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張 多方措置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鵷扶君字數:4557更新時間:24/06/27 10:16:10
    中霄風動,虛谷雲開——

    冰輪欲動搖星佩,瓊闕徐開散桂香。

    萬里穹天星雲之上。

    忽得虛空一凸一陷,便赫然呈出了一派全然陌生之景,如是生生被嵌入了一卷綺麗畫圖。

    只見桂花浮玉、綠雲剪葉、蛟龍偃蹇,霜華塗地——

    水晶宮中,一個高臥在玉牀上的紫衣少年忽擲了手中書卷,若笑將眼看來。

    他兩側的女侍皆是姿容端麗,其美無極,黃金釵兮碧雲發,嫷披服,侻薄裝,沐蘭澤,含若芳,遠之有望,如若天宮神女。

    “宋真君……”

    見紫衣少年含笑望過來。

    無論是正預備伸手入袖的荀長老,亦或是已將自家神意攀升至了巔峯的女修等衆,皆是吃了一驚,忙躬身施禮。

    “見過靈寶殿主。”

    銅雀車上。

    那個面若塗朱,頜下三綹長鬚的道人則是起身,和周遭幾位長老一齊打了個稽首,卻換了種稱謂。

    “師兄。”

    玄氅道人也不行禮,只微微頷首示意。

    不過卻被紫衣少年沒好氣的給瞪了一眼,他嘴脣微微翕動,也不知道是悄悄罵了些什麼……

    “好了,本就渡三災艱難,近日裏累得我時時在洞天中以淚洗面,心緒不寧,偏生遇上你們來鬧事,卻又擾我的清閒!”

    紫衣少年長嘆了一聲,道:

    “怎麼?你們心頭也存有什麼煩事不成?”

    荀長老眸光一閃,將身一挺,剛欲出言。

    同時,手拿玉笛的女修面上亦微微一緊。

    “不必爾等來置辯!”

    紫衣少年將手一揮,目光卻突得轉向一處。

    侯溫肩頭,那只正得意洋洋掻癢的九眼鸚鵡忽覺身上一冷,然後驚恐便大叫一聲,腦中所藏所載再無一絲隱祕可言,當即像坨爛肉般頹然栽倒下去。

    過得數息後。

    它才顫巍巍抖着羽翅,重新站起。

    “鳧如!鳧如……”

    九眼鸚鵡氣急敗壞將脖子一轉,惱怒瞪向穹天之上。

    它本欲放上幾句恨話來,卻在觸及到紫衣少年笑眯眯的目光時,渾身又如過電般狠狠一顫。

    爾後。

    竟是一言不發,夾着脖子就灰溜溜飛走,頭也不敢回。

    “司空師兄當初就不該養這破玩意,硬生生偷吃了我一葫蘆乾元造化丹,還只是得了這點微末道行?當真是廢物無用!”

    紫衣少年看向荀長老:“師兄將它轉贈於你了。”

    “回稟真君,正是。”

    “改天趁司空師兄不在,將這賊鳥拔毛滾水下鍋罷,也算是你孝敬本真君一回了,我若哪日被雷災劈殺了,便擡舉你一個靈寶殿左殿主的職司,如何?”

    紫衣少年笑道。

    “……”

    荀長老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唯將頭一低,拱手告罪而已。

    他知這位靈寶殿主善戲謔,生性謙和,並不拘小節,不過事涉師門長者,倒不是他能夠以笑言摻和其中的。

    “倒是和司空師兄一個脾性,他教出的好徒弟,一個個渾像泥塑木雕……算了。”

    紫衣少年嘟囔一句,旋即面容微微正色,沉聲道:

    “話說回來,你們可知過嗎?尤是你們幾個,平日間外出,同陳玉樞那些魔宗子嗣鬥法也就罷。今番在宵明大澤,於山門之內,怎還敢胡來?

    宗門法度在爾等眼中,莫非是不存麼!”

    紫衣少年語聲陡然嚴厲起來,響徹天漢,令得罡雲驟分,餘音久久不絕!

    王長老和美貌女修一衆神情僵硬,紛紛躬身下來,主動請罪。

    “不過,這陳珩怎會陰差陽錯,偏生來了我玉宸派……”

    這時。

    紫衣少年又自顧自低言一句。

    他臉容一時繃緊,似在強壓心中的某種情緒。

    但幾息過後,還終是破功,不禁搖頭笑了起來:

    “算了,算了,倒也實是有趣!今日便算事畢了,還好你們遇見的是我,若是其他幾位殿主,可不會似這般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荀長老,接下來可還有外事麼?”

    “不知真君有何吩咐?”荀長老眼皮一跳,忙道。

    “請入洞天一敘。”紫衣少年微微一笑。

    他將手輕輕望空一摩,便有一道靈光降下,落於荀長老身前不遠處。

    而荀長老只略猶豫了片刻,便一整衣冠袍服,昂首邁步進入靈光之內。

    霎時間。

    他身軀便被靈光裹住,飛昇而上,被接引到了洞天之內。

    “蘇師兄……靈寶殿主這是何意?”

    於光華消盡後。

    洞天也兀自隱沒不見。

    極天之上,唯見有霜雲幾朵,隨風而動,晃晃悠悠。

    銅雀車內。

    那個面若塗朱的道人皺眉半晌,才出言問道。

    “他行事素來如若天馬行空,我亦難做猜測。”

    玄氅道人搖了搖頭,旋即將手一拱,便腳踏丹霞,縱雲遠去。

    而在他離去後,一衆長老亦紛紛告辭。

    “若非陳白,那陳珩倒是能入個道脈去做修行,可而今,倒是連我都看不透了……”

    於諸真皆散盡後。

    唯剩下道人還在原地思忖了半晌。

    最後,他也終還是晃晃腦袋,將雙手一拍,馭着銅雀車沒入了雲空深處,電掣遠走。

    金鳳細細,斜陽照水——

    而行不多時。

    腳下一座浦嶼中,便忽有一道白光沖天而起,停於不遠處,將銅雀車當空截住。

    “欒朔師兄,許久未見,你是何時從北戮州回返山門的?”

    於白光之中,有聲音笑言道。

    “本是要覓些玄水龍膏,好助我那幾個蠢徒兒修成一門轉劫術,日後出了山門行走時,多少也是有幾分依仗存身。可誰知曉,那玄水龍膏竟早被北極苑的人採得乾乾淨淨,連半滴都未留給我!”

    面若塗朱的欒朔道人一見來人,眼底眸光便微微一亮,神情喜悅,但還是裝作渾不在意般,嘆了一聲,道:

    “最後我只得拿出幾味天外奇珍做交換,才勉強得了半掌之數,這一回去北戮州,可當真是虧慘了。”

    “師兄也是愛護門下弟子。”

    “只盼他們能稍出息些,勿要枉死,勿要墜了我的威名,便是天公眷佑了。”

    欒朔搖搖頭,看向前方道:

    “倒是師弟你,怎有暇破關而出,莫非已祭煉出了那面雷牌不成?”

    於銅雀車前的白光中,正是一個童顏鶴髮,身穿八卦杏黃仙衣的老者。

    他聞言一笑,對欒朔拱手道:

    “雷牌還尚且了幾味主材,不得成就,聽聞靈寶殿的蘇師兄手中有一卷九霄雷霆圖,貧道正欲借來觀閱一二,完善那面雷牌,只可惜——”

    “只可惜你同蘇師兄之間平素並無交情,才特意截住我,讓我來當個中間人?”

    未等老者說完。

    欒朔已然會意,搖頭大笑道:

    “師弟啊師弟,既然有求於人,怎能言語說說便罷,豈可無些好處?”

    “新得了一罈仙釀,正要請師兄痛飲一番。”

    老者道。

    欒朔哈哈大笑。

    他揮袖收了銅雀車,落下雲頭,被老者引入了洞府中招待。

    宵明大澤內除九山九島外,亦有不少上真長老,喜好清淨幽寂,是以又開闢了不少水府諸島、懸空陸洲,將之當做成了自家的道場。

    而這老者名爲米景世,是玄教殿的一位長老,雖修爲要低弱一些,但卻是精通驅蟲馭獸之類的小道。

    欒朔早年曾得他幾回助力,因而二人之間倒也是存下了一番交情。

    待得酒過三巡之後。

    欒朔已微微有了些醉意,不再推杯換盞。

    兩人談了些門中舊事,又嗟嘆感慨了一番。

    而不知不覺。

    欒朔也將話頭引到了今日之事上。

    待得他說完靈寶殿主的那意態莫名的處置後。

    主座上的米景世難得一怔,緩緩皺眉,面上頗有些複雜之色流露出。

    “王師兄麼?此人脾性我自是知曉的……自陳玉樞滅了他的族人後,王師兄便形同瘋魔了,好幾次都向我借了‘十天羅蟲’去,用來圍剿陳玉樞在魔宗修行的子嗣。”

    “若是殺陳玉樞那些在魔宗的子嗣,我也並不會阻礙,似那等爲虎作倀之輩,縱是身死,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欒朔搖搖頭,道:

    “只是這陳珩一身氣機堂皇純正,分明還未習得魔宗術法,且他更是我派在南域道脈的弟子,若連他都要遷怒,也實在說不過去。”

    米景世聞言沉默片刻,忽然笑道:

    “本來今日是我堵你,沒想到竟讓師兄你拿住了我。”

    “米師弟此言何解?”欒朔亦是一笑。

    “你分明知曉我家小女同陳蔚之間的干係,若我不做個援手,難免會被小女見怪,而這陳珩,同陳蔚當年的景狀,倒實是相似的很……”

    米景世苦笑一聲,緩聲道:

    “師兄,你倒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便罷,可卻要讓師弟我跑斷了腿,當真可恨的很!”

    欒朔見被揭破心思,也不尷尬,只一捋長鬚,得意道:

    “米師弟,你只有一個獨女,自然是要當做寶貝來捧着,可偏生你家獨女又同陳蔚有了私情,此事不由你來做,難不成要我來辦嗎?

    而縱是你不來尋我,我亦是打着要尋你的心思!這般一想,可不正是巧了麼?”

    “此事……此事……”

    米景世清咳幾聲,一時頗有些舉棋不定,難下定論。

    他當年之所以舍了老臉,四下尋人求情,全是因獨女同陳蔚有了私情,並已暗結珠胎。

    米景世雖再是不願,卻也不得不如此……

    而當年救護下一個陳蔚,便已讓他用了無數人情,更得罪了不少同門師兄弟,大虧特虧。

    甚至於最後。

    若不是那位道子總算從九真教歸來,下旨護住了陳蔚,一錘定音。

    米景世的一番努力,只怕都要付之東流水。

    但而今。

    米景世已再沒有第二個女兒了……

    若要他像當年救護陳蔚一般,再救下一個陳珩來。

    個中代價。

    着實是能夠讓他再思慮個六七日的。

    見米景世皺眉不語,欒朔清咳一聲,道:

    “米師弟,不知令愛和陳蔚而今在何處?”

    “他倆正在鬱羅仙府內,此事師兄應當是知曉的,爲何——”

    米景世話到一半,便臉色猛變,似想起了什麼,忙從座上起身,向欒朔拱手稱謝。

    “若非師兄出言教我,幾誤大事矣!”

    他愧聲開口。

    陳蔚雖同樣生得有一副好皮囊,卻於仙道修行上,並無什麼天分。

    哪怕有“太始元真”改換了他的根骨、資質,陳蔚亦在下院中稱不上什麼逸才,屢次爭奪十大弟子的席位,皆狠狠失利,無緣拜入上宗修行。

    最後,在無奈之下,陳蔚只得遠渡星海,去鬱羅仙府求那一線或有可能的成道之機。

    而米景世的小女,也自然是隨他同去。

    被欒朔這一點撥,米景世才猛得回想起來。

    如今執掌鬱羅仙府的陳潤子和陳元吉二人,對於他們血裔兄弟的扶助,正可謂是不遺餘力!

    而自己若僅僅坐視,什麼都不施爲。

    此事一旦傳去了鬱羅仙府,雖說陳潤子、陳元吉素來雅量高致,是個弘博君子的性情,但也難保不會心生芥蒂。

    陳蔚應可無礙。

    但他獨女保不齊就是難了。

    凡事不怕萬一,就怕萬一。

    米景世絕不願拿自己獨女去賭,哪怕那可能再是微小,他亦不願……

    “米師弟能夠想通此間干係便好,更何況,今時可不比往日了,你亦無需似救護陳蔚那時,四處奔走。”

    他低聲開口,示意米景世附耳過來,道:

    “師兄我有一計要教你!”

    在欒朔言語期間。

    米景世臉色連番變化,最後終是微露釋然之色,頷首應是。

    “若靈寶殿主開釋了那陳珩也就罷,自不必你出手,而若殿主態度曖昧……”

    欒朔長笑一聲,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便不再多留,大步離去。

    “若靈寶殿主要殺他呢?”

    米景世在後忙追問道。

    “非僅靈寶殿主,幾位殿主皆是些得道的真仙真,絕不會殺他!米師弟你的施爲,不過順水推舟罷,不需多想,去也!我去也!”

    欒朔連頭也不回,高聲答道。

    然後此人便放出了銅雀車,眨眼遁入雲天深處,行蹤不見。

    而米景世見狀搖了搖頭,在原地站立許久後,終還是無奈折過身去。

    “罷了,罷了……便依他的言語罷!”

    他心中暗道。

    ……

    而此刻雲空中。

    正端坐於銅雀車內的欒朔忽得微微側目,他袖中有一道脆聲響起,道:

    “你想法設法,也要救那陳珩一命,這是究竟爲何?”

    “哦?你家老爺我宅心仁厚呵,莫非還尚不夠?”

    欒朔聞言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