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以餌取魚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鵷扶君字數:4561更新時間:24/06/27 10:16:10
    風聲颯然。

    黑煙深處的萬鬼哭嚎和怒吼、打鬥聲喧騰響起,似上似下,忽東忽西。

    其方位飄忽無定,彷彿洪流衝奔,激盪四方。

    陳珩與越攸對立場中,目視彼此,一時之間,誰都未曾率先發難。

    “也幸好是煉成了一面蟠煙飛節幡,不然有那兩頭冥蛟來做護持,只守不攻,以我當下的這悽慘景狀,縱使見得了陳珩,只怕事情也是要壞。”

    黑煙滾蕩的愈發激盪。

    在幾聲高亢的蛟吼聲中,大氣中似也添出了無數炙烈之意,將周遭草木山石須臾燃起,無物不焚也似。

    越攸心中神意一個搬動,連使黑煙滾滾覆上,熄了火靈,好令這熊熊焰火不至於最後呼嘯一片,將蟠煙飛節幡特意籠下的地界都燒透,壞了封陣。

    他默算了這旗幡應還能撐上個六七時辰,應當無礙。

    心頭於是暗歎了一聲僥倖,便也難得正色起來。

    對上一個約莫是可比擬正統仙道中小金丹境界的山壺公——

    雖是勝了,代價卻也慘重。

    折損了近乎泰半好不容易蓄積得來的法力。

    而煉製完蟠煙飛節幡這面左道邪器後,隱患更大。

    以邪法速成祕器,不僅傷斷氣血,還折損道基。

    若是一尋常洞玄鍊師似越攸這般的粗暴練器,全然不顧左道邪法反噬,不稟天地之魂魄,不告陰陽之威明,急於求成。

    僅只一個時辰,便成就完滿。

    事後縱然不死,亦是殘了。

    但越攸眼下只是一具靈身在此,莫說什麼傷殘道基,縱是身死魂消。

    對於水中容成度命中的主身而言,亦是無足輕重。

    只要事情辦得妥善,一應代價,皆是能夠捨得的!

    “六七時辰內,就兩頭冥蛟和幾頭小鬼,應還壞不了我的封陣,近身到陳珩這處。而玉樞也應在洞天內施術擾了天機,如此一來——”

    越攸冷冷呼出一口長氣,目中隱隱有兇芒作跳動,暗自一笑:

    “拿下區區一個練炁九層,即便而今傷勢愈重了,於我而言,也易如反掌!不過若是能不戰而下,自然最好!”

    他將袖囊裏的遁界梭呼喚幾遭,皆不見迴應。

    情知這器靈是不打算在鬥戰中出力了,心下冷冷一哂,便也懶得多言。

    “陳珩?這般一觀,你倒是生得的確漂亮,實是天人般的儀表。”

    越攸目視向前,道:

    “先前說的那話也實不是在誆你,我確是你生父陳玉樞派來,也確是要將帶你回先天魔宗。已這麼多年,你想必也覺察到些端倪了,就未曾對自己身世起疑過嗎?”

    “鬥籙、太始元真……”

    他慢條斯理開口:

    “這兩樣東西,一個是護身存命的神通符寶。另一個,則是放眼偌大九州四海內,都是至上乘的練炁法門!

    得了這兩件事物,你莫非還覺得自個是什麼俗流不成?

    走罷,讓我帶回你先天魔宗,玉樞已是等你許久了!”

    “尊駕既是要接我回家,又何必這般大作陣仗?還請撤了封陣,講我那些同伴放出,如何?”陳珩沉聲道。

    “區區陰修小鬼,怎配於你爲友?豈不是平白跌了身價!我之所以佈下這封印陣,不過是擔憂鬼言鬼語,擾了你心智罷!若被他們所誆騙,離間了你和玉樞的父子情分,那便不美了!”

    越攸哈哈大笑,道:

    “也莫要再言說什麼尊駕,着實生分,我同你父親如弟兄,你喚我一聲叔父便是!”

    見陳珩不言。

    越攸又忙趁熱打鐵,將先天魔宗同陳玉樞之間的干係,避重就輕說了一遭。

    真經、神通、洞天、法脈、人情……

    直吹噓的天花亂墜,舉世罕有!

    他之所以做這般施爲,實則也是多少心存顧忌。

    陳珩既能得陳玉樞如此的提防、警惕,想必也是存着不凡之處。

    若是他肯改換心意,全心全意投向陳玉樞的麾下,說不得將來又是下一個陳祚、陳道正!

    似是這般人物,自然不必同他做交惡。

    能夠不動手。

    自然是最好……

    而在越攸都自覺言辭已盡,再也從腹中蒐羅不出什麼詞句時。

    過得不知多久,陳珩面上神情終是有些鬆動了。

    “既然如此,就勞煩尊駕了。”

    他眸光隱隱顯出神往,將頭一低,鄭重其事打了個稽首。

    “好說,好說,賢侄果然是個聰明識趣的!

    說實話,先天魔宗的莊姒對你頗爲在意,你隨我回返了先天魔宗,若是撞運,說不定還能她青目,日後一親莊姒的芳澤呢!”

    越攸哈哈大笑,大步上前,要將陳珩攙扶起身。

    就在這時。

    陳珩袖袍忽得一搖,憑空一聲震響,便有九九八十一滴陰蝕紅水飛出!

    只在眨眼動念間。

    那紅水便發出淒厲的破空尖音,直奔向越攸面門而去。

    猝不及防下,就已欺身進了他的三丈內,豔豔奪目!

    “還是要打?我知曉你心中或是不服,許是要拖延時日,但還是存了絲僥倖——”

    越攸嘆息搖頭,漫不經心伸手一指,便在身前佈下了一層厚濁的灰黑光幕。

    可與陰蝕紅水方一接,灰黑光幕便發出噼裏啪啦的劇烈腐蝕音,一寸寸迅速消去。

    “等等,這水珠莫非是陰蝕紅水?和陳嬋一樣的神通?”

    他心中一訝。

    此時,在念頭電轉間,陰蝕紅水已將灰黑光幕毀的乾乾淨淨,不復丁點痕跡,以至越攸瞳孔中都清晰映出了這些紅豔水滴的形貌。

    他微微皺眉,既不願以眼下的傷重之軀親自試試陰蝕紅水厲害。

    而蟠煙飛節幡亦在鎮壓兩條冥蛟和衆鬼,分不出多的氣力來,否則便會壞了封陣。

    於是將兩眉高聳,“哼哈”一聲,從口中吐出一方青環,放出光華,將自己罩於了那青光之下。

    這一舉動,快如電光破雲。

    陰蝕紅水在青光生就的下一瞬,就攜着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撞擊其上!

    卻又被一一青光簡便彈開,不能侵入。

    在如驟雨打芭蕉般的狂暴猛擊中。

    青光中的越攸臉上微顯異色,他看着不斷彈開又殺上來的陰蝕紅水,忍不住道了聲:

    “你居然還得了這造化?有趣,有趣!但區區一個練炁九層,縱是參習的“太始元真”,胎息也到底有限,比不得上乘真炁,又怎能使出這門神通的大威能?”

    話音未落。

    陳珩似察覺到了體內某種異樣,面色微變。

    他將手一指,輕叱一聲。

    卻見九九八十一滴陰蝕紅水合形於一處。

    登時匯成了一條悽悽血河,紅光大作,波濤洶涌,聲如雷奔!

    兜頭便朝向越攸刷去,旋轉若飛,如銀河倒瀉般往下狠狠一砸!

    嘭!

    青光在此刻,居然沒能立即將血河彈飛,反而兀得僵持住了,彼進我退,一消一漲,抖落出了滿地赤青相間的碎光,燦如星屑,極是耀目。

    “區區一個練炁,還真是不死心啊。”

    越攸挑眉輕笑,並不以爲然,剛欲隨意提起一絲法力,將血河打得崩散。

    可突得胸中一悶,體內的氣機都失了掌控,胡亂在經脈中竄動遊走,隨即半邊身軀皆是一麻。

    這副傷重之軀終還是出了岔子。

    不管是鬥上山壺公,或是煉製出蟠煙飛節幡,都無異於是雪上加霜的舉止。

    而越攸的異樣,陳珩自然看得清楚。

    他也不會放過這點空門所在,大喝一喝,將全身胎息都鼓盪,一時間血河紅光大放,轟然爆出隆音,又是狠狠一砸!

    “轟隆”一聲,青環劇烈顫了顫,放出的光華也是一黯!

    越攸悶哼一聲,身軀猛然向下一沉,連連後退六七步,才卸去那股力道。

    他還未緩過一口氣來,血河朝下旋身一繞,渾如一條赤色大蟒在捕獵血食,狠狠將他連同青環都一併固縛住,隨即轟隆絞動起來。

    若只單論腐蝕殺敵的厲害,陰蝕紅水本就是三大子水之冠冕。

    以至於放眼世間七大神水,也僅在黃泉真水之下!

    霎時間。

    青環放出的光華被一層層削去,黯淡無比,失了神彩。

    “……”

    越攸臉色微有些難看。

    似“太始元真”這類上乘練炁法門向來皆是道行深厚

    若是個尋常的練炁九層,恐怕只將血河攪動幾番,體內的胎息便已盡了,哪能像陳珩這般隨意施爲。

    面對這異狀,他連誦出法決,把手一扯,就將兩道明黃煙羅扔出了青環外,放任陰蝕紅水去磨蝕。

    趁着這兩三息的間隙,連忙施展玄功,將這句軀殼的傷勢強自鎮下,尤是腰間那道“元都斬魔劍”留下的悽慘劍創。

    然後手掌一翻,本是萎頓的青環眨眼間又擴出煌煌大光,輕易將已消磨了兩道煙羅的血河打爛!

    只聞一聲崩山裂石也似的巨響!

    滔滔血河一個潰退。

    居然在半空被硬生生拆散。

    一瞬之後,重新回覆成了八十一滴陰蝕紅水的模樣,豔光稍減……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華?”

    見得遠處陳珩總算覺得不妙,欲要轉身退離後。

    越攸冷笑一聲,得勢不饒人,飛身而起,及一追上,也不過分接近,顯是警惕或有可能的暗手,

    原本護身的青光就如層層疊浪般放出,悍然蓋壓而下,要將陳珩鎮壓的動彈不能。

    嘭!

    陰蝕紅水再次一涌而上,卻被輕易撥開

    而這時刻。

    陳珩又再擡手射出一道熱浪金光,雖勉強抵住了數息,也最終無奈潰散半空,做金星萬點紛墜。

    “先天大日神光?這又是哪裏得來的神通?”

    越攸瞳光一凝,深深看了陳珩一眼。

    兩方又你來我往鬥了回,但見紅水飛射,神光放明。

    陳珩也隱隱覺察到,越攸似不願傷他的性命,只想將他擒拿下來,故而才陪他在此爭鬥。

    而且那青環放出的青色光華中,也似蘊含有一股莫名的祕力。

    和他的道術一相碰,哪怕只是道術的交接,便也冥冥中順着氣機交感,暗自進入了自己體內各大穴竅,蟄伏起來。

    這股祕力即是隱蔽,難以察覺。

    若非是修行了太素玉身的緣故,陳珩的肉身靈覺已是敏銳非常,對於身體的每一處細微變化,皆如掌上觀紋,一清二楚。

    這股祕力的侵入,他只怕也極難發覺……

    而祕力在一點點蓄積中,似是只要待得大成完滿,就會憑空化作一道枷鎖,卡死他的氣脈運轉……

    “連陰蝕紅水和先天大日神光都奈何不得,雖不知計劃好的行險一搏可能見成效,但此人既想擒下毫髮無傷的我,便唯有去拼那一線或有的生機了!”

    他腦中瞬息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後仍是不動聲色將眼簾一搭,同越攸繼續纏鬥起來。

    又過得十數息。

    陳珩身形突然一頓,氣力不繼,若非及時將頭一低,便險些被那疊浪般的青光給鬆中肩頭。

    “胎息已用盡了嗎?打出的盡是上乘道術,能支撐這麼久,倒也是實屬不易。”

    越攸見狀默算了一番。

    又定目細細一瞧,自覺切實無誤了,才滿意頷首。

    他一步步逼去,頭頂青環放出的光華愈發刺目,如汪洋恣意,縱橫揮灑。

    若非是想安穩擒下陳珩,不至於在打鬥中過分損了陳珩道體,傷了他的氣脈。

    越攸才懶得做這些施爲,早將剩下法力一併逼出,將其打得昏死過去了。

    就連青環中度過的祕力,亦是一步閒棋。

    不過現下來看,閒棋卻是再無走動的必要……

    而越攸在等待陳珩胎息用盡,好方便將之完好無損擒拿時。

    陳珩也在苦候這時機。

    終於。

    在越攸飄飄然落了雲頭,漫不經心近前,想親手在他囟門施術,好閉鎖了他的周身氣脈時。

    五十丈。

    四十丈。

    三十丈……

    越攸心頭猛得一動,他察覺到示警之兆,目光不覺一閃。

    這時。

    只見胎息用盡的陳珩忽得一步重重踏出,好似平地炸起了個雷!

    在暴烈的四散泥塊煙土中,龍行虎步,瞬殺而來!

    呼!

    攔在面前的重重氣流被撞得粉碎!

    只一個眨眼。

    便憑藉無匹的肉身力道,硬生生橫跨過三十丈距離,欺身而上!

    “胎息……不,此子的胎息已然用盡了,這極速是肉身成聖的法門,造詣還不低!

    他是故意將胎息用盡,知曉我並無傷他的意思,才以身做餌,故意來誘我近身!”

    這一瞬,越攸似有明悟。

    而面前幾寸距離。

    在即是撞上越攸的護身青光時。

    陳珩將袖一抖,便瞬息拍出了兩張符籙!