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少年的痛苦與苦痛的故事

    也正是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薄暮般的刀光在黑暗的洞穴內亮起……步舜的身影隨即出現在滿臉驚慌，臉上還殘留着眼淚的路明非的身邊。

    重物落地的聲音接連響起，他手中樣式樸素的長刀也輕輕放下。

    步舜眯起眼睛。

    彈指間，追着路明非的喪屍已經在少年的驚慌叫喊聲中，異常驚悚地突然全部人頭落地——

    他單手拎着少年的後領退出幾步，緊接着再度向前揮刀！

    刀刃飛舞，污濁的血肉紛飛，男人的雙眼冷漠得像是在揮砍凍豬肉的屠夫。

    被他拎着睡衣的路明非忍着身上傷口傳來的劇痛齜着牙，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刺激的畫面倍感解氣的同時，卻不知爲何感到了些許的……畏懼？

    那些倒在地上面目可憎但死不瞑目的喪屍也反倒成了應該畏懼的那一邊，高效而殘忍的殺戮出現在這十來只喪屍羣中，很快就被步舜殺得一地馬賽克，魯提轄來了都得看得直搖頭。

    身穿斗篷的藍眸幽靈在路明非的視線中跳躍了一個來回，銀色的刀刃便已經將剩下的喪屍腦袋一一砍下，等到路明非回神的時候戰鬥甚至就已經結束了。

    而路明非他打着擺子的雙腳踩在地上，腳下都似乎能感覺到一種粘稠柔軟的觸感。

    「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

    一種異樣的惡臭在鼻尖環繞，讓他想吐又吐不出來，路明非在心中不停地大吼着，藉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現在唯一能給他安慰的就是這個念想，路明非能看到自己身上那些被喪屍咬出來的血淋淋傷口正飛速地消失不見……這大概是他所能想到的“這是一場夢”的最大佐證。

    但是……還是好可怕啊！

    同樣是面對喪屍的圍困，這一次步舜沒把他踢下線。

    被喪屍“咬掉線”的事情又一次就夠了，就像是溫水煮青蛙，這一次路明非需要面對的是和喪屍真實的近距離廝殺，他在夢境中需要承受的危險閾值正在被悄然提升。

    不過路明非顯然是無法意識到這一點，他胃部的反胃感仍然持續了很久。

    直到這一波遭遇戰的敵人都被清理完了，步舜這才又帶着臉上殘留着恐懼與後怕的路明非離開，去到下一個安全的位置暫作歇息。

    ……

    ……

    “第一次殺死其他的生物的感覺怎麼樣？”

    步舜向着身邊低着頭、雙手死死地攥緊了單薄睡褲的少年平靜地問道。

    柔和地燃燒着的篝火發出讓人安心的“噼啪”聲，他從自己的口袋裏面摸出了一盒速食肉罐頭，在篝火上的懸掛鐵架上加熱。

    很快，一股濃厚的香味就從中傳出，讓任何忍飢挨餓過的人都難以忍耐。

    但坐在步舜身邊的路明非腦子裏面冒出剛剛那血肉紛飛的畫面，卻感到空蕩蕩的胃裏一陣噁心，差點乾嘔出來。

    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後怕、敵視、混亂、驚慌等等神情混合而成的複雜表情，聲音嘶啞道：“……這不是遊戲啊。”

    自己在這個夢裏受到的傷，的確是會隨着“呼吸”迅速的恢復，現在他身上就連之前差點被喪屍撕碎的睡衣也恢復完好。

    這確實是很像遊戲裏的設定，要是一般的角色扮演類遊戲有這樣的回血速度，八成會變成無雙模式。

    但路明非已經在非人的陣痛中體會到了，這場夢境並非讓他肆意妄爲的遊戲。

    它所帶來的痛苦是如此的真實，以至於他有些恍惚。

    他不由得去懷疑，自己是否在夢中穿越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一個有着可怕惡魔，以及更加可怕的惡魔獵人的世界。

    在遊戲裏他可以自然地看着自己操控的小狗或者刺蛇在敵人的機槍坦克下被碾成血漿，但真實的血肉橫飛場景出現在眼前，他卻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殺死喪屍就像是在殺死自己的“同類”，看着有着近似於人類外表的怪物倒在血泊中，支離破碎的模樣……

    深深的恐懼，與某種無法形容的「快樂」便出現在路明非的心底，折磨着他的理智。

    他回想起惡魔獵人對他說過的那些話，電鋸確實是一件對他而言相當趁手的武器。可手持這血腥的武器奪走怪物的性命時的觸感，會以百分之一千的倍率從雙臂的震顫中傳過來，告訴他自己正在做着怎樣一件殘酷的事情。

    旋轉嘶吼的鋸刃在撕碎敵人血肉的同時，也在撕碎他身上那些，由十多年的貧乏人生所形成的東西。

    這種心理上的變化，或許可以被稱之爲……

    ——『接近真實』。

    “但它可以是一場遊戲。”步舜回答了路明非自問自答般的話，瞥了他一眼，“只要你享受其中，並且能從獲得樂趣，那麼不管是怎樣的人生，都可以成爲你的‘遊戲’。”

    情緒忽然間無法穩定，眼睛深處隱隱有些許金色泛起，路明非忽然面色猙獰地怒吼出聲：“那我也是你的遊戲道具嗎？！”

    夢境確實存在“美化”，醒來後的他或許會對這一邊的東西產生莫名的期待。

    但此刻再一次真切地感受了那種差點被喪屍吃掉的恐懼和痛楚，紅着眼睛的路明非低下頭，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腦袋，只希望能快些醒來……

    也許醒來之後，他就會忘掉剛纔的噩夢場景……重新變回那個不起眼的路明非。

    他害怕了，他潛意識裏畏懼着某些事情的改變。

    帶着手套的手端起加熱好的肉罐頭，另一只手上的勺子舀起一勺懸空晾起，步舜看着像是鴕鳥一樣想把腦袋藏進沙子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說道：“以前……我有一本很喜歡看的漫畫。”

    “漫畫裏，一位少年憧憬着平凡美好的生活，和相依爲命的妹妹一起過着艱苦但還算平靜的生活。”

    “欸？”

    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路明非痛苦的思維中斷了一瞬，詫異地擡起頭來。

    但步舜仍在講述：“但有一天，突然有一羣人闖進了他的家中。”

    “那些人告訴他，他們失蹤已久的父母都是吃人的惡魔，而他和妹妹體內也都流淌着惡魔的血……所以他們當着他的面灑下火焰，把他的妹妹活活燒死。”

    “他也像柴火一樣在烈火中被燒得焦黑，痛苦得幾乎要死去。”

    “你覺得……他會有什麼樣的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