦難交界地當炮灰。

    當炮灰知道自己是炮灰的時候，那麼麻煩就來了，他們可不會老實巴交地等待死亡降臨。

    稍微疏於管理與約束，這羣像炸藥桶一樣一點就炸的危險人物就會發動暴亂。

    爲此，前來接收罪兵的軍團士兵，採用了一個特殊的道具來管理罪兵。

    那就是電擊項圈。

    這個質感堅硬，冰冰涼涼的金屬環往罪兵脖子上一套，任何膽敢違抗命令的罪兵，都會在滋滋滋的電流中老實下來。

    李諾的脖子上也有這麼一個東西。

    與此同時，他獲得了自己的罪兵軍服——一件佈滿乾涸血跡的灰色外套。

    外套的前胸口和後背位置，各有一串數字，這是每個罪兵的編號，從此代替了罪兵的姓名。

    畢竟面對罪兵這種隨時會陣亡的炮灰，士兵們沒必要耗費心思記住他們的名字。

    李諾的罪兵編號是888號。

    三個八，一路發，這是穿越前的原世界中的定義。

    但在穿越後的陌生世界中，888號卻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並不會保佑他輝煌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