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斬敵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鵷扶君字數:5577更新時間:24/06/27 10:16:10
    望着坑底那攤稀爛模糊的血肉。

    一時間,四下寂靜無比,唯有長風浩浩拂過四野,嘩啦發響。

    “唐都師兄……他便這樣死了?”

    白骨飛舟上,阮亮嘴脣動了動。

    他瞳孔中有一絲茫然無措,似乎難以置信,只疑心自己是中了什麼魘術。

    以區區道脈弟子之身,履立戰功,最後得怙照上宗的長老看重,親自將其收入門牆。

    不日便要到怙照下院修行,得上一個正經身份。

    唐都的經歷,着實是堪稱奇異!

    在蛇龍山的五百年歲月當中,也僅此一人而已!

    而阮亮知曉。

    唐都的一身本領,非僅要大大勝過那些怙照下院的弟子。

    便要同那些真正的怙照門人相較,也不遑多讓,可以平分秋色!

    似這般的人物,不說可以勝過陳珩。

    但陳珩手底下支撐過幾個來回後,再從容退下,輸人不輸陣,應非什麼難事。

    可阮亮着實未曾料想到。

    在對上陳珩時候。

    唐都連所學的精妙道法都未來得及施展出幾分,便生生被大山壓頂而死。

    在那沛然巨力之下,無論軀殼還是元靈都無法走脫,形神俱滅。

    如此的慘烈結局,着實令得阮亮心神皆震,面上再也不見什麼鎮定。

    而此時。

    非僅是阮亮一人震怖。

    大多的怙照弟子,也皆眸光閃爍,惴惴不安。

    “以唐都手段,都是死得這般乾脆,便是我親自出陣,同陳珩單獨對上,怕也是難以勝過他,輸了還更是難堪……”

    麻衣道人心下暗暗感慨一句。

    他將眸光一掃,見身旁幾位同門皆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對陣前發生的這一幕置若罔聞,便也一時瞭然。

    麻衣道人無奈搖搖頭,也索性學着他們雙目微垂,直盯着腳尖,寸步不挪。

    “竟是將此子給帶了過來?難怪於世通敢應下老夫條件,不過兩軍廝殺對壘,又豈是一人之力便可以更改的?

    就算眼下讓你得意了一時,三月過後的獻土之事,你也是註定更改不能!”

    旋螺金殿處。

    安座雲榻上的陶瑱望着陳珩身形,眸中兇光暴漲。

    但沉吟半晌過後,還是選擇暫且將心中殺意按定。

    旋即他看向殿外那些一動不動,彷彿腳下生了根的怙照弟子。

    陶瑱此時心下也是微有些無奈。

    不禁涌起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感觸。

    他知曉這是因陳珩方纔斬殺唐都的手段太過乾脆。

    好比山嶽壓卵,並未耗去什麼氣力,一擊即潰。

    而唐都雖是下面道脈的弟子。

    但若論起手段、心機,此人卻也分毫不遜於真正的怙照門人!

    有他這個覆車之戒在前。

    這些怙照弟子怯戰,不敢同陳珩單獨對上,卻也並非什麼離奇之事……

    “若是顧漪今日在此,怎容這小子在前逞威風!可惜她身份畢竟不同,老夫也無權制束她的行動……”

    陶瑱眸中有一絲惋惜之色,心道。

    而在皺眉過後。

    因見陳珩僅一人當空,便壓得怙照陣營的千軍萬馬,無一人膽敢出陣,噤若寒蟬。

    己方銳意被挫。

    着實大損風頭……

    陶瑱目光只能看向旋螺金殿的一座偏殿,嘴脣微微翕動,傳音過去幾句。

    而待得話畢時候。

    偏殿內的兩名老者對視一眼,面上皆有一抹無奈之色。

    “大兄……這可怎生是好?”

    綠袍老者看向對面的老道人,眉頭深深皺起,似有些不滿。

    只是不待他接着開口。

    老道人便面無表情一揚手,打斷道:

    “唐都死得這般悽慘,可如今那個顧漪卻偏又不在。

    放眼怙照弟子,有誰敢出陣戰那個陳珩?便是執意上前,也不過枉送了性命罷!

    可若是讓區區一個洞玄鍊師,便壓去了怙照大宗的風頭,傳揚出去,非僅是陶真人要被非議,我等更是面上無光了!”

    “縱是要鬥,又何必要讓我們蛇龍山出馬?分形觀、五陰宮,還有那個陶瑱帶來的神鴉壇、布霧宗。

    在這些道脈裏,就尋不到金丹真人了?”

    綠袍老者冷笑一聲,不屑傳音一句,道:

    “這分明是那個陶瑱老鬼對我蛇龍山抱有成見,故意要爲難!”

    ……

    綠袍老者名爲汪義。

    老道人則喚作汪齊。

    兩人正爲一母同胞的兄弟,皆是蛇龍山的長老。

    而不提分形觀、五陰宮。

    還有後續陶瑱特意帶來的神鴉壇、布霧宗這兩方大道脈。

    只單是爲了蛇龍山,爲了應對今番的隅陽國爭執。

    他們便足是出動了包括汪義、汪齊在內的五位金丹真人,幾乎是山門的大半人手了,不可謂不盡力。

    而唐都生生被鎮殺一事,已是惹得汪義心頭萬分不悅,扼腕痛惜,悔不該讓唐都來湊這個熱鬧。

    可如今陶瑱卻偏又命汪齊出陣,去鬥那個陳珩。

    這前後之事盤算一遍,着實是令汪義心頭憤然,忍不住要發怒。

    只疑心陶瑱是有意針對,要故意爲難他們蛇龍山!

    “唐都之死,乃是他運道差了,怨不得旁人。

    至於陶真人命我出陣,乃是我的一樁法器,應可剋制那個陳珩一二,勿要多想。”

    老道人汪齊聞言一笑,搖了搖頭,暗地傳音一句:

    “不過今日之事,總是難堪,如今黃師兄他們留守後方,還不知唐都身死。

    我恐他知曉此事後,會暴躁發狂,我弟屆時應勸阻他行事,勿要讓他太過冒進。”

    汪義聞言一怔,隱隱聽出了汪齊話中交代後事的意思,不禁訝然。

    “陳珩此人乃是玉宸大比的魁首,不可以常理揣度,而他的手下敗將和立子,當年便能以洞玄之身逆斬金丹。

    今日這一戰,只怕難纏了……”

    汪齊嘆息一聲,也不再多言什麼。

    他只將袖袍一擺,便駕墨綠雲氣一道,飛出了旋螺金殿,來到了陣前。

    “居然是讓金丹真人出馬,來同陳師弟鬥法?怙照宗處,看來是技窮矣!”

    對面的玉景飛宮。

    見來者竟是汪齊這位蛇龍山真人。

    王森不禁拍手一笑,對上首的於世通言道:

    “於師兄,不如讓小弟出陣,斬此厚顏無恥老賊罷!

    陳師弟如今終究只是洞玄二重,對上金丹中人,一旦出個紕漏,那便難免不美了。”

    於世通神色自若,搖搖頭,道:

    “區區一個道脈真人罷了,以陳師弟手段,料理他,卻還不算什麼難事。

    且在殿中安坐,靜觀陳師弟破敵罷。”

    而就在汪齊駕雲出陣時候。

    玉宸陣營處。

    便有低語議論聲四起,諸修臉上大多帶有一抹諷意。

    不過汪齊畢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胸中自有城府。

    迎着諸般目光,他神情卻也無什麼動容,言笑自若,對陳珩拱了拱手,道:

    “陳鍊師僅這般年歲,便能有如此的道行、手段,着實是令老朽心頭豔羨不已,不過老朽畢竟癡長你幾歲,法力也要更勝伱幾籌。”

    汪齊左手負在身後,右手緩緩一捋長鬚,淡聲道:

    “陳鍊師不妨現下退去,便還可保有名頭,又不失威風,如何?”

    陳珩聞言一笑,淡淡道:

    “陳某修道至今,卻還未曾憑自己手段殺過仙道的真人,至於今日,看來是可彌上一憾了。”

    “放肆!你這小輩好生狂妄!”

    汪齊兩眉聳動,麪皮也是漲得通紅。

    正待旁人以爲此老會說出什麼駁斥的言語來。

    他卻袖袍一動,負在身後的左手猛甩出來一把星砂,朝陳珩面門擲去!

    同時厲喝一聲,音浪滾滾,如劫水滔天,縱橫激盪,將沿路的幾座小山頭都是削了個粉碎!

    陳珩心中早有提防,自不會被這暗招襲中。

    只心念一動,便身劍合一,化劍虹一道,閃避了過去,令星砂和那滾滾音浪都是落到空處。

    同時大袖一揮,便放出一卷悽豔紅水,朝前洶涌壓去,要將汪齊捲入水浪當中。

    “果真是玉宸高足,似這等微末小技,還是欺瞞不了。”

    汪齊心下暗道一聲。

    而見紅水浩浩壓來,漫天遮日,威勢極盛。

    他也不敢小視,又是將法力運起,接連暴喝兩聲,震得上空發出驚天大響!

    竟是生生將漫天紅水都生生吼散,化作無數晶瑩水滴懸於天幕!

    這是蛇龍觀的一門音攻神通。

    除了直接毀人肉身之外,還更有暗害神魂的功效。

    以往對上尋常洞玄鍊師時候。

    汪齊只需發聲一喝,那洞玄修士立時便有要頭痛如萬千針扎,栽倒在地,任由汪齊宰割。

    不過今日對上陳珩,汪齊已是將此法前後施了足足三次,卻都未見什麼成效。

    這令他在訝異之餘。

    同時心中也是愈發小心……

    而很快。

    只是數息功夫。

    被汪齊先前吼散的紅水又做飛石箭矢之態,以成百上千之數,撕開大氣,飈射而至!

    汪齊心下無奈,他知曉這陰蝕紅水專能污人法寶、肉身,也不好用法器硬接。

    只能在暗自防備飛劍的同時,又從袖中摸出幾捧星砂,對這襲來的紅水正面打去。

    一時之間。

    長空當中只聞一片炸鳴聲音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而在紅煙火光內,陳珩與汪齊兩人的身形閃滅無定,忽東忽西,正不斷追逐。

    直叫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再這般鬥下去,反是被這小輩在牽着鼻子走了……”

    此時汪齊護身的法衣驟然騰出一圈魔焰,於間不容髮之際,堪堪將驟然殺來的劍氣抵住。

    可饒是如此,汪齊胸腹之處還是被斬出了一道鋒銳傷口,流血不止。

    隱約可見裏內正跳動中的臟腑。

    汪齊眉頭一皺,魔功一運,渾身骨骼咔嚓發響,身量如先前唐都一般暴漲,同樣變化作一頭似龍似蛇,噴吐雲氣的龐然魔怪。

    這等模樣一出。

    他胸腹間的深深劍創瞬時便彌合了不少。

    同時汪齊深呼口氣,將腹下金丹發狠運起,每一片鱗甲都在放光。

    旋即便有無數蛇龍虛影自他身內爆射而出,烏泱泱一片,粗略看去,竟是有近萬之數,蔽日遮天,帶起無窮的惡濁陰風!

    令得方圓十數裏內,都是昏暗無光,難以看清眼前三寸地界!

    陳珩見狀臉上露出一絲哂笑之色,擡指向前點去,同樣將先天大日神光全力催起,放射出炎炎威光。

    任憑那些蛇龍虛影如何撞來,都要化作焦炭飛灰,無法建功。

    且他又單手捏印,在汪齊駭然的目光中,數道紫清神雷便隔着百丈長空劈面而至。

    滌盪穢濁,清明天地!

    以無可阻攔之勢。

    須臾便將汪齊的身形狠狠吞沒!

    在正統仙道的法統之中,道術之上,才方是神通,且洞玄鍊師的真炁,又顯然要輸於金丹真人的法力。

    若無意外的話。

    以洞玄逆伐金丹,着實是一件絕難做成之事。

    不過對於大派間的天才俊彥之士來講,此事倒也並非沒有先例。

    譬如和立子殺王述,便是近在眼前的一個實例。

    而此時,在塵囂微散後。

    只見汪齊的魔軀已是殘破不堪,鱗甲破損大半,血肉模糊。

    只勉強還吊有一口氣,卻也再爭鬥不了多久。

    “大兄?!”

    汪義瞳孔猛縮,驚呼一聲,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了,忙化光衝出,直朝陳珩而去。

    顯然要以攻勢相迫,逼得陳珩收手,給汪齊留下喘息之機。

    他這一動。

    自是惹得玉宸陣營譁聲四起。

    有數人慾出手將其攔住,卻見陳珩已是提先掐動法決,轟出了數座山嶽,阻在了汪義的去處。

    而就在汪義飛身而起。

    陳珩也隨之捏印打出同時。

    汪齊臉上雖是一訝,但卻忽露出一絲莫名笑意,旋即遠處密雲中,便忽有一條大蛇從中滾出,顯出身形。

    大蛇叼着一枚拳頭大小的寶鏡,只一晃,鏡面便射出一道琉璃彩光。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只撲陳珩面門而去!

    此鏡名爲移神鏡。

    乃是蛇龍山的一樁中品法器。

    一旦被寶鏡所射光華打中,不論是如何的玄功了得,元靈都要暫且被移入鏡中,無法主宰軀殼。

    如此一來。

    自然便可輕鬆決出生死!

    不過此寶雖好,卻也有一樁弊處。

    那便是最多只能在三十丈內顯威。

    一旦超出三十丈範疇,便是無用,也定不住敵手元靈分毫了。

    自同陳珩鬥法時候,汪齊便一直以神念暗暗叩定了此鏡,欲尋得一個動用之機。

    奈何陳珩劍遁神出鬼沒,着實是令他抓不住什麼機會,只能暗暗心焦。

    而他先前之所以不計法力損耗,放出那無窮的蛇龍虛影。

    就是欲趁着混亂之機,好將移神鏡塞進入了其中一頭蛇龍腹中,以此瞞過陳珩耳目,近身到他周身三十丈內。

    如今這一施爲總算做成。

    令得汪齊直有如飲甘露之感,心體皆舒!

    雖然汪義的突然插手令得汪齊略覺意外,但也不損什麼。

    此時衆目睽睽之下。

    只見琉璃彩光須臾便洞穿長空。

    不過出乎汪齊的意料,彩光並未讓陳珩身軀僵住。

    而是“噗呲”一聲,便將其打了個粉碎!

    “是假身?!”

    汪齊瞳孔圓瞪,腦中瞬閃過這個念頭。

    但也未有功夫容他多想,光影微微晃動,眼角餘光只隱約瞥得一道赤芒閃過。

    下一瞬。

    便有一具無頭殘屍跌落雲頭,鮮血如雨潑灑,澆紅了下方的山崗!

    “大兄?!”

    自汪齊催起移神鏡,再到陳珩以假身閃避,一劍斬了他的六陽魁首。

    這諸般動作,不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着實人猝不及防。

    而這時。

    汪義才將那阻路的山嶽依次打爛,便見汪齊已是沒了氣息,連元靈都一併被斬滅。

    他不由怒髮衝冠,猛喝一聲,將盤龍大戟模樣的法器祭起,爆出重重絢光,輝耀天中。

    悍然劈開大氣,朝陳珩脖頸狠狠斬落!

    “勿急,馬上便送爾等團聚。”

    陳珩一擡手,同樣也放出法器來,五炁乾坤圈放出滾滾煙雲,穩將盤龍大戟斬出的悍芒接下。

    同時月輪鏡也射出一團森然寒芒,朝汪義兜頭打去。

    劍芒神光互相往來,旋轉遊動,彩光陣陣騰起。

    怒聲連連,久久不絕於聲。

    而在鬥了近百合後。

    所有的動響卻忽然沉寂。

    唯見髮髻散亂的汪義倉皇駕一道黑煙,其面上再無什麼狂怒,唯剩有一抹深深驚悸,正以不顧一切的姿態,朝旋螺金殿處絕望逃去。

    但他未遁出裏許。

    就有一道劍光輕鬆自後方追趕而至。

    在發力劈開了汪義的護身法力,震得汪義大口咳血,面色慘白後。

    劍光便自他身軀旋了幾旋,又倏爾消失不見,回了遠遠雲頭上。

    “……”

    此時汪義動作戛然而止。

    他回首向後看去,似欲說些什麼。

    但卻身子突然一僵,旋即當空裂作了數十塊,悽慘墜下塵頭,同樣也無了氣息。

    ……

    ……

    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