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四院之冠冕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鵷扶君字數:4773更新時間:24/06/27 10:16:10
    山中歲短,晃眼便是三月過去。

    這期間,姜道憐邀戰陳珩的訊息在她有意之下,早已是被遠遠傳開。

    聞得竟連她也是悽慘落敗。

    世族中人士氣又挫,心氣更損。

    連平素間的跋扈囂狂態勢,都是微微斂了幾分,舉止變得謹慎小心了不少,惹得不少寒譜中人紛紛於暗中額手稱慶。

    而此事一傳開後。

    陳珩亦是隱隱成了築基同門中首屈一指的人物,風頭大盛。

    與其他三院的鄧稷、謝素、司馬權通等並列,爲時人著稱,共號爲“四院之冠冕”。

    這般名頭甚至是傳至了宵明大澤去,陳珩又得了十萬符錢和幾瓶丹藥的下賜,囊中日益見豐。

    但不過任憑外界是如何的鼓吹囂騰。

    陳珩這個當事者卻仍舊深居簡出,並不輕易顯於人前。

    若非是每月必要的功課考校和上師講法時候,都極難見到他的身形……

    而除了在自家洞府靜修參玄外。

    陳珩卻是每隔七日,便要去一趟青螺峯的沈爰支處,向她請教道業中的疑難不解之處。

    一來二去。

    此事便也逐成了慣常。

    那些被陳珩眼下的聲名所誘,欲邀他飲宴、遊獵,或請他外出遊歷,一同賺取功德者,見到他這副做派,也只得漸漸熄了心思。

    縱其中是有些見不得人的陰私伎倆,可礙於沈爰支緣故,也變得更是難以施展……

    ……

    而這一日。

    靈隱峯。

    靜室之內。

    陳珩目透輝芒,盤坐蒲團上,張開雙手,虛託着一口丈許見方的殷紅血泥,將法決暗自催起,使得血泥被裹在一團氤氳光氣中,一點點消磨它的形體。

    一個時辰後。

    他忽得清嘯一聲,頂門衝出一道猩紅煙氣來,雙目一時盡赤,如若血染!

    而隨着一聲悶雷響動,將四壁震得隆隆發顫,

    虛空中亦是緩緩。

    浮出了九九八十一滴陰蝕紅水來。

    紅慘森寒,灼灼逼人,奪人目睛——

    陳珩以手一招,這些陰蝕紅水便開始繞身旋飛,煥出鮮亮的光彩。

    他定目細觀,見這些紅水皆是形態飽滿,瑩潤如珠,顯然裏內已然是精氣完足,到了現今小成境界的至極,無可復加,不由得滿意一笑。

    陰蝕紅水並不可無中生有。

    若是損耗了。

    便是需得收攝陰蝕類的靈機,重新將之煉就出來。

    而陳珩幾番鬥法使用,到得將王典敗落時候,手上的九九八十一滴陰蝕紅水已是只剩不足三十,缺了半數還有多餘。

    陰蝕類的靈機向來珍貴罕有,長贏院中雖存有此物,但卻需得以功德來兌換。

    這時。

    他同姜道憐簽下的那金紙法契,便無疑是解了一急。

    不過姜道憐卻也未料想到,陰蝕紅水所需的靈機,竟是如此之巨。

    幾番送來的法材,都不過只是能堪堪修出三五滴紅水而已,便再無以爲繼。

    而今番的這殷紅血泥,名爲血煞泥,相傳乃是在萬丈地心深處,靈脈衰朽之後,一縷神精湊巧不朽,又沾染上了附近的惡煞和極陰寒土,日積月累的糾纏下,才得以生化而出,頗爲罕見,甚是難尋。

    陳珩見修滿了九九八十一滴陰蝕紅水後,這方血煞泥卻還是靈機充足。

    除了微少去了一個棱角之外,形體並不見有多大變化。

    便知這血煞泥的確爲珍貴之物,姜道憐是拿出了真正寶物來,費了心思的,不禁微微頷首。

    ……

    “都常言世族富貴逼人,今日倒算是真切見識了,而那自前古時代積累至今的身家,又到底是個如何數目?”

    他擡手發出一道真炁,將血煞泥攝過,略把玩片刻,便收進了乾坤袋內,心道。

    而這時,忽有一聲磬鍾輕響,自心中悠悠傳來。

    若潺潺水流滌過,要將雜念埃塵一掃而空。

    陳珩收了雜念,自袖中捉住一枚顫動不休的小金鐘。

    他知是聽講的時日已至,便自蒲團上起身,將門戶推開。

    未有幾息,便有一陣腳步聲匆匆響起,由遠及近,然後便現出了塗山葛的身形,聽他躬身言道:

    “恭賀老爺出關!”

    陳珩略一頷首,笑道:

    “今日該是去沈上師那處聽講的時候了,在閉關的這幾日,姜道憐可有事詢我?”

    “有的,的確是有。”

    塗山葛連忙點頭道:“她發法訊來問,老爺究竟是還需什麼法材,讓老爺一次說清,勿要零零碎碎,多次去擾她……”

    話到這時。

    塗山葛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小聲開口:

    “她說老爺很是絮叨,實是惹人厭煩的很……”

    “一次說清?”

    陳珩聞言輕聲一笑,淡淡道:“她既有如此所請,那我怎能不遂了她的願?”

    言罷。

    陳珩思索片刻,回返室中取了書信,提筆沙沙,須臾便寫滿了整紙,遞給了塗山葛。

    “等等,老爺……”

    塗山葛伸手接過,只拿目一瞧,臉色便轉得有些駭然了。

    他張大了嘴,欲言又止。

    “沈上師相召,我不便誤了時辰,便先行一步了。”

    陳珩將真炁一提,便化作道白光騰空而起,徑自朝向青螺峯處投去。

    只留下滿面糾結的塗山葛呆怔在原地,無措捏着手中的那頁書信。

    “看來今日,老狐我又是少不得要被罵了啊……”

    良久。

    他才緩緩過來神來,苦笑一聲。

    而另一處。

    陳珩自雲頭落下,被早已等候在外的女侍領着穿了幾重宮闕,到了一處偏殿內。

    只見兩側花樹葳蕤,古木森森——

    殿內卻焰光正盛,金紅兩色翻騰不休。

    隔着遠遠,仍是有一股熱浪滾滾襲來,讓肌膚都微覺一燙。

    “弟子見過上師。”

    陳珩對那殿中之人打了個稽首。

    沈爰支將身一側,向外看去,見得來人之後,微微點了點頭。

    她坐在杏黃蒲團上,面前是一方深不見底的黝黑煞坑,一隻丈許見方的青銅大鼎便懸在煞坑的正中處,底部有一團猛火兀自騰起,洶洶烈烈,將大鼎都隱隱灼得泛出了赤紅顏色。

    陳珩見那青銅大鼎共分三層,每一層分是銘刻有日、月、星的圖像,妍巧非常,每一次鼎爐顫動之時,都會惹得光影繽紛,似是欲墜,要濺落了無數的屑光流彩出來。

    “這煞坑和爐鼎,倒是第一次見。”

    他心道。

    “你來了。”

    沈爰支將素手輕輕一揮,那鼎下無窮烈焰滾浪的便化作金光一點,被她收入袖中,旋即煞坑之中,又有一股寒流騰起,如蛇夭矯,倏爾裹纏上了青銅大鼎。

    在一陣滋滋的尖利聲響裏,鼎身所銘的日月星三光大放異彩,仿若千芒齊射。

    這時。

    沈爰支忽擡手掐了個決,止了一應的異狀響動。

    “今日我來教你煉製水雲丹,而紫府第一重,又謂之萬妙歸根,此丹可滋養、茁壯神魄,在修成紫府之後,能有大用。”

    她緩聲言道。

    “如此,弟子便多謝上師賜教了。”

    陳珩躬身一禮,鄭重道。

    ……

    ……

    三個時辰後。

    隨着鼎中最後一粒丹成,沈爰支也停了語聲,閉了雙目,流出送客之意。

    陳珩起身施禮,打了個稽首,在向沈爰支告辭後。

    他便退出了殿內,被一個女侍領着出了青螺宮。

    “壺觴法會……謝暉齋嗎?”

    行在山道上。

    想起在煉丹途中,沈爰支的那番言語。

    陳珩眸光微微一凝,心中不禁思忖。

    水雲丹不過添頭而已。

    今日之事,卻也非僅是水雲丹,而是謝暉齋,和他那壺觴法會……

    謝暉齋欲在長贏院大肆操辦法會,以宴請衆多同門,一併賞花談玄之事,早已是傳遍了四院。

    世族中人自不必多提,必是欣然應允。

    所謂行吟看霞,較射玩柳,這自是雅事一樁。

    而謝暉齋和謝棠與他們同爲十二世族中人。

    既然相邀。

    那便也萬沒有要駁他麪皮、辜他美意的道理。

    但如陳珩這等,同世族干係不深,甚至還是存有仇怨者,便對謝暉齋的這壺觴法會,就未有多麼上心了。

    近來派中和世族之間的關系緊張,早已不是如萬載之前般和睦無間。

    明爭固然稀少。

    但暗鬥卻從來不乏。

    似是這等風聲,他們也有所耳聞。

    不過。

    聽沈爰支方纔那話裏意思……

    “謝暉齋和謝棠在這時節大肆操辦什麼壺觴法會,是欲緩和派中和世族這兩邊的氣氛,至少是在小輩修士之中?此事非僅派中默認,世族那方亦樂見其成,願意促成此事……”

    陳珩眉頭一皺:

    “而我身爲什麼‘四院之冠冕’,若是不前,被有心人看在眼中,拿出來做文章,難保不會惹出其他猜想來?沈上師話裏意思,隱隱也是在勸我赴宴……

    不過似這般想來,倒也是好笑。”

    既與姜道憐簽訂了法契,兩人便也是勉強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也或是從邀戰世族中,她猜出了陳珩欲揚名而以求自保的目的。

    姜道憐在背後一番造勢下,竟莫名其妙,給陳珩安上了一個“四院之冠冕”的名頭,讓他和其他三院的鄧稷、謝素、司馬權通齊名同勢。

    此事傳開之後。

    陳珩先是訝異,卻也微覺好笑。

    但既有了這顯赫名頭,隨之而來,卻也不乏麻煩之事。

    譬如今日這所謂的壺觴法會。

    陳珩也實未預料到。

    他是否列席其中,倒還能夠關乎到派中的意思了?

    回想起他初被侯溫帶來宵明大澤時的那般尷尬境地。

    再一看如今。

    饒是以他的養氣功夫,心中也是感慨萬千,思緒紛繁。

    他微微搖了搖頭,剛欲駕光離去,眼角餘光卻瞥見一道濁光,正自空匆忙奔來。

    那道濁光中,依稀是某個熟悉的身形。

    陳珩便也索性停在原地,直待得數息後,那濁光自雲中降下,停駐身側,於其中,才緩緩現出了塗山葛的身形來。

    “莫非塗山道友吃了個閉門羹,無功而返了?”

    陳珩也並不意外,笑道。

    “老爺,那位欲請你去她所居的朝元峯一敘,說與你有大事要相商。”

    塗山葛尷尬一笑,小聲傳音道。

    “現在?”

    “正是,正是。”

    塗山葛連連應是。

    陳珩在心中略盤算了一下,幾息後,對塗山葛點了點頭,便一揮大袖,直衝向天表,霎時便沒入靄雲之中,消失不見。

    不多時,他便在靈隱峯處落了遁光,進入閉關修行的那間靜室中,擡指對左處的壁上一點,口中念了聲法決。

    便有道華光突兀生起,如霧若霞,將陳珩頃刻捲入了其中。

    此壁卻並非凡物,乃是喚作“移方章圖”,乃是姜氏所藏的一樁祕器。

    “移方章圖”分作陰陽兩卷,若將之煉化,只要是在千里範疇之內,持着陽卷者皆可通過此卷,將己身挪移到陰卷的持有者身側,瞬息之間,便是遠遁千里。

    而反之。

    持有陰卷者,亦是同樣可做此施爲。

    可謂神妙非常,方便無比!

    在被那道華光捲入後,陳珩視野一時昏沉,不辨一物,也不分什麼南北西東。

    但不多時。

    他眼前視線陡然一亮,便已是身處在了一間精緻廬舍之中。

    其背後屏風處赫然懸置着一幅蛟龍食象圖。

    龍與象俱是黑白兩色,揮灑淋漓,流貫不羈,其中的兇獰狠毒之氣透紙而出,彷彿欲擇人而噬!

    “見過陳郎君。”

    守在廬舍外的綵衣女侍在見得陳珩現出身形後,趕忙躬身行禮,神態甚是恭敬。

    “怎會是在此處?”

    陳珩四顧一眼,道。

    這“移方章圖”並非是不可挪動、僵硬呆板的死物,而是可隨意與他物相合。

    譬如陳珩便是將那陽卷煉進了靜室的白壁之中。

    若欲使用時,只需掐個法決,便可將己身挪移。

    而姜道憐也同樣是將那陰卷煉入壁內。

    往日陳珩都是在她那內殿之中顯出身形。

    今番竟是換了個地界,讓他微覺好奇,便也順口問了一句。

    “我家女郎說,男女授受不親,放在內殿那等閨閣之處,任由郎君你隨意往來,只怕是聽起來不好。”

    那綵衣女侍聞言不禁掩脣,柔聲笑道:

    “所以,我家女郎便把陰卷騰了個地方,置在了此處……”

    “倒也情有可原。”

    陳珩一笑,道:

    “帶我去見她吧。”

    “等等,陳郎君還請稍待片刻,我家女郎正在見外客,若是郎君出面,只怕會被外客撞破你同我家女郎之間的干係。”

    那女侍道:“我家女郎特意叮囑了,讓奴家向郎君致歉,今日那位外客在塗山葛走後突然就到訪,她亦未曾料想到。”

    “外客?不知是哪位?”

    陳珩收住腳步,微微一挑眉。

    “那位外客是密山喬氏的族人,小喬,喬蕤。”

    女侍解釋道:

    “小喬亦是玉宸弟子,現今就在白商下院做修行,似這般說來,她和郎君你們,還算是同門呢。”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