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絕望與安心

    混血種之間的戰鬥，還是看武器。

    在「風間琉璃」作爲猛鬼之龍王的二十四歲人生裏，最擅長使用的武器是刀劍，其次是簡單易懂的槍。

    然後才是沒什麼興趣去隨便學了學的空手道。

    因爲作爲混血種的素質實在是太強，血管內流淌着高濃度的龍血，所以對風間琉璃而言無論是什麼拳擊格鬥都沒什麼意義，遠不如能彌補龍族爪牙的刀劍之利。

    繼承了他這種思維下的戰鬥記憶，再加上沒有真正地戰鬥過，源稚女空手戰鬥的技巧只能用悲劇來形容。

    但——“持械”就不同了。

    沉重的風壓捲動樹幹上殘留的枝葉，被撕碎的葉片飛舞之間，巨大的陰影降下。

    沾滿鮮血的雙手握住剛剛被他幾拳打斷的樹幹，源稚女黃金的龍瞳泛起刺目的金色光芒，帶着絕倫的壓迫感發起了攻擊。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像是小時候哥哥給自己講的故事裏面的“齊天大聖”，手裏握着的是能夠翻江倒海的金箍棒，一棍子下去便能把醜陋可怕的妖怪打成扁扁……

    此刻，就是如此！

    惡魔的怪笑還凝固在臉上，來不及操控源稚女身體內的龍血，分量足夠的樹木大棒就敲在了它的頭上。

    伴隨着木質破裂的聲響，沉悶的轟聲鳴動，混血君王的身軀蘊含的那無雙的暴力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路明非只來得及在最後抽出自己的手臂，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近在咫尺的猩紅怪物，從豎着的“1”變成了橫着的“一”。

    而那從天而降的樹幹大棒則是什麼液壓機之類的玩意，將血壞的惡魔碾成了一攤難以分辨的肉泥，讓人不由得心生惡寒。

    不過現在路明非畢竟已經見多識廣，此刻他只有一個感受——

    我超，好牛啤的隊友！

    本來以爲只有自己一個人能Carry，和隊友也能C起來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已經習慣了在這個世界單打獨鬥的路明非心中現在充滿了“驚喜”，看向源稚女的眼神也火熱了起來。

    他的反應讓擔心自己的力量嚇到新朋友的源稚女心底暗自鬆了口氣。

    鬆開手中樹幹，源稚女退後兩步來到路明非的身邊，因爲激動而顯得微微泛紅的臉上沒有一滴汗水。顯然，這種壓路機般的攻擊對他而言只是信手可爲，算不上是什麼需要蓄力的“大招”。

    反倒是剛剛被血壞的惡魔從體內操控血液紮成了刺蝟的路明非大口地喘着氣，感受着自己體內血液迅速被消耗與被呼吸恢復的過程，臉色顯得有些發白。

    源稚女攙扶着他退到遠離被碾成肉泥的惡魔的位置，小聲地擔憂了一句，“沒事吧……”

    “好疼……不過，只是小問題。”

    路明非嘴硬道，其實這也是他第一次承受這麼可怕的傷勢，但總不能在新搭檔面前露怯。

    他的視線在源稚女滿是擔心神色的臉上一掃而過，看向那邊陰影中站在血水上的步舜，咧開嘴高聲喊道：“老師，這樣算我們通關了嗎！”

    源稚女也一起看向步舜，心中雀躍，神情像是個等待着老師檢查考卷期待着獎勵小紅花的小學生。

    “做的不錯。”

    步舜雙手抱胸，看着兩人如此默契地爆殺了血壞的惡魔，心底也覺得頗爲愉悅。

    二人的相性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更好，路明非的成長也是顯而易見，哪怕是被血刺內部爆破這種痛苦也能一邊嚎叫着一邊繼續發起攻擊……

    這種素質已經遠勝這世上絕大多數的混血種。

    脫離了主體的源稚女也比他預計得更靠譜點，原本以爲他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適應混血種之皇的身體，怯弱怕生的性格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扭轉——但似乎是因爲路明非或者另一個自己的的緣故，現在的源稚女也能克服心理因素動手了？

    “不過……”

    語氣一轉，他臉色仍然是那麼冷淡，“你們真的覺得，已經贏了嗎？”

    路明非和源稚女的表情同時悚然一變。

    不等他們去查看那灘難以分辨的血肉的狀態，似乎是爲了印證步舜說的話一樣，路明非手臂電鋸上殘留的那些血肉忽然蠕動爆起。

    在一股無形之力的作用下，看似渺小的血液與碎肉殘渣違反質量守恆地膨脹爲作一根根鮮紅的尖刺，瞬間貫穿了站在一起的二人的身體！

    “咳！”源稚女瞪大雙眼，金色的豎瞳緊縮，感覺身體像是被放了氣一樣正在迅速地失去力量……

    扭曲成螺旋形的鮮紅尖刺深深地貫穿了他的肺部與腎，更是有一根筆直地刺入心臟，如同吸管般地大口抽取着他的血液。

    『血』乃是龍族的力量根源之一，大量失去龍血對龍族而言無異於力量的直接衰弱。更何況普通人失血也會引起種種的負面效果，混血種終究還是人，哪怕是所謂的“皇”也無法無視這種生理上的反應。

    而路明非更是悽慘，他右手的鋸刃甚至莫名地被一股異力直接絞斷。

    同一時間，四根血化的尖刺精準地貫穿了他的氣管、雙肺與心臟，從他的後背筆直地刺出，浸染着少年體內鮮紅欲滴的血液。

    在自己鋸刃被異力扭斷的這一刻，路明非福至心靈地理解到。

    『血壞的惡魔』能力……

    並不是所謂的“操控血液”！！

    百分之一秒內，他腦內忽然捲起了風暴，自己之前所忽視的地方一一在腦中浮現。戰鬥開始前，熙曉老師對他刻意的提點終於與此刻惡魔意料之外的襲擊對上了號。

    惡魔的名字、也就是他們擁有的神名文字，便代表了它們力量的總和。

    步舜此前提點他的“一字之差”，意味着這只惡魔的神名文字並不是『血壞』，僅僅是它的攻擊以血液的方式表現而已。

    在不再“只是”操控血的瞬間，惡魔就已經將他們逼入絕境。

    那是更勝於肉體、精神、接近某種本質的“異能”，即使是能夠操控精神元素的源稚女也沒能反應過來，因爲就連他所能感知的精神元素也在那一瞬間成爲了對方的爪牙！

    如果有足夠的警惕的話，他們或許能夠反應過來……

    但可笑他和源稚女都只看到最淺顯一層的表象，甚至就連得到了提示的他也放鬆了警惕，在以爲擊倒了惡魔之後就嘻嘻哈哈地想要向老師邀功……

    所以才在此刻，落得如此狼狽的境地。

    眼前的世界一陣發黑，路明非的心靈沉浸在無限的悔恨之中。他眼角的餘光瞧見了一臉錯愕擔憂地注視着自己，眼皮卻漸漸無力地垂下的源稚女，心中有某種地方正在瘋狂地嘶吼。

    像是沉睡在籠子的怪物終於被驚醒，無法形容的刺痛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撕扯着他的心靈，無力感從每一根肌肉每一條神經瘋狂地席捲大腦，令他頭痛欲裂。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就要這樣失敗？！

    沉浸在這種對自己的無力的憎恨黯影中，路明非聽到了腳步聲的靠近。

    視線無比模糊的他隱約見到那個靠近他們的熟悉身影，心頭忽然一顫。

    像是學生對老師的敬仰，又像是孩子對父親的崇敬，他突然間感到無與倫比的「安心」……彷彿只要在那個身影的面前，就沒有任何事情是無法被解決的，自己也只需要依靠他就能度過一切的難關。

    路明非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大手放在他的頭頂，輕輕地拍了拍，撫平了他心中的焦躁與憤怒。

    步舜注視眼神昏暗卻執着地凝望着自己的少年，輕聲地說道：

    “我說了，你們……其實已經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